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沈書儀渾身一震。
以為是幻覺,抬起袖子,猛地擦了好幾下眼,結(jié)果,眼前事物分毫未變。
一派其樂融融,觥籌交錯,絲竹聲不絕于耳。
左右四顧,父親赫然在側(cè),另外一邊是跟父親同為兵部侍郎的劉家。
對面,戶部侍郎周大人及其夫人攜幼子幼女正跟禮部侍郎家眷談笑晏晏,好不和諧。
這場景…
沈書儀腦子只迷茫了一瞬,便赫然想起,這不正是那場讓她名聲大噪,同時也要了她近乎大半條命的中秋宮宴。
還未來得及仔細(xì)思忖,變故便陡然而至。
先是正在上水酒的宮女突然從托盤下抽出匕首,直直刺向年幼帝王,緊跟著舞池中央的舞姬突然攜利刃開始四處攻擊朝廷大員及其女眷。
耳邊尖叫聲,喊殺聲,逃竄聲不絕于耳。
來赴宴的除了皇親國戚就是大臣及其親眷,文臣羸弱,嚇得抱頭鼠竄者不少,更有不少人露出窘態(tài),可生死面前,誰又顧得上儀態(tài)風(fēng)度。
倒是有不少武將尚不畏懼,可奈何赴宴之前,都要卸甲。
哪怕身懷武藝,可酒過三巡,又沒有利器,何況,這酒仿佛格外醉人,未必沒有摻其他的佐料,又如何是這些訓(xùn)練有素,又手持利刃的殺手的對手。
她愣神的時候,父親沈崢的呼喊聲已經(jīng)犀利入耳。
她猛地一驚,下意識抬頭,便看到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她恍然想起,上一世,她便是驚聞父親的嘶吼,抬頭正好看到有殺手持刃直直刺向父親,幾乎下意識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
可這一世,她不想繼續(xù)傻了。
所以,她裝作嚇懵了一般,在地上不斷躲避,同時眼角余光不忘朝父親沈崢看去,卻赫然看到,原本已經(jīng)醉地東倒西歪毫不還手之力只能拼命嘶吼救命的父親,竟然在刺利刃客砍下來之際,陡然一個側(cè)身,竟然生生躲開了。
所以,原來他并非沒有能力躲閃,那為何?!
這個念頭剛起,沈書儀陡然想起什么,微弓
的身子陡然直起一些來,茫然四顧,在一片雜亂無章里四處搜尋。
當(dāng)看到被幾個宮人牢牢護(hù)在身后躲避刺客卻仍尚安然無恙的太后和帝王時,神色倏然一松。
可緊跟著卻又浮起一個念頭。
既然非救不可,那她為何不救能給她帶來更多利益的?
如今皇帝尚幼,太后輔政,大權(quán)在握。
救太后,堪比救駕。
而且她記得太后就是在這場宮宴上被委以信任的心腹刺傷,后來纏綿病榻半年,藥石無醫(yī),撒手人寰。
太后一死,才五歲的小皇帝獨(dú)木難支,很快也失足跌落太液池,而后攝政王祁王扶持另外一位跟小皇帝年紀(jì)一般大的皇子繼位,仍有攝政王輔政,作為祁王外家的齊國公府權(quán)勢一時無兩。
思及此,她眼神從迷茫到堅定。
在一片混亂中,她踽踽前行,一邊躲避刺客的追砍,一邊努力靠近太后一行人。
好在上天這次似乎眷戀她幾分,她趕在那個心腹宮人露出獠牙拿出寒刃之后,傾身撲了過去。
“太后,小心?!?/p>
一聲吶喊,所有人尋聲看去。
就見太后身前突然多了一個妙齡少女,看打扮,應(yīng)當(dāng)是此次赴宴的大臣家眷,而她身后,是一臉猙獰的御前大總管裘公公。
裘公公手里還有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此時正插在沈書儀后背。
一次不中,裘公公手有些抖,可他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便知曉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何況,他曾受先皇后恩惠,無論如何,也要為先皇后和先太子報仇。
想著,他咬牙卯力,打算拔出匕首,再欲行刺。
沈書儀疼的滿頭大汗,雖然知道后背并無臟器,可利刃刺入,還是讓她疼的嘶吼出聲,卻還是咬牙忍耐,艱難轉(zhuǎn)身,展開雙臂,一邊護(hù)持已經(jīng)被嚇傻的太后和小皇帝,一邊努力抄起一旁搖搖欲墜花瓶對著裘公公砸出去。
好在上天又一次眷顧她,花瓶在空中一歪,還是落在了裘公公頭上,砸的他當(dāng)即頭暈眼花,一模,滿手是血。
裘公公年紀(jì)接近古稀,作為曾經(jīng)伺候先皇的大太監(jiān),新帝登基,他原本也該離宮頤養(yǎng)天年,可他卻稱宮外早就已經(jīng)沒有親人,唯愿留在宮里,繼續(xù)伺候新皇。
卻沒想到便是一次善意,竟然險些招致萬劫不復(fù)。
太后顧不上理會裘公公為何有膽子行刺,也只匆匆掃了一眼護(hù)她和皇兒周全的女子,目光陰寒又有些后怕的盯著已經(jīng)血流成河的宮宴。
動靜如此之大,作為護(hù)衛(wèi)皇宮安危的羽林衛(wèi),卻仿若失蹤一般。
她眼底騰的燒起一股子怒火。
攥著小皇帝的手在發(fā)抖,她極力穩(wěn)住心神,可還是不受控制的開始恐慌起來。
他們母子本就臨危受命,根基不深,卻又橫遭變故。
難不成天要他們母子命數(shù)如此…
雖然心有不甘,可也知道若是到了萬不得已,那也決不能受制于人。
思及此,她一邊用力攥緊小皇帝的手,一邊暗暗拔下頭上的發(fā)簪,藏于袖中。
與其凌辱,不如來場痛快。
感受到母后心緒的小皇帝,雖然心頭也懼怕,卻還是努力鎮(zhèn)定的抬頭看向自己的母后。
太后咬著后槽牙,正欲交待小皇帝些什么,卻突然感受到胳膊上多出一道力,抬頭,便看到剛才救她的那個少女,此時已經(jīng)滿身是血,仿若滾過刀山血海,卻堅定的握著她的手臂,沖她點(diǎn)頭。
“太后,不可,事情還有轉(zhuǎn)圜…”
說罷,她微微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原本已經(jīng)心如死灰的太后,聞之,眸光炸亮,不敢置信抬頭,正對上少女沖她堅定點(diǎn)頭。
“本宮…”
話剛起,殿門外,突然涌入嘈雜,緊跟還有刀兵相接之聲。
帶頭的祁王沖在最前頭,一邊高呼護(hù)駕,一邊開始持刀宰殺刺客,過處,刺客盡皆倒地,砍人猶如砍菜。
只是一路沖入內(nèi)殿,卻始終沒有看見太后和小皇帝,就在他準(zhǔn)備讓人在疊成尸海的人群里尋找一番的時候,卻突然眼睛一凝。
他幾步跨過去,看著倒在御座后露出一角的裘公公,心中警鈴大起。
怎么會這樣?
裘公公竟然死了。
那…
念頭剛起,有人快步來報,“稟告祁王,聶少將軍到了。”
聞言,祁王本就陰沉的臉,更是能沁出水來。
報信的侍衛(wèi)心里一緊,卻再不敢動,半晌,才在祁王走出大殿后,站了起來。
剛站起來,就被身邊人拉著一起在大殿里逡巡起來。
躲在尸體下的太后,目光緊緊盯著一切。
若非她親眼所見,幾乎不會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祁王。
呵呵。
殿外,聶寒山已經(jīng)帶兵趕來。
祁王再不情愿,也只能抱拳相迎,甚至還擠出一絲笑來,“聶將軍,你可是來遲了,本王已經(jīng)盡數(shù)將歹人斬殺…”
聞言,聶寒山冷若冰霜的眸子瞇了一瞬,隨之不動聲色落在祁王身上,“不知太后和陛下…”
“太后和陛下下落不明,本王正找人在搜尋…”
豈料話音未落,殿內(nèi)傳出喊聲。
“太后,還有陛下,找到了…”
聲音喜哀不明。
祁王一時間難辯。
而聶寒山已經(jīng)越過他大步走了進(jìn)去。
祁王見狀,垂在身側(cè)的手緊了緊,隨之也緊跟其后。
殿內(nèi),一身血水的太后和同樣狼狽不堪的小皇帝,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宮女,正站在大殿內(nèi),站在成堆的尸體中間。
聶寒山心失跳一瞬,聲音抖不成聲,“太后…”
祁王剛邁入大殿,聞之,心頭一喜,莫非還是事成了?
可等他跨過去,接著,面色慘白凝重,手死死攥成拳頭,后槽牙摩擦作響。
竟然…
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