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的借口被戳穿，宋書儀早有預(yù)料，因此表情也沒變，不慌不忙接著說：
“原來二姐姐已經(jīng)病愈了，那想來是我和阿娘聽岔了，話只聽半截，鬧出這等誤會來......還要多謝嬤嬤指正?！?/p>
“二姐姐如今無礙就好，不過自二姐姐出嫁后，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我和阿娘都很想念二姐姐，今日既然來了，總要見上一面才好。”
“嬤嬤不用在意我們，我和二姐姐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等一等她算不得虛耗光陰，我和阿娘都愿意花這個時間?！?/p>
盧氏也應(yīng)和道：“是這個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虛耗不虛耗的......照棠也是，前一陣兒病了也不給我們遞個消息，真是生分了?！?/p>
“什么生分了？”
略耳熟的女聲伴隨著環(huán)佩玎珰的響聲，從屏風(fēng)后傳來，令盧氏和宋書儀都神色一凜。
——正主終于登場了！
她們連忙站起身，嚴(yán)陣以待地看向門口。
盧氏臉上揚起慈愛的笑容，預(yù)演過千百遍的腹稿，早已等不及要說出口了！
只瞥見屏風(fēng)后的一角裙擺，她就忙不迭地叫人：
“照棠啊——”
剩下的話在看清走出來的人影后，霎時噎在了嗓子眼里。
來人一襲郁金香染的蹙金繡鸞紋羅裙，外罩狐青緞面大氅，領(lǐng)口一圈雪貂毛襯得她的面容比新雪還白皙細膩。
烏黑的長發(fā)攏作高髻，層層堆疊似云巒聳峙，斜插著一支金粟玉葉卷荷簪，玉葉薄如蟬翼，稍一動便簌簌輕顫，再往上，則綴滿了細如發(fā)絲的金箔花鈿，間或垂落幾縷珍珠流蘇，行走時搖曳生姿。
和著她耳垂處的金鑲紅寶耳珰，頸間的七寶瓔珞，這一身堪稱華彩絢爛。
而她的容貌一星半點兒也沒有被這些富貴至極的外物壓住。
本有些柔弱的五官在妝容的塑造下，生出了明艷的攻擊性，與錦衣華裳、金玉寶石相輔相成，耀眼奪目得讓滿堂生光。
也陌生得讓盧氏不敢認了。
“你、你是照棠？”
宋照棠抬眼看向堂內(nèi)立著的二人。
婦人保養(yǎng)得當(dāng)，圓臉豐潤，唯獨眼尾的細紋和脖頸處松弛的皮膚，能窺見其真實的歲數(shù)。
小娘子眉眼清秀，衣著淡雅，肩背筆挺，透著股書卷氣。
宋照棠沒有錯過二人看到她時，表情的變化和眼底的驚艷，滿意一笑。
不枉她耗費多時打扮，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堅信，貴氣是能用金銀堆砌出來的，所以要第一眼便震懾住盧氏，當(dāng)然要在著裝上下功夫。
“大伯娘這說得什么話？不過月余未見，怎么連侄女都認不出了？”
宋照棠語氣慢悠悠的，在順兒的攙扶下，優(yōu)雅從容地坐上主位。
她穿金戴玉地端坐在后堂的主位上，通身氣度顯貴，仿佛她天生就是這里的主人。
看得盧氏一顆心煎熬得厲害，悔意鋪天蓋地襲來，將她淹沒，幾欲窒息。
縱使她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知道今非昔比，可都沒有親眼看到來得沖擊力強。
直到這一刻她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印象中那個灰撲撲、任她欺凌也無從反抗的孤女，如今已經(jīng)成了她夠不到的天上月亮。
她不該同意的......
“阿娘！”宋書儀不得不再次急聲提醒。
被這么一刺激，盧氏連裝裝樣子都裝不出了，模樣明顯不對勁，望著宋照棠的神情略微猙獰，遲遲不說話。
宋書儀上前兩步，回身擋在盧氏跟前，為她的失態(tài)解釋道：
“阿娘是太久不見二姐姐，高興過頭了么？”
盧氏恍然回神，狠狠咬住口腔內(nèi)的肉，用疼痛讓自己強行拋掉那些此刻不該有的心緒，扯起嘴角笑道：
“是了是了，照棠現(xiàn)在出落得一副神仙相貌，還這么有氣派，瞧得我都快認不出了！”
她拉著宋書儀走到宋照棠跟前，親熱道：
“來，書儀快給你二姐姐見禮?！?/p>
宋書儀對上宋照棠饒有興味的目光，垂下眼，恭順地行了禮。
“書儀見過二姐姐。”
宋照棠坐著沒動，受了這個禮，才說：
“這是三娘吧？不必多禮?！?/p>
她目光轉(zhuǎn)向盧氏，笑盈盈道：
“天寒地凍的，大伯娘怎么把三娘帶來了？我和三娘往日也很少相處，何苦讓她跑這一趟，見個不熟的堂姐呢?！?/p>
許是沒料到她會把話說得這么直白，盧氏和宋書儀的面色全僵住了。
宋書儀年歲到底不大，就算剛才應(yīng)對得當(dāng)，也沒見過這種路數(shù)，赤裸裸的叫她腦子一片空白，捏緊了手指，無措地看向盧氏。
盧氏干笑兩聲，說：“照棠還是這么愛說笑......”
宋照棠卻不準(zhǔn)備順著盧氏的話就這么放過她們，挑了挑眉，道：
“大伯娘想來是記錯了，我從不愛說笑?！?/p>
盧氏攥緊了手，心下暗恨。
她就知道這小賤人會記仇！
但心里再憤怒，現(xiàn)在的她也拿宋照棠毫無辦法，只能忍氣吞聲地粉飾太平。
“這......你未出閣的時候，書儀年紀(jì)還小，只顧著貪玩，和你們這些大姐姐玩不到一塊兒......不過她如今也懂事了，往后你們堂姐妹也能多走動走動。”
宋照棠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宋書儀。
“是么？倒是我眼拙了，從來不曾看出來，三娘竟還是個貪玩的性子?！?/p>
宋書儀難堪地低下頭。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暫時沒有那么厚的臉皮，承認盧氏給她找的理由。
她哪里是年紀(jì)小貪玩才沒跟宋照棠玩到一塊兒去，她其實是看不上之前的宋照棠，雙方才沒怎么接觸的......
盧氏是怎么對待宋照棠的，宋書儀雖說不是特別了解，卻也能看出一二。
只是她壓根不在乎這個堂姐，也就碰面了會打個招呼，周全一下禮儀，其余時候她全當(dāng)這個堂姐不存在，發(fā)現(xiàn)她被欺負了也當(dāng)沒看見。
那時的她以為，這個堂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會被阿娘拿捏一輩子的人，不值當(dāng)她放在心上。
也就從來沒想過，自家還會有求到這個堂姐頭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