八月三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也適逢蕭墨休沐的日子。
一早知春、知夏幾個丫鬟便捧著衣裳鞋履以及一應(yīng)盥洗用具候在明哲堂外。
不遠(yuǎn)處卻有蕭墨的貼身侍衛(wèi)匆匆前來,知春是院里的大丫鬟,只垂了眸,不一會便聽里頭喚聲"進(jìn)來",幾人這才魚貫而入。
蕭墨一身白色中衣,他利落地從丫鬟手中接過衣裳穿上,又快速地套了鞋。
那邊捧著銅盆皂巾的另外兩名丫鬟也已經(jīng)走上前來。
待洗漱妥當(dāng),所有人便魚貫退了出去。
蕭墨這才坐在堂中的太師椅上問:“什么事?說吧!”
無名瞅眼世子道:“沈家今日遞了帖子進(jìn)來,待會阮夫人與府上的大小姐會過府。國公夫人讓您等會務(wù)必到場。”
無名說完后感覺周圍的氣溫似乎都低了一些,作為世子爺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他自然是比旁人知道得多了一些。
世子爺婚宴那日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顯,但國公夫人與蕭老夫人似乎還想著去履行這樁婚事。
兩年前世子爺雖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說著但憑祖母作主的話,無名卻知道那絕對作不得數(shù),若是蕭老夫人當(dāng)真聽了他的話,世子爺應(yīng)是有辦法暗中阻撓這樁婚事的。
不知怎么的,無名就是有這種感覺。
可那時沈家大姑娘才十四,蕭老夫人也只是問問,并沒有就這樁口頭婚約去做些什么,甚至連庚帖也未換,是以世子爺大可不必搭理。
“知道了,你出去吧!”無名想著這些事,就聽面前的主子道。
霽云齋里,許舒窈正在幫阿弟縫制秋衣,衡哥兒個子長得快,去年新制的秋衣今年便有些緊繃了,穿在他身上能明顯地感覺到縮手縮腳。
許舒窈不好去姨母那兒問今年秋衣遲遲未到的原因,想著自己動手幫阿弟做一身也是一樣的。
才裁了料子,便聽國公夫人那邊來了人,來的丫鬟叫錦屏,并未進(jìn)屋,見她出來忙道:“國公府這會來了客人,夫人讓奴婢來喚表姑娘過去陪陪客人?!?/p>
許舒窈點頭應(yīng)好,鄭嬤嬤見是國公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鬟,便要請她進(jìn)屋喝盞茶再走,錦屏忙擺手道:“不了,奴婢眼下還要到柳姑娘的薔薇院去一趟?!?/p>
錦屏話說完便匆忙走了。
許舒窈與鄭嬤嬤對望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府內(nèi)的大夫人于霽云齋而言向來都是想攀都攀不上的人物,以往也從未因為什么事讓丫鬟來過,眼下卻是因為新來的客人喚了她們過去作陪。
許舒窈心里詫異,但還是動作極快地?fù)Q了件淺杏色的褙子,又讓巧薇幫著重梳了發(fā)髻,這才出了門。
出來后又想到方才錦屏并未說客人在哪里,許舒窈按著慣例,帶著兩個丫鬟往松鶴堂去了。
許舒窈的猜測并沒有錯。
此時的松鶴堂里,蕭老夫人正與阮夫人說著話,國公夫人王氏在邊上作陪。
下首還坐著二夫人陳氏、三夫人柳氏,蕭謹(jǐn)珊與沈靜姝正歪著頭交流今秋上京流行的衣裳款式。
蕭謹(jǐn)珊雖是成國公府的三姑娘,但父親畢竟是庶出,自己阿娘又沒有兒子,是以對這位有可能成為大哥哥妻室的沈家姐姐便帶了些討好的心思。
一個有意討好,另一位樂意接受,氣氛自然是極好的。
要說這現(xiàn)場該來的人都來了,不該來或不想來的也不會來。
究竟怎么扯到府上借住的兩位表姑娘身上的,這還得從沈靜姝與王夫人的一番寒暄說起。
蕭二姑娘婚宴當(dāng)日沈靜姝在蕭墨那兒碰了壁,雖然此時與蕭家三姑娘說著話,腦中不知怎么就想到宴中人的一句議論來。
“府上的兩位表姑娘著實生得容姿妍麗,這要不是身世低了一些,又哪里輪得到旁人?“
沈靜姝記不起當(dāng)時是誰說了這話,反正是在不知不覺間就鉆進(jìn)她的腦子里,甚至此時記起也是一字不差。
她想到自己宴中無意間抬頭對上那許姑娘明媚嬌艷的臉,那面上毫無負(fù)擔(dān)的微微笑意,卻是無端生出幾許煩亂來。
面對著王夫人此時對她的夸贊,沈靜姝心頭一動:“伯母別只顧著夸靜姝了,侄女兒上次在您府上見到兩位妹妹才真是好相貌。”
王氏不明所以,倒是蕭謹(jǐn)珊道:“你說的可是許表姐與柳表姐?”
“另一位妹妹姓柳嗎?靜姝只知其中一位姓許,當(dāng)時礙于人多眼雜,沒有上前結(jié)交,現(xiàn)在還覺得遺憾呢?!鄙倥穆曇羟逄鹬袔е唤z兒惆悵。
那邊正寒暄的蕭老夫人與阮夫人都停下話頭望過來。
“姝兒在說誰?”
“說老夫人府上住了兩位才貌出眾的表姊妹呢!”
阮氏便嗔道:“兩位在府上都有院子,你若是在此無聊,自與你謹(jǐn)珊妹妹一道去尋她們?!?/p>
王氏卻是想起自己清晨對兒子的叮囑,怕他過來后見不著人,忙道:“你要想見她們還不簡單!”說完便讓錦屏去尋人。
許舒窈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到松鶴堂傳出的說話聲,正遲疑著,突然眼前一暗,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慢慢抬起頭,便對上蕭墨那雙犀利的眼睛。
起初確實嚇了一跳,待看清眼前之人是府上的世子爺后,許舒窈不知怎么地心里竟放松下來。
“世子爺!”
蕭墨審視了她半晌。
不過許舒窈也大大方方地給人看,難道堂堂世子爺還會看上她的美色不成?
她直覺眼前的這位大表哥不簡單,自不會是那種輕易為色相所迷之人。
這是蕭墨第一次認(rèn)真的打量這位借住在府上的表姑娘,她一身杏色的裙裳讓整個人都泛著微微的暖意,皮膚如瓷般細(xì)白,而稍稍仰著的脖頸在日光的照耀下連絨毛都纖毫畢現(xiàn)。
再看那雙與自己對視的眼睛,明若秋水,眼尾微微上挑,卻是含著點兒媚意。
蕭墨想到前些日的山上所見,嘴角不知怎么地就扯了起來,似笑非笑。
“你是二房的?要進(jìn)松鶴堂去?”
許舒窈微微頷首,心里犯著絲兒古怪。
“那你進(jìn)去與我母親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霸捳f完見許舒窈還站在那兒愣愣的,又挑唇笑道:“宮里皇上尋我,夜間才回?!?/p>
許舒窈:“……”
這當(dāng)下,看著那人一瞬消失不見的背影,她心里一下涌出許多湖州街頭巷尾聽來的粗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