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蘭若自己也撿了一塊油渣扔進嘴里，酥脆的口感混著咸香在舌尖散開。她琢磨著留些油渣，下午和點面做包子，在吃這件事情上，她向來不虧待自己。
待豬油瀝干，她將油倒進瓦罐，開始準備肉丁醬。
整個上午，她不是在剁肉丁、炒醬料，就是在熬骨頭湯。
骨湯在砂鍋里咕嘟咕嘟冒泡，乳白的湯汁翻滾著，香味順著窗戶飄出去，隔壁院子里突然傳來小孩的哭聲。
“哎喲，哪家燉肉呢？把人都香迷糊了。”
安蘭若聽見哭聲，下意識以為是哪家大人訓孩子，沒多在意。畢竟自家可可多乖啊，這會兒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在畫畫，時不時抬頭看看灶臺。
中午時分，骨頭湯終于熬好。
安蘭若掀開砂鍋蓋，熱氣裹著肉香撲面而來。
安夢可立刻放下樹枝，趴回到桌子上使勁吸鼻子，小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小心燙?！?/p>
安蘭若給她盛了半碗湯，撈了幾塊軟乎乎的蘿卜。自己則拿起一根骨頭，先啃了啃黏在骨頭上的肉絲，又喝了口湯。
雖說骨頭剃得干凈，但火候足，肉絲仍帶著嚼勁，湯里飄著蔥花，暖胃又解饞。
再看安夢可，正抱著骨頭啃得認真，油星沾在臉頰上。
“好吃嗎？”
安夢可拼命點頭，骨頭啃得“吧嗒”響。
飯后收拾碗筷時，安蘭若忽然想起這檔子事。
安家父母留了兩個機床總廠的崗位，但她瞅著廠里的活，不大適合女性。
今兒買菜回來的路上，聽嬸子們說，隔壁日化廠在招工，考過筆試就能進。
她自認讀書時成績不錯，考試不在話下，倒不如把機床總廠的崗位讓出去。帶住房的鐵飯碗，想買的人肯定不少。
不過這種事還是得和安宇鶴說一聲，自己倒是可以先去打聽一下消息。
下午，安蘭若去了對面串門。
剛打開門，錢嬸子家的孫子就跌跌撞撞沖過來，肉乎乎的小手抱住她的腿，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奶聲奶氣喊：
“姐姐，美！”
安蘭若愣了一下。
這孩子看著不過三四歲，圓頭圓腦的，說出的話卻大膽得很。
錢嬸子見狀又好氣又好笑，“柱子，松開手！別這么沒禮貌！”
柱子被奶奶喊得縮了縮脖子，松開手卻還盯著安蘭若看。
安蘭若從口袋里摸出塊水果糖，蹲下來塞進柱子手里。
“給你?！?/p>
柱子看看糖，又看看奶奶。
錢嬸子知道安蘭若有事來找，揮揮手說：“拿著去吃吧，別搗亂。”
柱子這才攥著糖蹦蹦跳跳跑開。
錢嬸子拉著安蘭若進屋，倒了杯水遞過去。
“蘭若啊，來找嬸子啥事？”
“嬸子，我爸媽失蹤后，廠里保留了兩個崗位。我弟頂了一個，另一個我想賣了換錢。家里實在太窮了，宇鶴和可可瘦得不成樣，我想讓他們吃好點、穿暖點?！?/p>
“啥？”錢嬸子瞪大眼，“機床廠的崗位??！多少人擠破頭想進，你不頂?。俊?/p>
安蘭若抬起細瘦的胳膊晃了晃，“嬸子你看，我這胳膊連擔水都費勁，真去了廠里要是出點啥事，咋好意思麻煩人家？”
錢嬸子眉頭皺起來。
安家老兩口失蹤后，廠里給了不少撫恤金，按說不至于窮成這樣。
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你們家撫恤金不少吧？咋還到了賣崗位的地步？”
安蘭若眼圈忽然紅了，吸了吸鼻子說道：
“嬸子，這事我也是剛知道。夢雪妹妹小時候有心臟病，爸媽為了給她治病借了不少錢，還債還了十幾年。爸媽失蹤后，剛好把撫恤金拿去還債了……這事你別告訴別人，我怕影響到她?！?/p>
“她都跑了，你們還替她著想！”錢嬸子拍著桌子嘆氣，又握住安蘭若的手安慰，“行，你想賣多少？”
安蘭若伸出一根手指，“一千?！?/p>
“成，這事包在我身上。”
安蘭若起身道謝，又跟角落里吃糖的柱子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晚上，安宇鶴回家時，安蘭若和可可已經(jīng)坐在飯桌前等他。
屋內(nèi)飄來飯菜香，桌上擺著炒青菜、骨頭湯，還有豬油渣包子。
安宇鶴站在門口愣住，自從父母失蹤，家里已經(jīng)半個月沒這么溫馨過了。
此前安夢雪天天哭鬧，還偷了家里的錢跑去燕都找親生父母。
“快過來吃飯?！卑蔡m若招呼他。
安宇鶴回過神，快步坐下。
安蘭若給他盛了碗湯，三個人低頭吃飯，誰都沒說話，只有筷子碰到碗的輕響。
飯后，安宇鶴自覺去洗碗。
安蘭若看著他背影開口：“有件事想和你商量?！?/p>
“嗯?！?/p>
安宇鶴應了聲，迅速洗完碗坐回桌前。
“家里兩個崗位，你頂了一個，另一個我想賣了?！?/p>
安宇鶴這兩天和這位親姐相處，發(fā)現(xiàn)她還是靠譜的。
“聽你的，你看著辦。”
“你不問問為啥？”安蘭若有些意外。
安宇鶴搖搖頭。
安蘭若心里暖了暖，解釋道：“賣了錢，能給你們改善伙食，也能攢著以后用。隔壁日化廠在招人，我要是考試通過，就能去上班?！?/p>
“錢你拿著就行?！?/p>
安蘭若笑了，調(diào)侃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錢跑了？”
安宇鶴抬頭看她，“你不會。”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安蘭若打開衣柜挑衣服。原主的衣服里好幾條紅色連衣裙，和她的審美意外合拍。
她摸了摸布料，選了件素色碎花襯衫，想著盡量低調(diào)些。對著鏡子把頭發(fā)梳成簡單的蓬松側麻花辮，襯得巴掌大的臉越發(fā)妖艷。
出門往日化廠走時，晨風吹來花香。報名處不少人低頭填表，她一走近，好幾個人抬頭看過來。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眼睛一亮，忙遞過一張表格，手指點著橫線教她。
“姓名寫這兒，學歷填這?！?/p>
隔壁桌的女同志撇了撇嘴，手里的鉛筆在桌上敲得噠噠響。
“日化廠要初中以上學歷呢，可不是光長得好看就行?！?/p>
安蘭若愣了愣，沒想到刻意選了素色衣服還是惹來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