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崢的話,可謂毫不留情。
盧氏身為當(dāng)家主母,只覺得顏面盡矢,幾乎用帕子捂著嘴哭跑出去,她的心腹劉嬤嬤急忙跟上,終于追上了盧氏。
盧氏靠在一棵名貴樹上哭的難以自已,劉嬤嬤見狀,怕有損侯夫人當(dāng)家主母的威嚴(yán),連忙讓人散開,不讓閑雜人等靠近,才上前出言勸慰。
“夫人,侯爺他受了傷,又在氣頭上,難免有所遷怒…“
言外之意,侯夫人盧氏這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
盧氏當(dāng)即擦掉眼淚,被淚水沖洗干凈的眼底透出清晰可見的不甘和埋怨,語氣也帶著濃濃怨懟,“都怪大姐兒,她真是不爭氣…“
劉嬤嬤點頭附和,想到什么,又湊近了一些,不放心,又朝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才最終開口,“夫人,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得想想后面的安排?!?/p>
模棱兩可的話,讓侯夫人盧氏摸不著頭腦,有些發(fā)愣的看著劉嬤嬤。
劉嬤嬤知曉盧氏是個不喜歡管事的性子,也興許是操心少,才會連生五胎,都沒有折損容顏,看上去,仍舊保留少女心性。
可作為盧氏的心腹,她并不希望盧氏一直如此。
要想在府里體面,除了受盧氏信賴,手里握著實打?qū)嵉臋?quán)勢也很重要。
可盧氏之前根本聽不進(jìn)去。
好在機會突然而至。
她無論如何也得勸服她。
思及此,她不介意把話說的再明白一些。
“夫人,大姐兒若是當(dāng)真遇難,府里中饋可就沒人接手了…”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盧氏反應(yīng),見她還是一副懵懂樣子,當(dāng)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狠了狠心,把話又往重了說,“您不愿接,可有人巴不得,侯府管家權(quán)要是到了她手里,那夫人您的衣食住行,甚至二姐兒和幾個哥兒…”
話至此,盧氏要是還不明白嚴(yán)重性,就是真的愚蠢。
好在她并非蠢的無可救藥,很快反應(yīng)回來,只是眼底還流露遲疑,“那可如何是好,嬤嬤,你知道的,我實在是不愿意理那些頭疼的事情,二姐兒跟我一般…“
劉嬤嬤聽得眼皮直跳,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的主子怎么就這般蠢,府里各處都有管事,不過是統(tǒng)籌罷了,大姐兒沈書儀十二歲還沒及笄就開始操持了,不過幾個月,就順了手。
自那之后,盧氏就徹底當(dāng)上甩手掌柜,日子倒是輕松自在,卻不知道背地里管家的艱辛。
思緒到這里,劉嬤嬤眼皮一跳,好端端的,管大姐兒做什么。
大姐兒的死活跟她可沒關(guān)系。
她現(xiàn)在要勸盧氏拿回管家權(quán)才是要緊。
好在盧氏雖然不愿意操持,可也不愿意鄭氏拿到,她又再三勸說,盧氏終于松了口氣。
這邊她心里暗喜,那邊盧氏想到了沈崢最后說的話,心里不安,問劉嬤嬤,“不是讓人去把通知二姐兒,怎么回事?!”
劉嬤嬤趕緊道,“去的人回稟,說二姐兒還在為侯爺只帶大姐兒去參加宮宴的事鬧脾氣,鳳棲院的門都沒進(jìn),就被攆了。“
盧氏眉頭一皺,旋即又松開,隱隱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就說時微最是孝順,對她父親從無敷衍,怎么會不去問安?!?/p>
這話讓劉嬤嬤面色微變,不過還是順著盧氏的話接了,“夫人說的是,怕是二姐兒知道侯爺受傷,不知怎么心疼呢…”
這話讓盧氏心頭一跳,想起什么,一把握住劉嬤嬤的手,焦急道,“不成,我得去看看時微,事情鬧這么大,肯定瞞不住,她跟大姐兒感情最要好,怕是會想不開…”
這話讓劉嬤嬤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只能暗想,或許她看到的二姐兒和夫人看到的有所不同。
可她還沒蠢到去糾正主子,便笑著接話,“原該如此,而且,侯爺怕是誤會二姐兒,二姐兒該去請罪,挽回侯爺?shù)男?。?/p>
盧氏頻頻點頭,任由劉嬤嬤扶著,快步往鳳棲院走去。
而與此同時,鳳棲院。
已經(jīng)過去數(shù)個時辰,沈時微仍舊氣怒難消,屋子里的瓷器被打砸了個干凈,近身伺候的丫頭仆婦,也都被她尋著機會罰了一頓。
可心頭那股子無名火,還是將她燒的難受的緊。
她就搞不懂了,父親平日里分明更親昵她,可為何參加宮宴這樣大的事情,卻寧愿帶長姐去,都不帶自己去。
就因為她沈書儀是嫡長女,因為自己晚出生了幾年。
她不服。
她論相貌論琴棋書畫,哪里比不過長姐沈書儀,她沈書儀不就是會打全然,會看賬本,那是她不想學(xué),要是她想學(xué),還有她沈書儀什么事。
可偏偏,一個長字,永遠(yuǎn)讓她矮了沈書儀一頭,甚至沈書儀還得到了跟齊國公世子齊衡哥哥的婚事,而她也已經(jīng)不小了,馬上就要及笄了,婚事卻始終沒有著落。
母親也為她打算,可父親在朝中無根基,那些權(quán)貴門閥,根本不拿他們當(dāng)回事。
就算勉強能嫁,也肯定比不上齊國公府。
畢竟,齊國公府還是祁王的母舅。
一想到,沈書儀以后要高嫁給齊國公府,而她卻只能嫁個五六品家的,她就恨不得把牙齒咬碎。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不多時丫頭四兒就打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近身伺候的大丫頭玉柳見狀眉頭一擰剛要厲聲訓(xùn)斥,四兒就已經(jīng)開了口,“二小姐,不好了,侯爺回來了…“
沈時微有些余怒未消,擰眉瞪了四兒一眼,剛要讓人拖出去掌嘴教訓(xùn)這個沒規(guī)矩的,四兒就又急聲道,“侯爺受傷了,說是宮宴闖入刺客,血流成河,侯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屋子里寂靜無聲,甚至呼吸聲都微弱。
半晌,沈時微才像是找到自己的語言,急切道,“你說清楚一點…“
“總之,宮宴發(fā)生意外,侯爺受傷回來了,大小姐只怕兇多吉少了…“
四兒本就一路跑回來,氣都沒喘勻,又連番解釋,更加氣喘吁吁。
四兒語言匱乏,已經(jīng)盡其所能解釋清楚。
可是半晌無人,她心里也禁不住打鼓。
她知道二小姐脾氣不好,在她手里當(dāng)差,大家提心吊膽。
可二小姐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打賞很多。
因而還是有不少人愿意伺候二小姐。
她之前聽說大小姐的一些事,說給二小姐聽,二小姐便打賞了她一只銀耳墜,她嘗到甜頭,便想如法炮制。
大小姐生死未卜,院子里的人都哭成淚人,二小姐很大小姐感情極深,她才趁夜來稟報。
“死,死了…”
就在四兒以為自己一無所獲的時候,沈時微終于出聲,雖然背過身去,可微微顫抖的肩膀,還是讓四兒忍不住心里涌出一絲難過來。
“二小姐,節(jié)哀,聽回來的小廝和侍衛(wèi)說,宮宴死了不少人…”
“賞。“
沈時微不想太多人看到她的真實性情,她對沈書儀的感情,只有近身伺候的幾個大丫鬟和嬤嬤知道。
四兒本來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可看著二小姐這般難過,便連忙揮手,“不…”
可話未出口,還是被塞了一只銀鐲子,又被玉柳兒用力往外推了幾把,她回頭看了一眼,無聲低嘆,才走了出去。
等屋子里沒有外人,沈時微終于能暢快笑出聲來。
“沈書儀,她死了…死的好,死的妙,終于,沒人擋她的路了…”
她再也不用過捉襟見肘的日子,被那些大家閨秀嘲笑是野雞,什么金玉頭面,綾羅綢緞,她都要買,還有齊衡哥哥,她一定要做個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總之,以后她就是侯府嫡長女了。
再沒人礙她的事了。
沈時微越想越暢快,五官都扭曲起來,嘴角根本壓不下去,肩膀抖動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