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劍尖吻上青竹劍穗,演武場的風(fēng)都靜了。“嗚——嗚——!”鷹愁澗頂?shù)奶柦琼懫饋砹耍?/p>
1青崖派的日子,像后山那條溪流,清淺、平穩(wěn),日復(fù)一日流過青石,
發(fā)出細碎而安寧的聲響。演武場平整的黃土地上,足痕踏出深淺不一的印子,
又被掃帚耐心地抹平?!笆滞蟪料氯ィ栌?。勁力在腕,不在指。”陸沉的聲音不高,
帶著晨起特有的微啞,卻清晰穿透了演武場上此起彼伏的呼喝與兵刃破風(fēng)聲。
他站在葉疏影身側(cè),目光專注地落在她手中那柄窄長的柳葉劍上。
葉疏影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唇瓣微微抿著,顯出幾分倔強的認真。她依言微調(diào)手腕的角度,
再次刺出。劍尖破空,“嗤”地一聲輕響,比方才穩(wěn)了不少,但軌跡依舊略顯飄忽。
她忍不住泄氣地“哎呀”一聲,小巧的肩頭垮了下來。陸沉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快得如同錯覺。他自然地伸出手,虛虛覆上葉疏影握劍的手背,沒有真正的觸碰,
只是引導(dǎo)著那股無形的力?!翱催@里,”他聲音放得更緩,像在教一個初握劍的孩子,
“力由地起,過腰,貫臂,凝于一點?!彼氖?,緩慢地劃出一個流暢的弧線,
手腕沉穩(wěn)如磐石,劍尖卻驟然爆發(fā)出一點尖銳的寒芒,發(fā)出極輕微的嗡鳴?!霸剖质耸?,
要的是云卷云舒的綿長,也得有穿石裂帛的決絕。再來。”葉疏影深吸一口氣,
依著陸沉引導(dǎo)的勁路感覺,再次遞劍。這一次,劍光流轉(zhuǎn),去勢圓融中蘊著銳利,
竟有了幾分行云流水的意味。她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帶著點小得意,飛快地瞥了陸沉一眼。
陸沉眼底也浮起一絲溫和的贊許,輕輕頷首?!翱?!”一聲中氣十足的輕咳自身后傳來。
掌門葉臨淵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身形挺拔如崖邊青松,背負雙手,目光掃過演武場。
弟子們動作瞬間又繃緊了幾分,呼喝聲更加響亮。
葉臨淵的目光在陸沉和葉疏影身上略作停頓,隨即移開,投向遠處山門方向?!俺羶海?/p>
今日北山集,劉家商號那趟鏢,你帶幾個人走一趟?!彼曇舫练€(wěn),帶著慣常的發(fā)號施令,
“疏影也跟著去,見見世面。收完鏢,順道去山下河灣村,把這一季的租子也盤回來。
”“是,師父。”陸沉應(yīng)聲,神色恭謹(jǐn)。葉疏影則悄悄吐了下舌尖,
將柳葉劍利落地還入鞘中。2通往北山集的官道,蜿蜒于青翠山巒之間。
車輪碾過不甚平整的路面,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咯吱”聲。幾輛蒙著油布的大車緩緩前行,
車轅上插著“青崖”字樣的鏢旗,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招展。陸沉騎著匹青驄馬,行在車隊最前,
腰間的佩劍隨著馬背的起伏微微晃動。陽光透過道旁枝葉的縫隙,
在他沉穩(wěn)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葉疏影騎著匹溫順的棗紅馬,緊跟在陸沉側(cè)后方。
她換了身利落的靛青勁裝,烏發(fā)束成高馬尾,幾縷碎發(fā)拂過光潔的額頭,更添幾分靈動。
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輕一夾馬腹,棗紅馬小跑幾步,與陸沉的青驄馬并轡而行?!皫熜?,
”“你看那山崖邊,那叢野山莓是不是快熟了?紅彤彤的,真饞人。
”陸沉順著她目光方向望去,前方一處陡峭的山崖旁,確有一蓬茂盛的野山莓,
紅艷艷的果子在綠葉間若隱若現(xiàn)?!把逻呂kU,莫要分心。這路雖熟,
也保不齊……”話音未落,異變陡生!“咻——!”一聲凄厲銳響撕裂了山道的寧靜,
一道烏光毫無征兆地從側(cè)上方濃密的樹冠中電射而出,直取陸沉咽喉!那速度奇快,
帶著一股陰狠刁鉆的勁風(fēng)。陸沉瞳孔驟然收縮。來不及拔劍!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快過思緒,
他猛地側(cè)身,右臂閃電般揮出,寬大的袖袍灌注真力,如鐵板般迎著烏光狠狠一卷!“嗤啦!
”袖袍被洞穿撕裂的聲音刺耳響起。那烏光竟是一支通體漆黑、無尾無翎的短矢,力道極大,
穿透袖袍后去勢稍緩,被陸沉險之又險地夾在并攏的食中二指之間!
冰冷的金屬觸感和短矢尾部殘留的詭異腥氣瞬間傳來?!皵骋u!護鏢車!
”陸沉的厲喝如同平地炸雷,瞬間驅(qū)散了車隊短暫的驚愕。幾乎在他吼聲響起的同時,
道旁山坡的灌木叢中,數(shù)條灰影如鬼魅般暴起!他們動作迅捷狠辣,全然不似尋常剪徑毛賊,
手中兵刃反射著森冷寒光,目標(biāo)明確地撲向押鏢的幾名青崖弟子和中間的鏢車!“師妹退后!
”陸沉手腕一抖,腰間長劍“鏘啷”一聲龍吟出鞘,劍光如匹練般橫掃,
精準(zhǔn)地格開一柄劈向葉疏影身側(cè)青崖弟子的鬼頭刀。刀劍相撞,火星四濺,
發(fā)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葉疏影的反應(yīng)也絲毫不慢。柳葉劍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靈蛇般的青光,
“唰唰”兩劍,迅疾無比地刺向一個試圖從側(cè)翼偷襲鏢車的灰衣人。
那灰衣人顯然沒料到這看似嬌俏的少女劍法如此刁鉆狠辣,慌忙回刀格擋,
被劍上蘊含的柔韌勁力震得手腕發(fā)麻,踉蹌后退。戰(zhàn)斗在狹窄的山道上驟然爆發(fā)。
青崖弟子訓(xùn)練有素,雖驚不亂,迅速結(jié)成陣勢,刀劍并舉,奮力抵擋著灰衣人的圍攻。
這些襲擊者身手相當(dāng)不弱,招式詭譎,專攻下盤要害,透著一股子不擇手段的陰狠。一時間,
兵刃撞擊聲、呼喝聲、受傷悶哼聲混雜在一起,打破了山林的靜謐。陸沉身如游龍,
劍光霍霍,牢牢護住鏢車左翼,更是將葉疏影的身形大半籠罩在自己的劍勢之下。
他出劍看似不快,卻精準(zhǔn)得可怕,每一劍都點在對手攻勢的薄弱處,或格擋,或反刺,
逼得近身的灰衣人連連后退,難越雷池。眼角余光始終留意著葉疏影的方位,
見她劍法雖略顯青澀,但章法未亂,應(yīng)對尚算從容,心下稍定。混亂中,
一名灰衣人見強攻陸沉不成,眼中兇光一閃,竟從懷中掏出一物,猛地擲向一輛鏢車!
那是一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圓球,帶著嘶嘶的引燃聲。“霹靂子!
”一名年長的青崖弟子駭然驚呼。陸沉眼神一厲,想也不想,
猛地一腳踹在身旁一塊半埋在土里的山石上。那石塊足有磨盤大小,
竟被他一腳踢得離地飛起,帶著沉悶的呼嘯,精準(zhǔn)無比地撞向那飛來的霹靂子!“轟??!
”劇烈的爆炸在半空中炸響!火光與濃煙瞬間騰起,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碎石泥土向四周猛烈擴散。
幾個離得近的灰衣人和青崖弟子都被沖擊波掀得站立不穩(wěn),紛紛后退。爆炸的煙塵尚未散盡,
那些灰衣人卻如同得了號令,竟毫不戀戰(zhàn),呼哨一聲,紛紛虛晃一招,
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速后撤,幾個起落便隱入了道旁茂密的山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遍地狼藉、驚魂未定的青崖弟子,以及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和血腥味。
山風(fēng)穿過林隙,吹散了刺鼻的硝煙。陸沉收劍入鞘,走到那輛被霹靂子波及的鏢車前。
油布被灼穿了一個大洞,露出里面幾口釘?shù)脟?yán)嚴(yán)實實的樟木箱子。
箱體被飛濺的碎石和沖擊波震裂了幾道縫隙,但所幸沒有炸開。他蹲下身,
手指拂過木箱裂縫邊緣焦黑的痕跡,又捻了捻指尖沾上的、爆炸殘留的些許暗紅色粉末,
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皫熜?,”葉疏影快步走過來,臉上還帶著激戰(zhàn)后的紅暈,氣息微促,
“這些人……好生古怪!”陸沉站起身,目光掃過灰衣人消失的方向,
那片山林此刻寂靜得詭異?!班?,”“目標(biāo)明確,一擊即退,不圖財貨,確實古怪。
”山道旁,那叢野山莓依舊紅得誘人,只是此刻,那鮮艷的色彩落在眾人眼中,
莫名地透出幾分猙獰。3河灣村的午后,空氣被暑氣蒸得有些粘稠。蟬鳴一陣緊似一陣,
聒噪地伏在村頭幾棵老槐樹的枝葉里。幾間土坯茅屋散落在河灣緩坡上,
幾縷炊煙懶洋洋地升騰著。村口那株歪脖子老榆樹下,樹蔭濃密。一張半舊不新的方桌擺開,
上面攤著厚厚的賬簿和幾串沉甸甸的銅錢。葉疏影坐在桌后,一手托著腮,
另一只手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算盤珠子,發(fā)出單調(diào)的“噼啪”聲。陽光透過葉隙,
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跳躍。陸沉則站在桌旁,身形挺拔如松,
目光掃視著眼前排隊的十來個佃戶。幾個隨行的青崖弟子分散在四周,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保持著警覺?!巴趵蠈?,西坡那三畝七分水田,上季收成不錯吧?該交的租子,
一粒谷子也不能少?!比~疏影抬眼看著一個皮膚黝黑、佝僂著背的老農(nóng),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老成些?!笆恰牵~小姐。”王老實搓著手,臉上堆著愁苦的笑,
小心翼翼地解開一個打著補丁的粗布口袋,露出里面黃澄澄的谷粒,“您看,都在這兒了,
都是上好的谷子?!比~疏影正要示意旁邊的弟子去量谷,
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哎喲喂,王老實,你這谷子看著不少吧?
”“青崖派家大業(yè)大,還差你這三瓜兩棗?”說話的是個敞著懷的漢子,歪戴著頂破草帽,
露出胸口一片刺青,斜著眼睛,嘴里叼著根草莖。他身后還跟著兩三個同樣眼神不正的閑漢,
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葉疏影眉頭一豎,剛要呵斥,
陸沉卻已不動聲色地向前跨了一步,恰恰擋在了葉疏影與那刺青漢子之間?!笆兆饧{糧,
天經(jīng)地義?!标懗恋穆曇舨桓?,卻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青崖派的規(guī)矩,憑租契說話,
不憑嘴皮子。”他目光落在刺青漢子臉上,看得那漢子心頭莫名一凜,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嘴里的草莖也忘了嚼?!澳恪阏l啊?”刺青漢子梗著脖子,色厲內(nèi)荏地嚷嚷,
眼神卻有些閃爍地避開了陸沉的注視。往年陸沉并不參與收租的事宜,
許多村民不認識他也說得過去。陸沉沒再理他,“量谷?!迸赃叺那嘌碌茏恿⒖躺锨?,
利落地取過量斗。王老實松了口氣,連忙將口袋里的谷子倒進去。谷粒嘩啦啦流入斗中,
飽滿金黃。刺青漢子身后的一個閑漢似乎想壯膽,往前湊了湊,嘴里不干不凈地嘟囔:“哼,
仗著有刀就橫……”話音未落,只見陸沉左手隨意地往桌上一按。“咔嚓!”一聲脆響。
方桌一角,那塊厚實的硬木邊緣,竟被他五指無聲無息地捏下一小塊來!木屑簌簌落下。
陸沉手指捻動,那硬木碎塊在他指間化為細粉,簌簌飄落地面。整個過程快如閃電,
除了那聲脆響和飄落的木屑,幾乎沒引起太多人注意。但刺青漢子和那幾個閑漢,
卻看得清清楚楚,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仿佛被捏碎的是自己的骨頭。
囂張的氣焰如同被針戳破的皮球,瞬間癟了下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灰溜溜地縮回了人群后面。隊伍恢復(fù)了安靜,收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葉疏影悄悄瞄了一眼陸沉那只骨節(jié)分明、剛剛捏碎硬木的手,又看了看桌上那個小小的缺口,
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彎起?!跋乱晃?,李老栓?!标懗恋哪抗鈪s并未松懈,
眼角的余光掠過村口幾間低矮的茅屋,那里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逝,動作快得有些不同尋常。
4青崖派上下,依舊晨鐘暮鼓,演武場上呼喝如常。陸沉將這幾日發(fā)生的事告知了師父,
兩人商量一番卻毫無頭緒;敵人在暗,只能加派巡邏人手。這日傍晚,夕陽熔金。
葉疏影剛和陸沉正練一套云手十八式,打得葉疏影額發(fā)微濕,氣息喘喘。練了一會,
葉疏影氣力不支,走到練武場旁拿起擱在石鎖上的水囊,拔開塞子正要喝?!斑荨?/p>
”一道烏光,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帶著刺骨的殺意,直射葉疏影后心!
那角度刁鉆至極!“疏影!”陸沉目眥欲裂!他離葉疏影尚有數(shù)步之遙,拔劍已然不及!
沒有絲毫猶豫,他左腳猛地踏地,堅硬的地面竟被踏出一個淺坑,
身體借力如離弦之箭般射出,右手并指如劍,灌注全身真力,
不顧一切地向著那道烏光凌空點去!指尖破空,發(fā)出尖銳的厲嘯!“嗤!”指風(fēng)凌厲,
險險擦過烏光末端,使其軌跡產(chǎn)生了極其細微的偏斜。就是這毫厘之差!“噗!
”那支漆黑的無尾短矢,狠狠釘入了葉疏影剛剛拿起的水囊!
強勁的力道瞬間將牛皮水囊貫穿!冰冷的箭簇帶著水囊里濺出的水珠,
幾乎是貼著葉疏影的腰側(cè)衣衫擦過,“奪”的一聲,深深沒入她身后練功用的堅硬木樁之中,
箭尾猶在劇烈震顫!葉疏影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勁風(fēng)擦過腰際,激得她皮膚瞬間起了一層粟粒,
水囊破裂的冰涼液體濺了她半身。她僵在原地,臉色剎那間褪盡血色,
手中只剩下半截破裂的牛皮囊。陸沉已如一陣風(fēng)般卷至她身前,
高大的身軀將她嚴(yán)嚴(yán)實實護在身后,長劍早已出鞘,
森冷的劍鋒直指短矢射來的方向;胸膛微微起伏,
眼神死死鎖住那片在暮色晚風(fēng)中搖曳作響的竹影,搜尋著任何一絲異動。竹林深處,
只有竹葉摩擦的沙沙聲,幽暗深邃;剛才那致命一擊的源頭,已然杳無蹤跡。
“師兄……”葉疏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陸沉背后傳來。陸沉沒有回頭,
握劍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別怕。”話音未落,左手成掌,袖袍灌注真力,
帶出幾柄長劍飛向竹林,良久,沒有一絲動靜?!皫熜帧!薄皫熋谩?/p>
”原來是幾名青崖弟子趕到。葉疏影剛和陸沉頓時放松下來,緩緩舒了一口氣。
“嗚——嗚——!”驟然間,凄厲尖銳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死寂!
那聲音并非來自山下,
而是從青崖派后山最險峻、也最不可能被突破的“鷹愁澗”方向沖天而起!“鷹愁澗?!
”葉疏影失聲驚呼,臉上血色盡褪。那里壁立千仞,猿猴難攀,是青崖派倚為天塹的絕地!
號角聲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死寂的青崖派!“敵襲!后山鷹愁澗!”“魔教!
是魔教的破城號!”“快!抄家伙!守住隘口!
”5驚呼聲、怒吼聲、兵刃倉啷出鞘聲、雜亂的腳步聲……瞬間從四面八方炸開!
原本有序的巡守弟子如同被驚散的蟻群,短暫的混亂后,在各級頭目的厲聲呵斥下,
憑著平日嚴(yán)苛的訓(xùn)練,開始向號角響起的后山方向瘋狂涌去。陸沉臉色劇變,
一把抓住葉疏影的手臂,力道之大讓她微微吃痛?!白?!”他只低喝出一個字,
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后山鷹愁澗的方向疾掠而去!葉疏影被他帶著,
也全力施展輕功跟上,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通往鷹愁澗的山路陡峭崎嶇,
此刻卻擠滿了拼命向上奔涌的青崖弟子。人人臉色煞白,眼中燃燒著驚怒和拼死一搏的火焰。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越往上走,味道越濃。
當(dāng)他們沖到臨近鷹愁澗最后一道隘口,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呼吸猛地一窒!
狹窄得僅容兩三人并行的石縫隘口,此刻已化作了血肉磨盤!青崖弟子身著熟悉的青衣,
正與一群身著漆黑勁裝、臉上涂抹著詭異油彩的魔教徒殊死搏殺!刀光劍影交錯,血肉橫飛!
慘叫聲、兵刃碰撞聲、骨骼碎裂聲、垂死的哀嚎聲……混雜成一片地獄的樂章。
青崖弟子人數(shù)雖眾,憑借隘口地利頑強抵抗,但那些魔教徒個個悍不畏死,招式陰狠毒辣,
更可怕的是,他們之中混雜著數(shù)名身手奇高的頭目,每一次出手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fēng),
硬生生在青崖弟子拼死組成的防線中撕開缺口!隘口前的石地上,已經(jīng)倒伏了數(shù)十具尸體,
青色的、黑色的,混雜在一起,鮮血汩汩流淌,在嶙峋的山石上蜿蜒出暗紅的小溪,
濃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嘔?!绊斪。〗Y(jié)‘磐石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嘶吼,
是負責(zé)后山防務(wù)的三師叔。他須發(fā)戟張,長劍染血,
正與一名手持鋸齒彎刀的魔教頭目纏斗在一起,劍光霍霍,卻已顯力竭之態(tài)。
陸沉眼中瞬間布滿血絲,一股狂暴的戾氣直沖頂門!反手“鏘”地拔出長劍,
劍鋒在昏暗的天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寒芒!“師妹,跟緊我!”聲音無半分平日的沉穩(wěn)溫和,
他身形一晃,如同撲入羊群的猛虎,劍光暴漲,化作一道撕裂混亂戰(zhàn)場的銀色匹練,
直插隘口最吃緊的豁口!一名正獰笑著揮刀砍向倒地青崖弟子的魔教徒,只覺眼前銀光一閃,
喉嚨處便是一涼,哼都未哼一聲便栽倒在地。陸沉腳步不停,劍隨身走,每一劍刺出,
都精準(zhǔn)無比地洞穿一名魔教徒的咽喉或心窩,快、準(zhǔn)、狠!沒有多余的花巧,
只有最簡潔高效的殺戮!所過之處,黑色的身影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紛紛倒下,
硬生生在密集的敵群中殺開一條血路!葉疏影緊跟在陸沉身后,柳葉劍青光閃動,靈動迅疾,
專攻陸沉劍勢照顧不到的側(cè)翼和下盤。她臉色蒼白,貝齒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但握劍的手卻異常穩(wěn)定。每一次出劍,都帶著決絕。
只因她看到平日一起練功的師兄倒在血泊中抽搐,看到三師叔被那鋸齒彎刀劈得連連后退,
肩頭血光迸現(xiàn)……巨大的悲憤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沖擊著她,
卻又被一股更強大的、不能倒下的意念死死頂住。她不能成為師兄的拖累!“攔住那兩個!
是葉臨淵的崽子!”混亂中,一個尖利的聲音高喊道。頓時,
數(shù)名魔教頭目和精銳放棄眼前的對手,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兇狠地撲向陸沉和葉疏影!
壓力陡增!陸沉劍勢如狂風(fēng)暴雨,將葉疏影牢牢護在劍光籠罩的核心。
劍鋒與數(shù)把奇形兵刃激烈碰撞,每一次格擋都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巨響,震得陸沉手臂發(fā)麻。
前進的速度卻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一道陰毒的鏈子槍如同毒蛇般從刁鉆的角度噬向葉疏影小腿!“小心!”陸沉厲喝,
回劍格擋已是不及!他左臂猛地一橫,竟用自己的手臂去擋!“噗嗤!
”鏈子槍銳利的槍尖狠狠扎入陸沉左臂外側(cè)!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師兄!”“別管!
”陸沉面不改色,右腕一抖,長劍劃出一個詭異的半弧,
借著對方鏈子槍刺入手臂的剎那停頓,劍尖如毒龍出洞,
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那使鏈子槍的魔教徒眼眶!那人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便仰面栽倒。
陸沉猛地將左臂從鏈子槍尖上拔出,帶出一溜血珠;也不看傷口,身形再次前沖,劍光更盛,
竟透出一股慘烈的搏命之意!葉疏影眼中含淚,柳葉劍化作一片青蒙蒙的光幕,
拼盡全力護住陸沉身側(cè)。隘口在望!前方就是鷹愁澗那條狹窄的石梁!然而,
就在此刻——“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伴隨著山搖地動般的劇烈震動,
猛地從青崖派前山正殿的方向傳來!那巨響如同天崩地裂,震得整個山頭都在顫抖!
、緊接著,沖天的火光撕裂了濃重的黑云,將半邊天空映得一片血紅!
無數(shù)瓦礫碎石被爆炸的巨力掀上高空,如同下了一場燃燒的隕石雨!6“正殿!是正殿方向!
”有人發(fā)出嘶喊。陸沉和葉疏影同時回頭,望向那映紅天際的火光,
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瞬間沉到了無底深淵!前山……被攻破了?這怎么可能?
!聲東擊西?!鷹愁澗的突襲,竟只是佯攻?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間席卷了全身。
“沉兒!疏影!”一個嘶啞、焦急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穿透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廝殺聲,
突兀地在他們身后不遠響起。兩人猛地回頭。
只見掌門葉臨淵正從通往主峰的一條隱秘小徑上踉蹌奔來!他一身素凈的青袍,
此刻已沾滿了塵土和暗褐色的血污,幾處破損,顯得狼狽不堪。
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額前,臉上更是毫無血色,嘴角掛著一縷刺目的鮮紅,
顯然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暗 比~疏影看到父親的模樣,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皫煾?!
”陸沉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他。師父怎會傷成這樣?前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葉臨淵幾步搶到兩人近前,身形搖晃了一下,被陸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冰冷而顫抖,
卻帶著千鈞之力,死死抓住陸沉的手腕!另一只手則閃電般探入自己染血的衣襟內(nèi)側(cè),
掏出一物,不由分說地狠狠塞進陸沉手中!入手微沉,
帶著葉臨淵衣襟內(nèi)的體溫和濃重的血腥氣。
那是一個用深青色、不知名獸皮包裹著的狹長方型之物,觸手堅韌冰涼,邊角已被磨得光滑。
“走!”葉臨淵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擠出來的,帶著血沫,“帶著疏影…立刻下山!
去…去后山寒潭秘徑…不要回頭!”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陸沉臉上,
那眼神里有托付江山的沉重,有訣別的痛楚,
更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燃燒生命發(fā)出的最后命令!“這是‘兩儀劍經(jīng)’!
”葉臨淵急促地喘息著,嘴角的血跡不斷涌出,染紅了花白的胡須,“青崖…鎮(zhèn)派之基!
唯有…心意相通…性命相托…之人…方可…同修!切記…切記!
”他猛地一把將陸沉和葉疏影往那條隱秘小徑的方向狠狠一推!力道之大,
幾乎讓兩人站立不穩(wěn)?!白甙 。?!”葉臨淵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咆哮,須發(fā)戟張,
猛地轉(zhuǎn)身,面對著如潮水般從隘口方向涌來的、獰笑著撲近的魔教追兵!
他染血的青袍無風(fēng)自動,一股慘烈決絕、欲與敵偕亡的狂暴氣勢轟然爆發(fā)!“爹——!
”“師父——?。?!”陸沉和葉疏影的悲呼聲被淹沒在震天的喊殺和爆炸聲中。
陸沉只覺得手中那本浸染著師父鮮血的獸皮包裹,沉重得像一座山,又滾燙得像一塊烙鐵。
他最后看了一眼師父那決然撲向敵群的、浴血的背影,如同撲火的飛蛾,悲壯而慘烈。
但他沒有時間悲傷。他猛地一咬牙,牙齦幾乎咬出血來,
眼中所有的情緒瞬間被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所取代。反手一把抓住葉疏影冰冷顫抖的手腕,
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白?!”陸沉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受傷的孤狼最后的低吼。
他不再看身后那片吞噬了師父的修羅戰(zhàn)場,拉著葉疏影,
轉(zhuǎn)身一頭扎進了那條通往未知生機的、幽暗的秘徑!7寒潭秘徑,名副其實。
冰冷的濕氣從嶙峋的石壁上滲出,凝成水珠滴落,
在死寂的通道里發(fā)出單調(diào)而瘆人的“嗒、嗒”聲。秘徑狹窄、潮濕,
彌漫著苔蘚和朽木的腐敗氣息。兩人顧不得喘息,借著陸沉懷中火折子微弱搖曳的光,
在嶙峋怪石與盤虬樹根間跌跌撞撞地狂奔。葉疏影緊跟在陸沉身后,
一步不敢落下;單薄的靛青勁裝被寒氣和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柳葉劍握在手中,
劍尖卻在不受控制地輕顫。陸沉的腳步快而穩(wěn),左臂的傷口只是草草撕下衣襟扎緊,
深色的布料被暗紅的血洇濕了一大片,
每一次手臂的擺動都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臉在幽冷的螢光下半明半暗,
線條繃得如同刀削斧鑿,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師兄…”“爹他…三師叔他們…”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化作一聲破碎的嗚咽。
陸沉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活著。活著才有以后?!彼麤]有說安慰的話,
此刻任何安慰都蒼白無力?;钕氯?,是師父用命換來的命令,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秘徑蜿蜒向下,寒氣越來越重,不知奔了多久,前方隱約透進一絲微弱的天光,
夾雜著水汽的涼風(fēng)涌了進來。出口在望!陸沉猛地頓住腳步,
一把將葉疏影拉進石壁的陰影里,火折子瞬間掐滅。他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嘶嘶——”一種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聲,
從他們頭頂上方濃密的鐘乳石叢中響起!那聲音,像是某種冷血動物在石頭上快速爬行!
有人!強闖無異送死。陸沉當(dāng)機立斷,拉著葉疏影無聲地向秘徑深處退回數(shù)十丈,
直到找到一處略為開闊、有巨石遮擋的天然石室。兩人稍作休整,
沉悶的呼吸聲在寒冷的洞中顯得異常清晰;陸沉掏出懷中那個染血的獸皮包裹,
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深青色的獸皮被小心解開,
露出一本顏色古樸、邊緣磨損嚴(yán)重的線裝冊子。封面上,
是四個鐵畫銀鉤、古意盎然的篆字——兩儀劍經(jīng)。冊子翻開,
內(nèi)頁并非想象中的繁復(fù)劍招圖譜,而是玄奧的陰陽爻象與簡潔至極的運勁法門,
字里行間透著一種大道至簡的磅礴意境。核心要義,赫然是“陰陽相濟,動靜相生,
心意相通,性命相托”十六字真言。生死關(guān)頭,容不得半分遲疑。兩人借著石縫透入的微光,
背靠背坐下,心神強行沉入那玄奧的劍理之中。陸沉主陽,劍意如烈陽當(dāng)空,熾烈奔放,
講究以勢壓人,大開大闔。葉疏影主陰,劍意似月華流轉(zhuǎn),綿密柔韌,擅于借力卸力,
后發(fā)制人。兩種截然不同的劍意,此刻卻在生死相依的巨大壓力下,奇異地開始交融、共鳴。
“氣走‘少陰’!”“勁貫‘少陽’!”無需過多言語,一個氣息的流轉(zhuǎn),
彼此便能感知對方劍意的變化。陸沉劍勢中的剛猛,
因葉疏影陰柔氣勁的纏繞而多了幾分圓轉(zhuǎn)如意;葉疏影劍招里的綿密,
因陸沉陽剛真氣的注入而陡然變得凌厲逼人。短短半日,如同經(jīng)歷了漫長的煎熬與淬煉。
汗水浸透了衣衫,精神高度集中帶來的疲憊感陣陣襲來。然而,
兩人眼中卻燃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同生共死,心意相通!
這不再僅僅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而是烙印在靈魂深處、以生命為誓的羈絆!那本玄奧的劍經(jīng),
在兩人心念交融的催動下,仿佛活了過來,晦澀的字句漸漸有了清晰的脈絡(luò)。
8就在他們對“兩儀流轉(zhuǎn)”的初步奧義有所領(lǐng)悟,
體內(nèi)陰陽真氣開始嘗試真正交融流轉(zhuǎn)的剎那;“窸窸窣窣……”密集而謹(jǐn)慎的腳步聲,
如同毒蛇游走草葉,由遠及近,清晰地傳入石室!火把跳動的光影,
開始在狹窄的通道壁上晃動!追兵搜進來了!而且聽動靜,人數(shù)不少!陸沉心中一緊,
怎會來得如此之快?來不及了!劍法遠未大成,但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沖出去!
”陸沉看向葉疏影。兩人心中早已明白對方想法。他猛地抓起兩儀劍經(jīng)塞回懷中,
長劍錚然出鞘!葉疏影同時起身,柳葉劍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如霜。
兩人如同心意相通的兩道影子,驟然從巨石后撲出!劍光乍現(xiàn)!沖在最前的兩名魔教精銳,
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熾烈如火的劍光與一道陰柔似水的青光交錯閃過,咽喉處同時一涼,
哼都沒哼便栽倒在地。鮮血噴濺在濕滑的石壁上?!霸谶@里!”“圍住他們!”驚呼聲四起。
狹窄的通道瞬間被魔教徒堵死,刀槍劍戟寒光閃閃,惡狠狠地招呼過來?!瓣庩柍蹀D(zhuǎn)!
”陸沉厲喝,長劍化作一道匹練,帶著一往無前的剛猛氣勢,直刺正前方!同一瞬間,
葉疏影身形如鬼魅般緊貼陸沉身側(cè),柳葉劍劃出無數(shù)道細密纏綿的青色弧線,
精準(zhǔn)地格擋、牽引開兩側(cè)襲來的致命攻擊!兩人的劍勢一剛一柔,一快一慢,
卻奇異地互補交融,形成一股沛然難御的合力!“噗嗤!”“鐺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