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塔折射著宴會廳水晶吊燈過于炫目的光，晃得人眼暈。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水、雪茄和陳年紅酒混合的氣息，粘稠得幾乎令人窒息。
蘇晚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氣泡水，指尖冰涼地扣著杯壁，站在巨大落地窗邊不起眼的角落。
那些刻意壓低的議論，卻像長了翅膀的毒針，精準(zhǔn)地鉆進(jìn)她的耳朵。
“……真不明白顧檢怎么娶了她？蘇家那點根基，早爛透了吧？”“噓！小點聲！
她爸蘇振海，不是剛被請去‘配合調(diào)查’么？嘖，
這時候顧檢還帶她出來……”“帶出來又怎樣？你看顧檢搭理過她一句么？從頭到尾冷著臉，
嘖，這門親事，怕不是個火坑？”蘇晚微微側(cè)過臉，濃密的睫毛垂著，
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心口那股翻騰的澀意。她抬眼，
目光穿過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人群，落在那個被眾人簇?fù)碇闹行?。她的丈夫，顧衍之?/p>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如寒松。他正微微傾身，
聽旁邊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說著什么，側(cè)臉的線條在璀璨燈光下如同冷硬的大理石雕刻，
英俊得極具壓迫感，卻也疏離得沒有一絲煙火氣。他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剔透的冰球間輕輕晃蕩，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是全場當(dāng)之無愧的焦點。自始至終，
他的視線，沒有一次真正落在她這個角落。三年了。從她二十二歲那年，
被父親近乎強(qiáng)硬地塞進(jìn)那場倉促又盛大的婚禮開始，顧衍之，
這個憑雷霆手段和冷硬作風(fēng)在司法界迅速崛起的年輕檢察官，就成了她名義上的丈夫。
也是她生活中，一道永遠(yuǎn)無法逾越、也永遠(yuǎn)無法溫暖的冰山。新婚之夜的情景，如同烙印，
刻在記憶深處，帶著冰冷的鐵銹味。沒有想象中的旖旎。
婚房是顧家位于半山、視野極佳卻空曠冰冷的別墅。
空氣里只有新家具淡淡的皮革和木頭味道。顧衍之甚至沒換下那身筆挺的禮服，
只是脫了外套，隨意搭在昂貴的絲絨椅背上。他走向巨大的紅木書桌，拉開抽屜，
取出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紙張是冷白色的，在暖色調(diào)的壁燈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走到穿著繁復(fù)婚紗、坐在床沿、指尖緊張的蘇晚面前。沒有擁抱，沒有親吻，
甚至連一句象征性的開場白都欠奉?！疤K晚?！彼穆曇艉退难凵褚粯樱届o無波，
聽不出任何新婚的喜悅，只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冰冷。他將那份文件遞到她面前?！昂灹怂?。
”蘇晚下意識地接過，指尖觸碰到紙張邊緣，一股寒意順著指尖蔓延開。封面上，
幾個加粗的宋體字冰冷地宣告著它的性質(zhì)——《婚前財產(chǎn)及權(quán)利義務(wù)協(xié)議》。她抬起頭，
不解地看向他。燈光下，他的五官深邃而英俊，卻像是覆著一層終年不化的寒霜，
隔絕了所有試圖靠近的暖意。顧衍之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疑問。他俯身，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
直接點在了協(xié)議正文的某一條款上，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指骨分明，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翱辞宄@條?！彼穆曇舻统粒瑳]有絲毫溫度，
“‘顧太太’這個身份，對你而言，僅僅是一個社會稱謂和必要的法律保障。
它不包含我對你個人生活、情感需求以及蘇家事務(wù)的任何額外責(zé)任與義務(wù)。
你擁有完全的個人自由，只要不觸犯法律底線，不損害顧家聲譽(yù)。相應(yīng)的，
你也無權(quán)干涉我的工作與私人領(lǐng)域。”他的指尖在那冰冷的文字上輕輕敲了敲，
發(fā)出細(xì)微卻清晰的篤篤聲，每一下都敲在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簡單說，”他直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眸里沒有半分新婚的柔情，只有審視和清晰的界限，“蘇晚，
你做好你的‘顧太太’，扮演好該有的體面。而我，做好我的檢察官。我們互不干涉，
互不打擾?！彼哪抗鈷哌^她身上那件價值不菲、卻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的婚紗，
最后定格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下：“這場婚姻，只是一場交易。
別對它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蹦且豢蹋K晚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她看著他，
看著他冷峻眉眼間那毫不掩飾的疏離與漠然，看著他那雙漂亮卻毫無溫度的眼睛，
仿佛自己不是他剛剛?cè)⑦M(jìn)門的妻子，
而是一個即將被送上法庭的、需要被明確告知權(quán)利義務(wù)的嫌疑人。她捏著那份協(xié)議，
紙張的邊緣硌得指骨生疼。巨大的難堪和一種被徹底物化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她淹沒。沒有質(zhì)問，沒有眼淚。在父親近乎哀求又帶著強(qiáng)壓的目光催促下，
在那個男人冰冷審視的注視下，蘇晚拿起桌上那支沉重的萬寶龍鋼筆，拔開筆帽，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顫。
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細(xì)看那些密密麻麻、充滿算計和防備的條款，只是翻到最后一頁，
在乙方簽名處，一筆一劃，用力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蘇晚”。兩個字，
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簽完，
她放下筆，將協(xié)議推回到他面前，自始至終，沒有再看顧衍之一眼。顧衍之拿起協(xié)議，
目光在她簽下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難辨。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協(xié)議重新收好，
鎖進(jìn)了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那清脆的落鎖聲，像一道沉重的閘門，
徹底關(guān)上了這段婚姻里所有關(guān)于溫情和可能性的通道。“主臥在二樓東側(cè)，鑰匙在管家那里。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語氣平淡得像在交代工作，“我習(xí)慣住書房旁邊的客房。
以后沒有重要場合，不必等我?！闭f完，他轉(zhuǎn)身，挺拔的背影沒有絲毫留戀，
徑直走出了這間象征性的婚房。房門在他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他，
也隔絕了蘇晚眼中最后一點強(qiáng)撐的光亮。三年。一千多個日夜。
蘇晚住在這座奢華卻空曠冰冷的半山別墅里。她擁有頂級的衣帽間，有專門的司機(jī)和傭人，
賬戶里有花不完的、屬于“顧太太”的生活費(fèi)。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高檔場所，
可以隨意購物、旅行、學(xué)習(xí)任何感興趣的東西。
顧衍之似乎真的完全履行了協(xié)議——給了她絕對的物質(zhì)自由。然而，無形的界限，
比任何牢籠都更令人窒息。偌大的房子，如同兩個平行世界。
顧衍之占據(jù)著書房和緊鄰的客房，那是他的絕對領(lǐng)域，未經(jīng)允許，連傭人打掃都需格外謹(jǐn)慎。
蘇晚則住在主臥，一個同樣寬敞奢華、卻始終彌漫著客居氣息的空間。
他們的作息時間完美錯開，餐廳那張巨大的長桌，幾乎從未同時擺放過兩副碗筷。
偶爾在走廊遇見，也只是微微頷首，連眼神的交匯都吝嗇給予，仿佛只是合租的陌生人。
顧衍之是這座城市司法界冉冉升起的明星，是令無數(shù)人敬畏又傾慕的年輕檢察官。
他永遠(yuǎn)有開不完的會，辦不完的案子，出不完的差。
關(guān)于他雷厲風(fēng)行、手段強(qiáng)硬、不近人情的傳聞，時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或時政新聞的邊角。
而關(guān)于他神秘婚姻的猜測，更是各種小報樂此不疲的題材，每每提及她這位“顧太太”，
語氣里總帶著幾分探究和不易察覺的輕慢。蘇晚學(xué)會了無視。她將自己埋進(jìn)書本里，
報了珠寶設(shè)計和藝術(shù)史的課程，試圖用忙碌填滿那無孔不入的空虛和冰冷。
她努力扮演著“顧太太”的角色，在必須共同出席的場合，挽著他的手臂，
臉上掛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顧衍之則永遠(yuǎn)是那副冷峻沉穩(wěn)的模樣，會在她高跟鞋不穩(wěn)時，
不動聲色地托一下她的手肘；會在有人過分試探時，一個冰冷的眼神就讓對方噤若寒蟬。
他的保護(hù)，精準(zhǔn)而高效，如同履行一份責(zé)任明確的合同條款，沒有一絲多余的溫度。
他們像兩條被強(qiáng)行綁在一起的船，在名為“婚姻”的冰冷海域里，各自漂浮，互不干擾，
也永不相交。直到三天前。父親蘇振海掌舵的振海集團(tuán)，
這座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如今早已顯出頹勢的商業(yè)帝國，毫無征兆地爆出驚天丑聞。
“振海集團(tuán)涉嫌巨額財務(wù)造假、非法集資、行賄官員，董事長蘇振海已被有關(guān)部門控制！
”“獨家內(nèi)幕！振海集團(tuán)資金鏈早已斷裂，蘇振?；蛏婧谙村X！”“大廈將傾！
蘇振海被爆長期與境外非法組織勾結(jié)！”新聞標(biāo)題一個比一個驚悚刺目，像一顆顆炸彈，
在蘇晚死水般的生活里轟然炸響！電視屏幕、手機(jī)推送、報紙頭條……鋪天蓋地，
全是父親那張瞬間蒼老了十歲的憔悴照片和振海集團(tuán)那個搖搖欲墜的LOGO。
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蘇家老宅，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和憤怒的債權(quán)人圍得水泄不通。蘇家，
一夜之間，天塌地陷。蘇晚的世界，也隨之劇烈地?fù)u晃起來。她試圖聯(lián)系父親，
電話永遠(yuǎn)是冰冷的忙音。她想去老宅，車子剛駛出別墅區(qū)大門，
就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記者長槍短炮地堵住，刺眼的閃光燈和尖銳的問題像冰雹一樣砸過來。
“顧太太！您對您父親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嗎？
”“顧檢察官是否早就掌握了蘇振海的犯罪證據(jù)？”“您丈夫?qū)Υ耸碌膽B(tài)度如何？
是否會大義滅親？”“大義滅親”四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蘇晚的心臟！
她臉色慘白，緊緊抓著車門把手，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司機(jī)在保鏢的協(xié)助下，艱難地調(diào)轉(zhuǎn)車頭，
將她帶回那座冰冷的半山堡壘?；氐絼e墅，蘇晚將自己反鎖在主臥。
窗外是城市璀璨依舊的夜景，卻再也照不進(jìn)她心底一絲光亮。
怒、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對那個名義上丈夫的隱秘期待……種種情緒如同毒藤，
瘋狂地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顧衍之在哪里？從丑聞爆發(fā)到現(xiàn)在，整整三天！
他如同人間蒸發(fā)！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沒有任何只言片語的解釋或安慰！
他就像完全不知道這場足以摧毀她世界的風(fēng)暴！或者……他知道了，
卻選擇了最符合他“檢察官”身份的做法——徹底的沉默和回避！蘇晚蜷縮在冰冷的窗臺上，
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蒼白的倒影。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冷漠的眼睛，
無聲地注視著她的狼狽與絕望。那個雨夜的記憶碎片，帶著冰冷的濕氣，
不合時宜地翻涌上來——大約半年前的一個深夜。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蘇晚被一聲驚雷炸醒，有些口渴。她起身下樓去廚房倒水。路過二樓顧衍之的書房時，
厚重的橡木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線微弱的光。鬼使神差地，她放輕了腳步。門縫里，
她看到顧衍之背對著門口，坐在寬大的書桌后。他沒有開主燈，
只有桌上一盞老式的綠色玻璃罩臺燈，散發(fā)著昏黃而幽暗的光暈，
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顯得格外孤寂。他手里似乎拿著什么。借著微弱的光，
蘇晚看清了，那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相框。
相框的木質(zhì)邊緣被他的手反復(fù)摩挲得異常光滑。他低著頭，
指尖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拂過相框的玻璃表面，動作專注得近乎虔誠。昏黃的光線下，
他側(cè)臉的線條似乎不再是平日里的冷硬，反而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沉痛與疲憊？
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蘇晚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溫柔？他在看什么？
蘇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努力想看清相框里的內(nèi)容?？晒饩€太暗，
角度也不好，她只能隱約看到照片上似乎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輪廓，
穿著白色的……像是籃球服？就在她試圖看得更清楚些時，顧衍之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拿著相框的手微微一頓，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在幽暗中驟然掃射過來的眼眸，
冰冷、銳利、充滿了被侵犯領(lǐng)地的警惕和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痛！蘇晚嚇得魂飛魄散，
幾乎是落荒而逃！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她的背上。
那個夜晚，那個被顧衍之異常珍視的相框，那個穿著籃球服的模糊身影，
還有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痛……這些零碎的畫面，在蘇家崩塌、顧衍之徹底失聯(lián)的此刻，
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混亂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不祥的漩渦！那個相框里的人是誰？
為什么會讓冷硬如鐵的顧衍之流露出那樣的神情？
這和她父親的案子……和她這段冰冷的婚姻……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同破土的毒蛇，帶著冰冷的粘膩感，悄然纏上了蘇晚的神經(jīng)——顧衍之娶她，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帶著某種她無法想象的、冰冷的目的？這個念頭一旦升起，
就再也無法遏制。它瘋狂地滋長，吞噬著蘇晚僅存的理智。
三天來積壓的所有恐懼、無助、憤怒、被背叛的冰冷感，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尖叫，從蘇晚喉嚨里溢出！她猛地從窗臺上跳下來，赤著腳，
像一頭發(fā)狂的小獸，沖向臥室門！“砰！”門被她用力拉開，撞在墻壁上發(fā)出巨響。
她沖出主臥，不顧傭人驚愕的目光，赤著腳踩在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狂奔！
目標(biāo)明確——二樓盡頭，那扇緊閉的、象征著顧衍之絕對領(lǐng)域的書房門！三天了！
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讓她死心，或者讓她徹底墜入地獄的答案！“砰！砰！砰！
”蘇晚用盡全身力氣，用拳頭狠狠砸在厚重的書房門上！
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別墅里顯得格外刺耳?！邦櫻苤?！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給我開門！
”她的聲音嘶啞尖利，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不顧一切的瘋狂。門內(nèi)一片死寂。
蘇晚的拳頭砸得生疼，指骨處傳來陣陣刺痛。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徹底崩潰時——“咔噠?！币宦曒p微的、如同嘆息般的解鎖聲響起。
厚重的書房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縫隙。***書房門滑開的縫隙，像一張無聲吞噬的嘴，
泄露出里面一片濃稠的黑暗。沒有開燈，只有窗外城市遙遠(yuǎn)的光污染，
在昂貴的地板上涂抹出幾塊模糊冰冷的色斑。一股濃烈的煙草味混合著沉水香的氣息，
如同有形的實體，撲面而來，嗆得蘇晚喉嚨發(fā)緊。顧衍之的身影，就倚在門框的陰影里。
他顯然剛回來不久，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那身象征著冷硬權(quán)力的檢察官制服。
深色的制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里面的白襯衫解開了領(lǐng)口的兩粒紐扣，
露出線條冷硬的喉結(jié)和一小片緊實的胸膛。袖子挽到手肘，
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他指間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
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映亮了他半邊臉。依舊是那張英俊得極具侵略性的臉，
只是此刻，那深刻的五官被濃重的陰影切割，下頜線繃得極緊，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那雙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鋒，
又像是壓抑著即將噴發(fā)的火山熔巖，直直地刺向站在門口、渾身發(fā)抖的蘇晚。沒有詢問，
沒有驚訝。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審視。仿佛他早已預(yù)料到她的到來，
甚至……在等待她的爆發(fā)。
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疲憊、壓抑、以及一種近乎實質(zhì)化的冰冷氣場，像無形的巨手，
瞬間扼住了蘇晚的喉嚨。砸門時的瘋狂勇氣，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如同被戳破的氣球，
迅速干癟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難堪。
煙草味和沉水香的氣息濃烈地鉆進(jìn)鼻腔，帶著一種強(qiáng)勢的侵略性。蘇晚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赤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哆嗦?！澳恪彼D難地開口，
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法抑制的顫音，“……你一直在等我？等我像個瘋子一樣找上門？
”顧衍之沒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指間的煙，緩緩?fù)鲁觥?/p>
灰白色的煙霧在昏暗中彌漫開來，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臉。他抬起夾著煙的手，
用拇指和食指，極其緩慢、用力地捻滅了那點猩紅的火光。
細(xì)微的“滋”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隨手將煙蒂扔在門內(nèi)昂貴的地毯上，然后，
目光重新鎖定蘇晚。那眼神里，沒有了審視，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帶著某種決絕的平靜。
他側(cè)過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動作無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邀請——或者說，是命令。
蘇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書房里那片未知的黑暗，像一個巨大的陷阱，
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她不想進(jìn)去，她只想逃離這里，逃離這個男人冰冷的注視！然而，
腳下卻像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