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徹底脫軌!預(yù)想中的“弱女子被紈绔欺凌”變成了“悍婦推倒醉漢”?
蘇玉的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巨大的羞恥和恐慌讓她再也顧不得其他。
“晦氣!” 她低罵一聲,猛地甩開段云深軟綿綿的手,也顧不上維持什么受害者形象了,胡亂地攏了攏被自己扯亂的衣襟。
在周圍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中,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現(xiàn)場,背影狼狽不堪。
只留下段云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路上,衣衫凌亂,胸前衣襟里藏著那份無人知曉、足以攪動京城風(fēng)云的密信。
——朱雀大街,茶樓雅間。
段明德看著樓下朱雀大街上迅速圍攏的人群,以及那個癱軟在地、不省人事的段云深,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得意,隨即又皺起眉,對著旁邊的段明宏低斥:
“蠢貨!都說了讓你少灌他一點!你看他那死狗一樣的樣子,軟腳蝦似的,哪里還有半分‘非禮’的兇悍勁兒?這戲做得太假了!”
段明宏撇撇嘴,不以為意:“怕什么?人都暈了,還不是咱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人證……”他朝樓下那逃跑女子的背影努努嘴,“物證嘛……”
他冷笑一聲,對著身后侍立的心腹家丁吩咐:
“你們幾個,趕緊下去!給那邊幾個多塞點銀子,還有,找?guī)讉€嗓門大的混進(jìn)人群,把‘忠勇伯府三少爺當(dāng)街非禮民女,遭天譴暈厥’這事,給我嚷起來!嚷得越大聲越好!我要讓全京城的人,今天就知道他段云深是個什么東西!”
家丁領(lǐng)命,匆匆下樓。
周圍指指點點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看!那不是段家那個小霸王嗎?”
“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良家女子?真是無法無天!”
“嘖嘖,喝成這樣,活該被打!”
“那姑娘跑得真快,嚇壞了吧?真是造孽…”
沒有人看到那封被塞入懷中的密信,沒有人關(guān)心他為何如此虛弱。
更沒有人知道,一場精心策劃的構(gòu)陷,就在這荒誕而狼狽的一幕中,悄然拉開了序幕。
而段云深,這個被灌醉、被撲倒、被塞入“罪證”又被輿論釘在恥辱柱上的“主角”,從頭到尾,甚至沒能看清“誣陷”他之人的臉。
——醉仙樓,雅間。
混沌,粘稠,無邊無際的黑暗。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深潭底,被淤泥包裹,每一次掙扎著想要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憊感狠狠拖拽回去。
胸口悶得發(fā)慌,像壓著一塊巨大的頑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那塊硬物,帶來一陣陣鈍痛。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緊接著,是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脂粉氣混雜著劣質(zhì)熏香的味道,絲絲縷縷鉆入鼻腔。
段云深的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
視線模糊,漸漸聚焦。頭頂是熟悉的、俗艷的纏枝蓮紋承塵,身下是那床滑膩冰冷的錦褥。
他皺著眉,下意識地伸手探入衣襟內(nèi)摸索。指尖觸到一個不屬于衣物的、略帶粗糙質(zhì)感的方形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竟是一個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色信封!沒有任何署名。
誰放的?什么時候放的?是那個撞他的女子?段云深的心跳陡然加速,宿醉的混沌被一種強(qiáng)烈的警覺取代。他強(qiáng)忍著不適,迅速拆開信封。
里面是兩張折疊起來的紙條。
他顫抖著手指打開第一張。上面的字跡娟秀卻透著倉促和恐懼:
“罪女蘇玉泣血百拜:
今日朱雀街之事,實非民女本意!府上兩位堂少爺(段明德、段明宏)手握家父生前經(jīng)手河工款項之舊檔,誣為貪墨鐵證,以為把柄,脅迫于妾。
妾若不應(yīng)允其計,誣陷公子當(dāng)街調(diào)戲,則家父清名盡毀,表兄新擢戶部之職亦將不保,闔家傾覆在即。
妾身如浮萍,無力抗巨浪,唯此絕路,萬望公子……明察!蘇玉絕筆?!?/p>
段云深瞳孔驟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表兄?戶部?貪墨?鐵證相脅?原來如此!
原來今日這場精心策劃的當(dāng)街羞辱,竟是兩位“好堂兄”的手筆!他們竟敢……他們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構(gòu)陷于他!
怒火瞬間點燃了他的血液,燒得他渾身發(fā)抖!先前那被埋下的懷疑,就這么被證實了!
他強(qiáng)壓住翻騰的情緒,手指顫抖得更厲害,幾乎是帶著某種驚悸的預(yù)感,展開了第二張紙條。
這張紙上的字跡卻截然不同,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帶著一種冰冷的殺伐之氣。
內(nèi)容更是石破天驚:
“絕密!查得朝中有官員,與西魯瓦剌部首領(lǐng)阿魯臺,私密往來甚密!
近三月,已多處建立‘永通’商行分號,計劃秘密輸送精鐵、鹽、藥材等禁運物資過瓊州出關(guān),疑有通敵之嫌!
附:永通商行在城南‘興隆坊’三號、城西‘駱駝巷’七號兩處秘密貨??赡転檗D(zhuǎn)運據(jù)點!”
“轟——!”
段云深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朝廷官員!通敵!叛國!西魯軍情!
這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眼珠上,燙在他的靈魂深處!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里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他拿著信紙的手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幾乎拿捏不住。
為什么?
一個巨大的疑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
為什么要把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致命之物,塞給他段云深?他是什么人?京城人盡皆知的廢物紈绔!無權(quán)無勢,身無長物,身邊連一個可以信任的心腹都沒有!
這信落在他手里,與直接丟進(jìn)火坑有何區(qū)別?是借刀殺人?是禍水東引?
阿姐在深宮如履薄冰,自身尚且難保。他就像一條被扔在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塞給他這種東西,與直接殺了他何異?甚至比殺了他更可怕!這是要讓他段云深,還有他背后那個早已風(fēng)雨飄搖的阿姐,一起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海里瘋狂沖撞,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里衣,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沿著脊椎迅速向上攀爬。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試圖從那滅頂?shù)闹舷⒏兄袙昝摮鰜怼?/p>
他猛地抬頭,警惕地掃視著這間安靜得過分的客房。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絲寂靜都蘊含著巨大的危險。
不行!這東西絕不能留在身上!多留一刻,就是多一刻的催命符!
他幾乎是憑著一種求生的本能跳下床,動作快得甚至忽略了胸口的劇痛。目光如電,飛快地在室內(nèi)掃過。
妝臺上蒙塵的廉價花瓶?不行,太顯眼,龜公打掃時隨手就可能扔掉。床板下?更不行,隨時可能被翻動。
他推開雅間的門,腳步依舊有些虛浮,臉上也適時地重新掛上幾分宿醉未醒的茫然和不適,捂著肚子,對著走廊里探頭探腦的小廝有氣無力地吩咐:“茅房!快!憋不住了!”
在小廝習(xí)以為常的指引下,他踉蹌著沖向位于后院最偏僻角落的茅房。
茅房臭氣熏天,污穢不堪。段云深強(qiáng)忍著惡心,迅速掃視四周。目光鎖定在茅房那低矮、布滿蛛網(wǎng)和灰塵的屋頂瓦片上。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踮起腳尖,手指在靠近屋檐內(nèi)側(cè)、一塊看似松動的瓦片下方摸索。
那里有一個被雨水和鳥糞掩蓋的、極不起眼的縫隙!
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張折疊好的、關(guān)乎無數(shù)人性命的密報,用力塞進(jìn)了那個狹窄、骯臟、散發(fā)著惡臭的縫隙深處!然后迅速將瓦片推回原位,確保不露痕跡。
酒,是徹底醒了。冷汗,卻從未干過。京城的天,在他眼中,已是黑云壓城,殺機(jī)四伏。
而他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被卷入了這場足以吞噬一切的旋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