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過雕花窗欞,在楚璃閨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諝庵袕浡哪闩c窗外初綻海棠的清新氣息。楚璃端坐于紫檀木書案前,屏息凝神,狼毫筆尖懸于宣紙之上,落筆沉穩(wěn)有力。重生第七日,她已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任人宰割的深閨少女。利用這寶貴的“病休”時間,她借徐嬤嬤之手,已將母親蘇沅留下的嫁妝產(chǎn)業(yè)暗中梳理清楚,比前世足足提前了兩年。每一處田莊、每一間鋪面的位置、管事、歷年賬目,都清晰地烙印在她腦中。這些,是她未來復(fù)仇、立足的根本。
重生帶來的不僅是記憶,更是淬煉過的心智。她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任人擺布的國公府嫡長女。前世血淚交織的教訓(xùn),讓她深知這高門深宅里,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淵。李氏母女的虎視眈眈,陸沉的薄情寡義,父親楚晟的沉溺煉丹……這一切,都成了她必須步步為營的棋局。
指尖劃過書案上攤開的《百草集》,那些關(guān)于紅花、迷魂香的記載,字字句句都如同淬毒的針,刺在她心頭,也磨礪著她的鋒芒。她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洞悉朝堂風(fēng)向。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盤桓數(shù)日——榮國公府。母親生前與榮國公老夫人頗有情誼,若能得那位歷經(jīng)三朝、智慧深沉的老人家青眼……
“小姐!小姐!”翠兒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打破了書房的寧靜。她捧著一張燙金請柬,小臉因跑動而泛紅,“榮國公府送來的詩會帖子,指明要您參加呢!說是春日雅集,遍邀京中才俊閨秀。”
楚璃筆鋒一頓,一滴濃墨猝然墜落,在宣紙上迅速暈開一朵不祥的黑花。她接過那枚請柬,指尖撫過上面精致的蘭草紋路——觸感、紋樣,與前世分毫不差!一股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口。這場看似風(fēng)雅的詩會,正是她前世名聲掃地、跌入泥沼的開端。
“二小姐……也收到帖子了?!贝鋬捍瓌蛄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夫人那邊……動靜不小。錦繡坊最好的繡娘都被請進西院,聽說要連夜趕制一套月白織錦的留仙裙,綴著珍珠和碎玉,華貴得很。夫人還特意吩咐庫房,開了妝奩匣子,揀選了好幾套赤金嵌寶的頭面給二小姐挑……”
指尖撫過請柬上“楚璃小姐親啟”的字樣,前世那不堪回首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她穿著繼母李氏“精心準備”的鵝黃色錦緞襦裙,那顏色雖嬌嫩,款式卻輕浮,衣料上繁復(fù)的纏枝花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扎眼。剛一踏入榮國公府后花園,她便敏銳地捕捉到幾位高門貴女掩唇低笑、交換著鄙夷眼神。那竊竊私語如同細密的針,扎在她本就忐忑的心上。后來才知,那竟是青樓楚館間時興的款式!而她的庶妹楚柔,則是一身素雅月白紗裙,發(fā)間只簪一支玉蘭,被眾人交口稱贊為“清水芙蓉”、“氣質(zhì)高華”。強烈的對比,讓她成了宴會上最尷尬的存在。
“翠兒,”楚璃的聲音平靜無波,將請柬輕輕置于案上,仿佛那只是尋常之物,“去把徐嬤嬤請來。另外,留意著二小姐院里,尤其是楚柔身邊那個叫彩蝶的丫頭,還有夫人那邊的周瑞家的,看她們這幾日可有什么異動?!?/p>
“是,小姐?!贝鋬簯?yīng)聲退下,心中雖不解小姐為何突然對二小姐院里的人如此上心,但小姐自“病愈”后的變化讓她本能地信任與服從。
半盞茶后,徐嬤嬤悄無聲息地進來,掩好房門,低聲道:“小姐,老奴打聽到了些消息,恐怕……來者不善。”
楚璃示意她坐下:“嬤嬤請講?!?/p>
徐嬤嬤渾濁卻精明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老奴在榮國公府有個老姐妹,今日悄悄遞話出來。說二小姐前兩日特意去拜訪了榮國公小姐林萱,兩人在暖閣里密談了小半個時辰。之后,二小姐回府就閉門不出,只讓彩蝶往錦繡坊跑了兩趟,取了好些時興的料子和花樣。更蹊蹺的是,”徐嬤嬤壓低了聲音,“老奴那姐妹隱約聽二小姐身邊的丫鬟提了句,說什么‘霰雪紛其無垠’,‘這下看她如何接’……”
“霰雪紛其無垠……”楚璃輕聲重復(f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與前世一模一樣!楚柔這是提前去要了詩會題目,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要在眾人面前給她致命一擊,讓她徹底坐實“草包嫡女”的名聲,為后續(xù)的陰謀鋪路。更致命的打擊還在后頭。行“飛花令”時,楚柔巧笑倩兮,故意挑了個生僻至極的“霰”字輪到她。當她窘迫地站在那里,搜腸刮肚卻無言以對時,那種如芒在背、恨不得鉆入地縫的羞恥感,至今記憶猶新。尤其當她慌亂的目光掃過席間,對上陸沉那雙冰冷眼眸中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耐時,心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那眼神,比任何言語都更傷人。
“嬤嬤,我娘留下的箱籠里,可有一本《冷僻字集注》?”楚璃問道,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徐嬤嬤一愣,隨即恍然,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有!有!老奴記得清楚,那是夫人年輕時搜羅古籍珍本所得,一直收在嫁妝箱籠最底層。小姐稍候,老奴這就去取來。”
看著徐嬤嬤匆匆離去的背影,楚璃重新拿起那封燙金的請柬。這一次,楚柔,你精心準備的陷阱,怕是要為你自己挖的了。詩會?很好。這京城貴女圈的風(fēng)云,就從這里,由她楚璃,重新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