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隱到的時候,宋照棠已然打理好了著裝,在側(cè)廳候著他了。
“夫君?!?/p>
“嗯?!?/p>
這之后,二人就陷入了略微尷尬的沉默。
上次的分別稱得上不快,再相見,彼此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相對靜立了片刻,兩人同時開口。
“今日......”
“昨日......”
意識到對方也在說話,又同時卡殼。
兩人對上視線,周明隱當(dāng)機立斷道:“你說?!?/p>
宋照棠垂下眼,“昨日我言行無狀,郎君勿怪?!?/p>
周明隱:“你剛過門不久,不了解家規(guī)也正常,這次就算了,只是往后不能再如此。”
他嚴(yán)肅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既然定下了規(guī)則,就必須讓每個人都遵守,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方能維持秩序?!?/p>
宋照棠:“......我知道了?!?/p>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見不得別人沒做錯什么,卻因為她受牽連被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明兒她就讓人把整套家規(guī)送來,她要仔細(xì)研究。
周明隱又哪能看出她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見她乖乖答應(yīng)了,也就滿意了。
正好下人端菜上來,他清了清嗓子,轉(zhuǎn)而特意對宋照棠強調(diào)道:
“我讓人采買了青蔬,送到廚房去了,待會兒他們做好了就會送過來?!?/p>
宋照棠怔愣住,下意識看向周明隱。
她呆呆的表情讓他心下一陣愉悅,有種自證了清白的暢快。
“以后你想吃什么,直接說與廚房聽,家里沒有的,就讓方嬤嬤遣人去外面買?!?/p>
他把手背在身后,微揚起下頜,凌厲俊美的面容上一派風(fēng)輕云淡。
“你既嫁給了我,我就不可能在吃穿住行上短了你,你有不滿意的直說就是,我不會因這種事跟你計較?!?/p>
宋照棠眼睛逐漸放光,亮晶晶地看著周明隱,這一次非常真心誠意地對他說:
“嗯,謝謝夫君!”
語氣都飛揚了不少。
雖然他老喜歡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但沒關(guān)系,只要能有好處拿就行。
糖衣她會收下,至于其他的,她才不在乎。
反正他跟她早晚要分開的,又不是過一輩子,忍忍就過去了。
*
終于吃上了新鮮蔬菜,這頓飯宋照棠用得胃口大開,吃得比先前每一次都多。
她吃得噴香,眼眸瑩潤,面頰也漫上了淡粉,唇色再次被染得紅艷艷,神態(tài)間的萎靡一掃而空。
看得對面的周明隱也比往常用多了一碗飯。
雖然用飯的過程中,依然無人說話,可兩人間的氣氛比起上次,明顯要輕快不少。
這讓在一旁服侍的順兒滿眼欣慰。
她不動聲色地望向門外,心想醫(yī)者只怕是要白來一趟了。
娘子今兒看來是心病,郎君一來,自然不藥而愈。
飯后。
周明隱沒有立刻離開。
他平日公務(wù)繁忙,沒有多少時間能夠陪著宋照棠,趁如今有閑暇,便打算多陪陪她,盡一盡做丈夫的責(zé)任。
只是......
聽著屋外嗚嗚作響的風(fēng)聲,看著被雪花沖擊得不住顫動的窗欞,周明隱就知道,戶外活動可以禁止了。
就他夫人這個脆弱的身子骨,寒冬深夜的風(fēng)雪天離開遮風(fēng)供暖的屋子,都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能請醫(yī)師。
但不出門的話,還能做什么呢?
對吟詩作對、插花聽曲都沒興趣的周明隱,陷入了沉思。
想了想,他問懶洋洋歪靠在榻上的宋照棠:
“要不要與我弈棋?雙陸或者圍棋。”
宋照棠一秒也不曾猶豫,果斷搖頭,直接道:
“我不會?!?/p>
圍棋其實懂一點,可她又不喜歡,現(xiàn)在也不想動腦。
周明隱一噎,又換了個提議:“那投壺?”
宋照棠打了個哈欠,人往下蹭了蹭,把頭埋在臂彎間,悶聲道:
“不要......我不想動......”
“......”
見她這般憊懶的姿態(tài),他一句“成何體統(tǒng)”差點兒脫口而出。
然而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猛然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不是軍隊里的同袍不說,甚至不是男兒郎。
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娘,不愛奕棋也不愛動彈,實屬尋常。
他若因為這點去呵斥對方,那才真是不講理了。
......
不能外出,她又不愿奕棋和投壺......
周明隱實在想不出招了,也懶得再作白用功,索性問當(dāng)事人:
“那你想做什么?”
回憶起她讓侍女念話本的場景,他補了一句。
“除了聽人念話本?!?/p>
無論是落魄書生邂逅貴族女郎,亦或江湖毛賊以武犯禁視國法于擺設(shè)的故事,都太過不切實際,他實在聽不來。
宋照棠仍舊低著頭,聲音愈發(fā)含糊了,幾近不可聞。
“什么......都不想......”
也就是周明隱耳力靈敏,才勉強分辨出她在說什么。
這是要睡著了?
“你可是乏了?”
宋照棠沒有再回應(yīng)。
得,看來是真睡著了。
周明隱吩咐順兒:“伺候夫人就寢吧。”
順兒:“是?!?/p>
周明隱沒準(zhǔn)備留下過夜,囑咐好下人,他便起身要回前院。
但人還沒走到門邊呢,就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呼。
“娘子!”
周明隱回過頭,極佳的視力讓他隔著珠簾玉幕,也看清了被順兒攬在懷里的宋照棠散落鬢發(fā)下露出的側(cè)臉。
骨相天成,精致綺麗的宛如一尊玉像。
美則美矣,卻也失了生機。
一張小臉面白如紙,唇色泛著慘淡的青,襯得她的下頦更加削瘦尖細(xì)。
不久前的光彩仿若曇花一現(xiàn),難以長久留在她的身上。
周明隱瞳孔收縮,霍然轉(zhuǎn)身,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近前,將她從順兒手中接過,輕而易舉抱起,冷聲道:
“請醫(yī)師!”
首次上手了才發(fā)現(xiàn),她遠(yuǎn)比他估計的還要纖弱,懷中的重量輕到他心驚肉跳。
【只怕一陣風(fēng)來,都能給吹沒了?!?/p>
奴婢惡言,而今卻給周明隱一語成讖之感。
他冷然沉眉,漆黑的眼底煞氣四溢,還是盡力維持著手上動作的輕柔,把這跟瓷娃娃一樣磕不得摔不得的人緩緩放到床上。
“快快快,醫(yī)師,快跟我來!”
“老朽跟著呢!欸,小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