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下了?
掃過食案上近乎原封未動的飯菜,周明隱眉頭鎖得更緊。
這個飯量,給小雞撒把米都比她吃得多,她這就吃不下了?
他沒往自己身上想過原因,也想不到會是他導致得她食不下咽。
這時他腦海中第一個跳出來的,還是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個畫面——其中有個侍女在喂她吃果子。
心中有所猜測,周明隱冷聲問順兒:
“夫人飯前吃了多少果子?”
察覺到郎君不悅,順兒驚惶地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回郎君,娘子、娘子她......”
宋照棠一聽就知道不妙,試圖糊弄過去,小聲道:
“夫君,我沒吃多少......我是沒胃口才吃不下飯的,跟這個沒關系?!?/p>
周明隱卻沒這么好騙。
他又隨手點了另一個侍女,“你來說。”
其他侍女可不是順兒,她們是周家的奴婢,賣身契歸屬周家,周明隱才是她們真正的主人,死生榮辱皆在他一念之間,豈敢有所隱瞞?
雖也有些吞吞吐吐,但那名侍女還是說出了實情。
周明隱徹底沉下臉。
臨近飯點,她用那么多小食,難怪吃不下飯了。
這點必須得好好說說她。
“你身子本就弱,又不是小兒了,怎么還能貪食果子,耽誤正經用膳?”
宋照棠訥訥無言,垂頭好似知錯了。
可從周明隱的角度,仍能看到她小半張臉,尖尖的下巴上,還殘留幾分紅潤的唇肉被咬著,頗有些委屈巴巴的意味在。
“......”
他就說不下去了。
拿她沒辦法,周明隱只能把炮火轉向伺候她的侍女們。
“夫人不知輕重,貪食果子以致廢馳正膳,爾等為何不規(guī)勸?”
郎君動怒,侍女們紛紛跪了一地,無人敢反駁叫屈。
“郎君恕罪!”
“夫人不知保重自身,你等見她有過不勸,是為不忠?!?/p>
周明隱又看向順兒。
“尤其是你,你貼身侍奉夫人多年,最該規(guī)勸她的就是你,你卻縱容她自傷己身,首當其罪。”
順兒磕頭道:“婢知罪!”
周明隱命人將方嬤嬤叫來。
“夫人這種情況,持續(xù)幾日了,你可知情?”
方嬤嬤二話不說,跪倒認錯。
“老奴失察,請郎君責罰?!?/p>
她這樣說,周明隱的面色反而稍微好了點。
方嬤嬤自小伺候他,他很清楚她的為人、本事,也放心將后院諸事交給她管理。
她既然不知情,說明這事也就今天發(fā)生了。
周明隱緩聲道:“依照家規(guī),侍主不周,該怎么罰?”
方嬤嬤:“老奴與順兒笞十,罰俸一月,其余人等罰俸半月。”
“下去領罰吧?!?/p>
“是?!?/p>
“等等!”宋照棠卻不能接受,抓著順兒的手不放,焦急地看著周明隱,“夫君,順兒勸過我的,是我自己不聽,不能怪她們......”
方嬤嬤的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地用余光觀察周明隱的反應。
見他不說話,就知道郎君心意已決,不會轉圜,便給了順兒一個眼神,示意她跟她下去。
順兒也不想娘子因為她和郎君起爭執(zhí),忙用巧勁把自己的手掙脫出來,認真道:
“娘子,婢沒有勸住你,就是婢的過錯,婢心甘情愿認罰。”
宋照棠還想說什么,可在看到那些沒來得及出去的侍女后,又合上嘴忍住了。
不能公然當著下人們的面反對周明隱的決定,這樣太不給他面子了,只會起反作用。
強自按捺住自己,等到室內只剩下她和他了,宋照棠才立刻走到周明隱身邊,為被她連累的方嬤嬤和順兒等人求情。
“夫君,此事完全是我貪嘴,還不聽勸告,不是順兒她們的錯,跟方嬤嬤更沒有關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你能不能饒了她們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她說得又快又急,不時看一眼門外,十分擔心晚上一步,方嬤嬤和順兒就已經挨上打了。
見周明隱不為所動,她焦灼地抬手抓上他的衣袖,再三保證。
“我以后再不吃果子了,一定好好吃飯!你別讓人打順兒和方嬤嬤好不好?”
目前來看,讓他什么都不罰是不太可能了,宋照棠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免了順兒和方嬤嬤的笞刑。
然而周明隱還是不松口,耐下心來跟她講道理:
“觸犯家規(guī),本就該罰,你憐惜下人,可在事后給予她們補償,卻不能不罰,否則長此以往,豈不是亂了套了,還如何管家?”
其實這件事可罰可不罰,若是換個時候,周明隱興許就聽宋照棠的放過她們了。
偏偏他今天來她院子前,撞上了膽敢以下犯上咒主的奴婢,就想著借題發(fā)揮,警醒一下后院的下人。
無論當初他是為何娶親,總歸娶都娶了,往事已經不再重要。
自他與她禮成的那刻起,她就是他的妻。
夫妻一體,她的臉面便是他的臉面,冒犯她便是冒犯他。
周明隱不允許任何下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番既是在維護她的地位,也是在維護他自己的威嚴。
在他這里,容不得下人僭越。
但宋照棠現在哪里聽得進去什么道理。
恍惚間,她的耳畔似乎都傳來了棗木棍擊打在皮肉上的悶響,沉重結實,一聲接著一聲,隱約還有女子被堵住的痛吟......
聽得她臉色煞白,心顫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