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屋頂被撕裂的巨響如同雷暴在耳邊炸開。
林晚被周嶼深死死按在墻角,飛濺的碎片劃過他裸露的小臂,瞬間留下一道長血痕。溫?zé)岬囊后w滴在她臉頰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鮮血。
"走!"
周嶼深拽起她的手腕,在廠房徹底坍塌前沖向出口??耧L(fēng)裹挾著暴雨從屋頂豁口灌入,倉庫瞬間變成水簾洞。
林晚腳下一滑,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劇烈的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
周嶼深二話不說,彎腰將她攔腰抱起。林晚卻掙扎著要下來:"透鏡!還有最后兩箱……"
"不要了!"他怒吼,聲音在風(fēng)聲中支離破碎,"你的命更重要!"
就在他們沖出倉庫的剎那,身后傳來一連串可怕的斷裂聲。
林晚從周嶼深肩頭望去,只見整個B2倉庫像被巨人踩了一腳,鋼架結(jié)構(gòu)扭曲著坍塌,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瞬間被埋在了數(shù)噸重的金屬廢墟下。
周嶼深迅速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把將她塞進車里,然后自己像只敏捷的獵豹一樣,飛身躍上駕駛座。
SUV在狂風(fēng)中像一片孤舟一樣劇烈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會被掀翻。雨刷器已經(jīng)開到了最大,但前方的道路依然模糊不清,視線被暴雨和狂風(fēng)交織成的水幕完全遮擋住了。
周嶼深緊緊握著方向盤,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他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試圖在這片混沌中找到一條安全的出路。
突然,他看到一棵巨大的棕櫚樹在狂風(fēng)中轟然倒下,橫在了路中間。他毫不猶豫地猛打方向盤,SUV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剎車聲,車身猛地一歪,堪堪避開了那棵倒伏的棕櫚樹。
然而,由于地面濕滑,車輪在積水中失去了抓地力,開始瘋狂地打滑。周嶼深拼命踩住剎車,但車子卻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徑直朝著圍墻沖去。
"去不了新廠區(qū)了,"他咬牙道,"最近的避難所是員工活動中心!"
活動中心早已經(jīng)擠滿了提前撤離的工人??吹街軒Z深抱著林晚沖進來,值班主管老李趕緊迎上前:"周總!林工!你們沒事吧?"
“醫(yī)療箱!”周嶼深的聲音低沉而簡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迅速地將林晚放在臨時搭建的折疊床上,動作輕柔而果斷,仿佛她是一件珍貴的瓷器,稍有不慎就會破碎。
然而,當(dāng)他直起身來的時候,人們才注意到他襯衫的后背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了一大片,那鮮紅的顏色與他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盡管如此,他似乎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勢,而是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去,仔細檢查起林晚膝蓋的傷勢。
林晚倒吸一口冷氣:"你受傷了!"她掙扎著坐起來,強行扳過他的肩膀……
一道二十厘米長的傷口橫貫右肩胛骨,皮肉外翻,觸目驚心。
老李拿來醫(yī)藥箱,臉色發(fā)白:"這得去醫(yī)院??!"
"現(xiàn)在出去就是找死。"周嶼深額頭上滲出冷汗,聲音卻異常冷靜,"臺風(fēng)眼馬上就到,至少還要困在這里三小時。"
林晚的手在發(fā)抖。
她接過酒精棉球,輕輕擦拭傷口周圍的血跡。周嶼深肌肉緊繃,但一聲不吭。當(dāng)棉球碰到傷口最深處的瞬間,他的左手猛地抓緊床沿,青筋暴起。林晚這才注意到,那道舊疤周圍又添了新傷。
"忍著點。"她聲音發(fā)顫,用紗布按壓止血,"為什么...為什么要擋那一下?"
周嶼深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
窗外,臺風(fēng)"山竹"正展示著它的全部威力,樹木被連根拔起的斷裂聲、金屬物件被卷上天空的碰撞聲,混合著暴雨砸在玻璃上的爆響,構(gòu)成一曲末日般的交響。
"因為八年前我沒能保護你。"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風(fēng)雨吞沒,"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林晚的手頓住了。這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正面提及過去。
沒等她追問,周嶼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潮紅。老李摸了摸他額頭:"壞了!發(fā)燒了!"
一小時后,周嶼深躺在臨時搭建的床鋪上,意識開始模糊。醫(yī)務(wù)室儲備的退燒藥效果有限,傷口發(fā)炎導(dǎo)致的高熱來勢洶洶。
"晚晚……"他突然抓住正在換冰敷毛巾的林晚的手腕,眼神渙散,"別走……等我……"
林晚就是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完全無法動彈,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周嶼深,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停止了。
這個昵稱,猶如一把塵封已久的鑰匙,她已經(jīng)有整整八年沒有聽到從他嘴里說出來了,仿佛那是一個被歲月遺忘的秘密。它就像一個被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揭開,讓她猝不及防。
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林晚不知道這個昵稱的主人是否還記得她,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是否還能繼續(xù)。
但此時此刻,這個昵稱卻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記憶的大門,讓那些曾經(jīng)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老李識趣地走開去照顧其他傷員。林晚俯身,輕輕撥開周嶼深被汗水浸濕的額發(fā):"周嶼深,你知道我是誰嗎?"
"晚晚……"他聲音嘶啞,手指收緊,"對不起……那通電話……我媽用我爸的病威脅我......他們沒收我手機…...直接送我去德國…...對,對不起……"
斷斷續(xù)續(xù)的詞語像拼圖碎片。林晚心跳加速,湊得更近:"什么?什么電話?"
"告訴你......我......"周嶼深在高燒中掙扎著解釋,"我打了…...三十幾通...…你沒接…...后來我才知道…...我媽找人屏蔽了你的號碼…..."
林晚如遭雷擊。她一直以為是他無情拋棄,卻不知背后竟有這樣的曲折。
周嶼深突然激動起來,傷口又滲出血:"左手…...這道疤......是我砸碎玻璃門想逃出去…...他們把我鎖在房間里……我想見你……"
林晚的眼淚砸在他滾燙的掌心。
她一直以為那道疤是他在國外的新生活留下的痕跡,沒想到竟是反抗的印記。
"我找過你…..."周嶼深的聲音漸漸微弱,"回國后……去你家…...房東說你搬走了...…找過你的同學(xué)…...沒人知道你去哪…..."
他的話語逐漸變成無意識的呢喃,最終陷入昏睡。林晚呆坐在床邊,耳邊回蕩著窗外的暴風(fēng)雨和她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凌晨三點,臺風(fēng)眼終于過去。
周嶼深的高燒稍退,但傷口還是需要專業(yè)處理。救護車無法通行,廠醫(yī)也只能先做簡單縫合。
"得把他外套脫下來。"廠醫(yī)對林晚說。她小心翼翼地幫他脫下被血和雨水浸透的西裝外套,一個皮夾從內(nèi)袋滑落。
林晚撿起來,猶豫片刻后打開——里面除了一張黑卡和少量現(xiàn)金,還有一個隱藏的夾層。她的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拉開了那個夾層。
一張泛黃的照片像一只蝴蝶般輕盈地滑入掌心。
照片上,穿著校服的她和周嶼深站在學(xué)校圖書館旁邊的木棉樹下,她手里拿著準考證,他摟著她的肩膀,兩人笑得燦爛無憂。
在這張照片的一個角落里,有一行略顯稚嫩的筆跡,那是她當(dāng)年寫下的。字跡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卻透露出一種天真無邪的氣息。
這行字寫著:“嶼深和晚晚,永遠在一起。”仿佛是一個小小的誓言,記錄著他們曾經(jīng)的美好時光。
林晚的視線瞬間模糊。這張照片她以為早就丟了,沒想到被他珍藏至今,藏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林工?"廠醫(yī)的呼喚將她拉回現(xiàn)實,"幫我按住這里。"
她匆忙擦掉眼淚,將照片放回原處,伸手按住周嶼深的肩膀配合縫合。指尖下的肌膚滾燙而真實,不再是記憶中那個虛幻的影子。
天亮?xí)r分,風(fēng)雨稍歇。周嶼深被轉(zhuǎn)運至醫(yī)院。
救護車頂燈在暴雨中劃出刺目的光。
林晚握著周嶼深染血的手,聽見他因失血而虛弱的聲音:"LUXE合同...…附件C…..."他因疼痛而停頓,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最后一頁…..."
他抬起血跡斑斑的右手,艱難地在林晚掌心畫下"K"和"0207"的數(shù)字軌跡,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
等到周嶼深進去急診室后,她迷惑的同時也思緒萬千。
到底他說的合同是什么意思?還有八年的心結(jié)在周嶼深護著她的時候而松動……但現(xiàn)實依然復(fù)雜。
他的家族、他們的階層差異、這場臺風(fēng)帶來的職業(yè)危機……所有問題都不會因為一場他們曾經(jīng)的愛意還有告白而隨之消失。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確定,周嶼深對她的感情,是真心還是愧疚?是獨立的選擇,還是又一次的妥協(xié)?
林晚回到明輝工廠,在臺風(fēng)過后的晨光中滿目瘡痍。
林晚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做出了決定。她掏出手機,撥通了公司危機處理小組的電話:"我是林晚。周總監(jiān)受傷住院,'星辰項目'的災(zāi)后評估和恢復(fù)工作,請暫時由我負責(zé)。"
無論情感如何走向,她首先需要考慮的是站穩(wěn)自己的位置。這一次,她不會再做被動等待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