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目光掃過下方貴女們停留的湖心亭,以及那拾級而上的山路。
山腳下亭子里這會已經(jīng)空空如也,方才言笑晏晏的少年男女早就不知去了何處。
侍衛(wèi)去而復(fù)返:“主子!”
“說!”
“方才此處除了柳姑娘并無旁人,小的見主子與沈家娘子說著話,便沒有出聲制止……”這侍衛(wèi)抬頭看見世子爺眼中濃濃的嫌棄,不知怎么就接不下去了。
蕭墨沒有再看他,而是道:“方才山腳下的可是四弟?”
“是?!?/p>
“下去吧!”
許舒窈離開亭子后,也未再往貴女堆里擠,而是自逛著園子。
她今日身邊跟著巧薇與惠香,讓巧薇先幫著把蕭謹(jǐn)文的讀書筆記拿回霽云齋,就這么帶著惠香慢慢的走著。
雖時令到了仲秋,眼下園子里卻絲毫不見衰敗的跡象,特別是為了這場親事新植的菊花。
就好比此時她走的這條小道,一邊是純白,另一邊卻是澄黃,香味撲鼻而來。
許舒窈站在一株開得正好的黃菊旁賞著,視線微抬,卻是看到那邊立著個男子。
他一身淺青色的織錦袍被風(fēng)吹著,許是太瘦的原因,竟顯出少許的蕭瑟來。
許舒窈想到詩句:待得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她再仰頸看天上明晃晃的日頭,為心里莫名的情緒感到些許的可笑。
這男子也不知是怎么闖到這兒來的?
她花也不看了,想提步就走,卻聽前方傳來一道聲音:“姑娘!這里到外院怎么走?能否請你的丫鬟帶下路?”
就好像一個搭訕的開始,許舒窈雖眼下極少出門,可她之前在湖州不是沒有遇見過,是以又看向這位站在黃菊旁傷春悲秋的男子。
他的眼神干凈,模樣看起來亦是真誠至極,許舒窈自認(rèn)為對面相有一些獨到的見解,卻也無從分辯他此言的真?zhèn)蝸怼?/p>
她扭頭看看自己身后孤伶伶一個丫鬟,有些無所謂地道:“你就跟著我們走吧!”
剛好自己也要回霽云齋,而眼前這位公子,跟著她們便可找到去往外院的路。
這人也算識趣,并未問東問西,兩人在霽云齋的院門口分手。
本以為道了謝便會離去,不料他走了幾步又回頭:“你并不是國公府的人吧?可否問姑娘祖籍何處?”
如此情景,那邊惠香已經(jīng)急得不行,恨不得當(dāng)下就啐他一口登徒子。
本來她們與一陌生男子同行就已經(jīng)是逾矩了。
可今日婚宴來客太多,想是遇到個把走岔道的,姑娘好心幫著指指路也不是不可以。
這人倒好,竟是蹬鼻子上臉地粘上來了。
“你還是快走吧,哪有這樣追著閨閣女子問這問那的?”惠香說著便要拉自家小姐進(jìn)院里去。
許舒窈見那男子好似也不生氣,樣子看起來還有幾分尷尬與委屈。
“湖州?!彼粗@人,徑直道。
說完見他眼里似是黯淡一下,許舒窈不明所以,忙進(jìn)了院門。
惠香立馬讓婆子把門關(guān)了,似是生怕他再闖進(jìn)來,還讓其在上面上了兩道栓。
許舒窈搖搖頭,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而外面的男子卻是看了看門楣上的霽云齋三個字才抬步離開,他的小廝從遠(yuǎn)處急步行來:“少爺方才去哪了?小的去那片菊花地尋您,可是一點人影也沒見著?!?/p>
這小廝口中的少爺便是沈太傅的嫡長孫沈少禹,京城沈家共有四房。
沈少禹的父親沈熹年是沈太傅二子,如今在朝上任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
沈熹年上頭還有位庶兄,沈家自來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可這庶長子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說起這事也是邪門,那會沈老夫人初嫁沈家,起先幾年遲遲不見有孕,即便請遍京師有名的醫(yī)士都無濟(jì)于事,這才讓婆母作主抬了位姨娘。
只這庶長子出生后,沈老夫人卻是像孵蛋的母雞般接連生了三個兒。
沈家人學(xué)問做得極好,沈家三子雖中了進(jìn)士卻并不熱衷于做官,于是便在沈氏族學(xué)里教孩子們。
四子如今任著國子監(jiān)祭酒的職務(wù)。
是以這些勛貴之家的子侄們都想進(jìn)沈氏族學(xué)是有原因的,誰讓沈家不僅有沈太傅這樣的帝師坐鎮(zhèn),還出了如沈祭酒這般專門管理學(xué)政的官兒呢?
沈少禹沒有回身旁小廝的話,想著方才所見的女子,他第一眼便覺得有幾分熟悉。
于是極少撒謊的沈家大公子臉不紅心不跳的對那女子撒了謊。
沈家與成國公府離得這樣近,孩童時期沒少兩邊轉(zhuǎn)悠,他就算閉著眼都能找到地兒,又怎么會迷路?
之前他無意與那些公子哥們寒暄,聽說一墻之隔的內(nèi)院植了些稀有的菊花,便想進(jìn)來看看。
反正無事可做,而沈少禹更知道這片不會有女眷出沒。
只是才過來沒多久,就碰到了那小娘子,小娘子生得煞是好看。
只他沈大公子的關(guān)注點并不在外貌之上,而是那份莫名的親切感。
那女子的樣子,讓他不自覺地想到記憶里的妹妹。
若是她還在,應(yīng)該也是這般年歲了吧?
他當(dāng)時固執(zhí)地去問那小娘子的祖籍,心里自然是抱了幾分期待的。
這么多年,父親母親包括他,都沒少在這上面下功夫,無奈俱是一無所獲,只得了個微末的線索,那人擄走妹妹后,分明是往西走了。
湖州地處江南,又怎么會是他的妹妹?
沈少禹搖頭失笑,感覺自己大約是有些魔怔了,看誰都像他的妹妹。
小廝看著大少爺神經(jīng)兮兮的樣子亦是搖頭,心里知曉他肯定又想起小姐的事了。
這么多年,但凡是想到小姐,少爺就是這樣一副死樣子。
也是可憐,少爺當(dāng)年也才五歲而已,卻要背負(fù)著弄丟親妹子的負(fù)罪感度過一生。
小廝不知怎么去安慰這位身體本就羸弱的沈家大少爺,只能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頭,等他自己從這些負(fù)疚感中回過神來。
兩人就這么一聲不吭的走著,突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沈少禹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撞上去,蕭墨則是順手撈了他一把。
“小心點!”
沈少禹總算是回過神來,“多謝!”
人繼續(xù)往前走,也不理他。
“你方才進(jìn)內(nèi)院做什么?”蕭墨眉眼犀利,直直地看向沈少禹。
“看菊花?!?/p>
……
蕭墨沒有去攔他,沈蕭兩家本就熟悉,他也知這沈少禹平日里是個什么性情。
只是,想到方才從山上下來時看到的情景,那許娘子與這人一同行來,又在霽云齋前作別。
腦中一時還轉(zhuǎn)過亭子里那兩個言笑晏晏的少年男女,心里頭冷嗤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