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棠醒來時,小娥在旁邊哭得正傷心,見她睜開眼睛,抽噎道:“小姐,你總算醒了,秦夫人同為女人家,竟下這樣重的手,好狠毒的心腸!”
是了,她原本在祠堂挨罰呢,怎么就回來了?小娥解釋:“是奴婢在角落里偷偷看你挨罰,自作主張去求大少爺,大少爺讓人把你送回來,又請大夫開了藥?!?/p>
“原來如此?!标懬嗵哪樕星疑n白,感慨道:“欠他好大一個人情?!?/p>
傷的是背,她只能趴著睡覺,傷口又痛又癢,小娥怕她抓破皮,伸手鉆進衣服里輕輕摩挲。
沒想到第二日秦夫人又來請她,陸青棠忍著痛穿戴整齊,被人攙扶著走進千祥院。
除了秦錦蘭和趙媽媽,還有一個陌生大嬸,一見陸青棠進來就兩眼放光,圍在旁邊上下打量,連連點頭夸道:“好,好?!?/p>
她做媒婆多年,見過太多人,來之前就聽說這女子命硬克夫,還擔心著不好介紹,如今看這模樣標致,身上該鼓的鼓,該翹的翹,親事絕對好說。
陸青棠一頭霧水,秦錦蘭含笑道:“青棠,你正值韶齡,要把你強留在府里,只怕我兒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這是遠近聞名的柳媒婆,她定能為你找一門好親事?!?/p>
有外人在,秦夫人倒是和藹可親,陸青棠聽了這些話大驚失色,居然要她改嫁?
她頭婚才入了溫府這個火坑,現(xiàn)下二婚,指不定會將她許給什么豺狼虎豹!她虛弱跪下,“夫人,青棠……”
“你不必害羞?!鼻劐\蘭笑著截斷她的話,“安安心心養(yǎng)好身子,其余什么也不用管,下去吧?!?/p>
陸青棠還想說話,兩個丫環(huán)已經(jīng)扶著她往外走,后頭柳媒婆和秦錦蘭的笑聲隱約傳來,她一顆心墜入谷底。
沒多久,趙媽媽帶走陸青棠,也不說是做什么,就讓她站在僻靜的后門,遠遠站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年輕的點點頭,朝中年男子說了什么。
兩個人就走了,那年輕男子看不清面容,但是個跛腳,走路一瘸一拐,陸青棠暗想不妙,這個恐怕就是她二婚的夫君!
陸青棠心神大亂,眼下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逃,被抓回來的概率太大。
要么……
她選了第二條,厚著臉皮向此君院走去,墨梧通報一聲,很快她又坐在溫尋鶴面前。
依舊是一杯茶,陸青棠指尖很涼,茶杯滾燙,茶水入喉苦澀不已,她突然跪下叩首道:“請相爺幫我求求夫人,不要將我嫁人。”
溫尋鶴看著她的頭頂,“你可知你要嫁的人是誰?”
陸青棠搖頭。
“沈刺史之子沈懷安?!?/p>
溫尋鶴放下書卷,“本相知你擔憂什么,一早派人打探過,沈懷安幼時出了意外,落下病根導致跛腳,但他為人溫和正直,今年二十有三,屋里沒有妾室通房,對待下人也極為寬厚?!?/p>
他隔著茶杯霧氣看陸青棠,又道:“刺史府人員簡單,沈刺史只有一個原配正妻,也只有沈懷安一個兒子,沈家兩夫婦出了名的樂善好施,你不必擔心他們會苛待你?!?/p>
溫尋鶴這樣說,陸青棠也知曉對方是個好人,可是……因對方是好人就要嫁嗎?
更何況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少外人眼里的好人,回家就愛打妻兒。
因著溫元景溫元佑兩兄弟,她實在怕了,再叩首咬牙道:“相爺,青棠不想嫁人,求相爺放青棠歸家?!?/p>
“陸青棠?!?/p>
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陸青棠整個人頓住,支起身子,一眨不??粗?。
溫尋鶴輕輕叩擊桌面,“你可知你現(xiàn)在的身份?本相說話不喜拐彎抹角,人人皆知你是溫元景遺孀,退一步講,真放了你自由,你一介孤女,無依無助,長相又……”
他微咳兩聲,“世上人心險惡,只怕你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刺史府是你如今最好的選擇?!?/p>
至少不會吃不飽,受丫環(huán)欺凌。
溫尋鶴知他母親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溫府是絕不能留。
而且母親厭惡極了陸青棠,原本挑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是酗酒就是愛打妾室,明擺著叫她嫁過去受磋磨。
是他暗中命人給沈刺史遞了消息,沈家本就著急于兒子的婚事,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遠遠看了陸青棠一眼。
只一眼,那沈懷安便心動了,說想娶陸青棠。
以陸青棠的美貌,孤身離開不知會吸引多少歹人,大理寺之前有一樁案子,是一個富商孤女,家大業(yè)大,貌美如花。
有一對兄妹混入她家當下人,妹妹在她茶水下里迷藥,哥哥趁機強占那富家小姐。
小姐醒來后發(fā)覺不對,又不知歹人是誰,整日擔驚受怕,哥哥便雪中送炭,得到小姐信任,入贅成了小姐夫婿。
而那富家小姐懷孕后才得知真相,直接拔劍殺了那對兄妹,大理寺判小姐無罪,可發(fā)生過的事情讓那小姐有了陰影,整日惶惶不安,年紀輕輕便去了。
有錢有勢的孤女尚且面對如此陰謀詭計,更何況是家境貧寒的陸青棠?
美貌無罪,但太容易被惡人惦記。
他或許可以護她一時,其他的總歸要她自己面對,刺史府是最好的去處。
溫尋鶴問:“你可明白本相的意思?”
難不成她對元佑有情意?所以不愿改嫁?這樣想著,他對陸青棠的目光多幾分審視。
陸青棠卻問:“相爺希望我嫁人嗎?”
屋內一時寂靜,溫尋鶴沒說話,陸青棠心中了然,微扯唇角勉強笑道:“我知道了,多謝相爺開解,青棠會歡歡喜喜當個新娘?!?/p>
陸青棠走后,墨梧抱著曬好的書進來,“相爺,二少夫人怎么哭得這樣傷心?”
她哭了?
溫尋鶴動作一滯,回想著那句“相爺希望我嫁人嗎”,不知為何,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以至于遲遲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