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潛慢慢攥緊了拳頭,半天不吭聲。
見他如此,林映安也不打算再繼續(xù)激他了。
她站了起來朝裴潛欠了欠身道:“茶錢已經結過了。裴公子好自為之吧。疊香,我們走?!?/p>
她剛踏出一步,裴潛嚯得站起來。
“等等!”
林映安頓足回頭,神情冷淡:“裴公子還有什么好說的?”
裴潛拳頭握得死緊,眼神中充滿憤怒:“原本你便是如此勢力,眼中只有金銀之人嗎?那我之前可真是錯看你了!”
林映安冷道:“裴公子與我本就是錯看了對方?!?/p>
說罷,她轉身便要離開。
見她真的要走,裴潛又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又喊道:“那如是我讓母親親自來道歉呢?你可原諒?”
林映安頓了頓,沒理他,繼續(xù)往外走。
以張氏的性子,讓她來向自己低頭道歉?裴潛怕是在做夢。
而此時,有一人正騎馬從千里之外的不渡山趕往長安城。
賀縉年在一條河邊停了下來。
他將馬牽到河邊飲水,然后解下馬背上的水囊走到上游。
喝了口水又搓了把臉,賀縉年總算精神了些。
連日趕路,他被曬得有些黑了,胡茬也冒出淺淺一層,實在算不得好看,唯有那雙晶亮的眼睛能讓人看出他其實很年輕。
將水囊灌滿,他坐在一棵樹下休息,一邊盤算著前面的路程。
按照這個速度,最晚應該后日便可抵達長安了,也不知他爹娘和兄弟們看到他是個什么反應?
賀縉年想著眼底便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意。
休息了一陣,他將水囊重新掛上,翻上馬背,一揚馬鞭再次啟程。
第二日下午的時候賀縉年路過了一家路邊茶館。
那茶館里坐了幾桌客人,都是過路歇腳的。
店主夫妻二人忙碌著一邊燒茶水,一邊做些簡單的吃食,生意竟然是意外的還不錯。
賀縉年深深的往那茶館里看了看,然后沒有下馬,繼續(xù)往前趕。
隔了一日后林映安收到了一份裴府送來的帖子。
她看也沒看一眼就將那帖子扔了,然后便叫上疊香又出了門。
今日她要替她爹去查收幾家店的賬目。
長安城中幾十家鋪子里的賬每月都是由幾個負責那一片兒的管事統(tǒng)一收起來整理好了再讓她爹一一去查收的。
她爹的意思是她要學,便一點一點做起,先去一片兒地的管事那里去收個賬,看個幾家店的賬熟悉熟悉流程。
林映安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拿上了圍帽便跟疊香二人乘車出門去。
到了地方,疊香先將圍帽給林映安戴上,這才自己下車然后扶著林映安也下來。
那管事的早就聽自家老爺打過招呼了于是便恭敬的等在馬車一旁。
等車里的人下來了,管事的就低頭叫了聲:“大小姐請。”
說話他又忍不住偷偷抬頭打量。
圍帽遮住了女子的容貌,他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看著身形心里也微微有些失望。
他當這大小姐有什么三頭六臂,居然敢出面管理生意,但看起來不過也是個尋常女子罷了。
管事的心里生出些輕視但面上不顯,只將林映安請入了內廳坐下然后便讓人去沏茶。
等茶砌來后管事便說自己去取賬本和銀票然后便走了。
可林映安坐在廳里,喝完了一整碗茶那管事都沒回來。
她將茶碗往桌上輕輕一放。
疊香看向不遠處站著的一個伙計問:“你們管事呢?怎么還沒來?”
那小伙計低下頭道:“有店里人找管事有事,絆住了。”
“有事耽擱怎么剛剛沒人來通報一聲?”疊香柳眉一豎,不滿的道。
伙計不答只淡淡道:“管事很快就會回來的,大小姐稍安勿躁。”
疊香一聽這人語氣便覺得不滿,又想開口,林映安卻搶先一步說:“既然如此,那便不急,你讓人再給我沏壺茶來?!?/p>
那伙計點頭稱是,然后便往外走了。
等人一走,疊香便有些氣呼呼的說:“那人是什么態(tài)度?竟敢如此怠慢小姐!”
林映安輕聲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什么?”
“他們這是故意的。”
“??!他們怎么敢?”疊香輕呼。
林映安輕聲冷笑:“那管事的表面對我恭敬,實則心里壓根兒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他手下的伙計也敢如此輕待我。只怕他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擱了,是故意把我晾在這里?!?/p>
“為什么?他們不怕小姐生氣嗎?”疊香不解道。
林映安神情冷峻:“大抵是因為我是女子吧?!?/p>
那管事的不是她爹從丹州城里帶過來的老人,是來了長安城后新招的,對自己可能本就沒那么多敬畏之心。
而且在大多人的眼里,除了窮人不用說,有錢人家的女子就該待在深閨里學些相夫教子之類有益將來嫁人的東西,出來經營那就不是女子該干的事,家中的產業(yè)也不是女子能做得了主的。
那管事的把她當心血來潮的繡花枕頭了。
很快又有人來給林映安送上了一壺茶水。
林映安也不急,就坐那兒慢慢喝著。
等一壺茶水也快要喝完的時候,那管事終于匆匆來了。
那管事身后還帶著個人,他把賬冊和裝著銀票的匣子往林映安面前一放后這才漫不經心的開口。
“大小姐久等了,實在是前邊兒有鋪子出了些事,耽擱了些時間?!?/p>
林映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哦?出了什么事?”
管事一臉平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經解決了,就不用大小姐費心了?!?/p>
他又指指自己身后的人:“這是鋪里的賬房,有什么看不懂的小姐盡可問他。”
那賬房年歲不小,看起來約莫有六十好幾了。
賬房向林映安做了個揖卻沒有說話,神色間還隱隱有些不耐煩。
他一天天的事兒夠多了,還那么多賬沒算完呢,哪有空來陪這個什么大小姐玩?
林映安也沒吭聲,只突然摘下了圍帽,然后拿過桌上的賬冊細細看了起來。
圍帽一摘,眾人這才看到了林映安的樣貌。
管事先是驚訝了一下她的容貌,看她看賬冊看得認真心里便有些犯嘀咕。
難不成她還真看得懂?
賬房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那大小姐發(fā)問心里便更加不耐了。
在他看來,這大小姐不是看得懂,只怕是根本一點都看不懂才對,所以才會一個問題都問不出來。
正想著,就見面前端坐的大小姐指著賬冊上的一處問:“這處是怎么一回事?”
賬房精神一振,有些傲然的抬起頭看了過去。
只不過這一細看老頭額上便冒汗了。
林映安指的正是賬冊上的一處數(shù)字。
“這,這......”
賬房這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管事皺眉,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問道:“怎么了?”
賬房好半晌才含含糊糊的開了口:“就是有一處計錯了,不過不多,也就差了二厘錢。”
管事聞言松口氣,道:“不過是二厘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稍后我讓人補上便是。”
林映安冷下臉來問道:“這本賬冊是誰做的?”
賬房結結巴巴的回到:“是,是老朽......”
林映安冷哼一聲,將賬冊往桌上重重一放,道:“管事不知難道先生作為賬房也不知嗎?差之毫厘謬以千錢,賬冊上的任何一個數(shù)字都絕對不能夠出錯,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