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榮壽堂，死寂得能聽見一根針掉落的聲音。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目光驚恐地聚焦在那個身形單薄，脊背卻挺得筆直的少女身上。
她那張丑陋的臉上，不見絲毫的慌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宛如風暴來臨前的死海。
“祖母?！?/p>
鳳傾凰再次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像重錘一般，一下下敲擊在眾人早已繃緊的心弦上。
“現(xiàn)在，還有誰要來撕我的嘴嗎？”
沒有人回答。
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老夫人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此刻血色盡褪，變得一片煞白。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是被棉花堵住，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她看著眼前的鳳傾凰，只覺得無比陌生。這還是那個任她打罵，連頭都不敢抬的孫女嗎？那雙眼睛，哪里還有半分屬于少女的怯懦，分明是來自九幽地獄的修羅，帶著擇人而噬的寒光。
鳳傾凰的目光，淡淡地從老夫人那張驚駭?shù)哪樕蠏哌^，又一一掠過旁邊早已嚇得瑟瑟發(fā)抖的鳳青瑤與一眾庶女。每一個被她目光觸及的人，都下意識地垂下頭，不敢與她對視。她們仿佛被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遠古兇獸盯上，連靈魂都在戰(zhàn)栗。
鳳傾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刺骨的譏誚。
她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朝著堂外走去。
她的腳步很輕，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脆弱的神經(jīng)上。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榮壽堂內(nèi)緊繃的空氣才仿佛重新開始流動。
“啊——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馮嬤嬤殺豬般的哀嚎聲，才遲遲地打破了這片死寂。
老夫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著滿地打滾的馮嬤嬤，又看看鳳傾凰離去的方向，眼中第一次浮現(xiàn)出了一絲深深的恐懼。
這個孽障，不一樣了。
……
鳳傾凰沒有回自己的院子。憑著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她走上了一條偏僻的小路，雜草叢生，青石板上布滿了濕滑的青苔。越往里走，空氣中那股屬于權(quán)貴府邸的熏香便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揮之不去的、帶著腐朽氣息的霉味。
最終，她在一座破敗不堪的小院前停下了腳步。院門上的朱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質(zhì)，門上甚至結(jié)了蜘蛛網(wǎng)。
這里是“清蕪院”。
是她這具身體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她推開那扇一碰就發(fā)出“吱呀”悲鳴的院門。一股更加濃郁的霉味混雜著潮氣，撲面而來，幾乎令人作嘔。院子里雜草長得比人還高，角落里堆放著一些早已腐爛的雜物，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她面無表情地走進主屋。入目皆是破敗。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幾把搖搖欲墜的椅子，還有一張硬得硌人的木床。墻壁上，墻皮大塊大塊地脫落，露出里面暗黃色的土坯。空氣陰冷而潮濕，仿佛能擰出水來。
鳳傾凰走到梳妝臺前。那所謂的梳妝臺，不過是一塊破木板搭成的架子，上面放著一面模糊不清，邊緣滿是銅銹的鏡子。
鏡中，映出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左頰上那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猙獰傷疤，扭曲著，將原本的容貌徹底摧毀。
鳳傾凰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那道丑陋的疤痕。沒有痛楚，只有一片冰涼。她的目光平靜得可怕。這張臉，時刻提醒著她前世的愚蠢與背叛。
她緩緩閉上眼，心神沉入體內(nèi)。前世，她乃醫(yī)毒雙絕，對人體經(jīng)脈的了解，早已深入骨髓。她要看看，這具身體，究竟是什么狀況。
神識如水銀瀉地，順著經(jīng)脈游走。然而，下一瞬，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震動！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桌沿，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經(jīng)脈……寸寸斷裂！
靈根……枯萎死寂！
這具身體，竟然是一具徹頭徹尾的廢材之軀！連最基本的靈力都無法凝聚，更別提修煉！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她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凍結(jié)。怎么會這樣？她記得很清楚，十五歲的她，雖然天賦不算頂尖，但也絕非無法修煉的廢物！
難道……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開。
是了。是蕭景軒和鳳九歌！是那座鳳凰泣血陣！
那座陣法，不僅剝離了她前世的鳳凰血脈，焚毀了她的神魂。它殘留的惡毒力量，更是穿透了時空，詛咒了她重生的這具軀殼！
他們不僅要她死，還要她永世不得翻身！
“呵……”一聲破碎的、帶著血腥味的低笑，從她喉間溢出。
“呵呵呵……”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滔天的恨意。
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冰冷的墻壁上。巨大的無力感與絕望，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wǎng)，將她死死纏繞。
重生了又如何？帶著滿腔的仇恨歸來又如何？沒有實力，她就是一只可以被任何人隨意碾死的螻蟻！她拿什么去復仇？拿什么去對抗那些手握滔天權(quán)勢的仇人？
難道，她要眼睜睜地看著前世的悲劇，再一次上演？
不！絕不！
前世臨死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再一次席卷了她的神魂。蕭景軒的冷漠，鳳九歌的惡毒，一幕幕，一聲聲，都化作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剜著她的心臟。
“啊——！”
鳳傾凰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受傷的孤狼在絕境中的悲鳴。滔天的恨意，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在她殘破的身體里瘋狂沖撞。
廢材之軀又如何？經(jīng)脈盡斷又如何？
只要她還活著，只要這滔天的恨意還在燃燒！她就要逆天而行！
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救死扶傷的醫(yī)仙。她要化身地獄歸來的惡鬼，以這殘破之軀，攪動天下風云！她要讓那些曾經(jīng)背叛她、傷害她、算計她的人，一個一個，都墜入比她曾經(jīng)歷過的，更加痛苦萬倍的無間地獄！
清蕪院的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破敗的房間內(nèi)，少女丑陋的臉上，緩緩勾起一抹詭異而森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