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有名的才女，選秀過后，我被欽點(diǎn)為太子妃。大婚前一天，
我爹說我和沈宜是雙生姐妹，讓她頂替我的身份嫁入東宮。妹妹性子頑劣，
最喜當(dāng)街縱馬揮鞭傷人，京城無人敢娶。爹說：“你妹妹最是需要管教，皇家規(guī)矩重，
正好能磨一磨她的性子?！薄澳阈宰訙赝癫湃A橫溢，就算不入東宮，也會(huì)有好歸宿。
”見我沉默不應(yīng)，爹叫來了娘。娘擦淚勸我，“我兒，便聽老爺?shù)脑挵?，宮規(guī)森嚴(yán)，
齊大非偶，你換了身份并非全是壞事?！薄澳闫饺罩粣劭磿?，又不通庶務(wù)，
清閑簡單的人家才適合你?！蔽尹c(diǎn)頭，“好?！?爹見終于勸通了我，即刻將我接的圣旨，
宮里賜下的鳳冠婚服一并收走，好似生怕我反悔。我站在被搬空的院子里無悲無喜，
看著沈府的下人歡喜忙碌。夜里，我被帶進(jìn)主院，我爹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
淡淡開口：“宜兒昨日在公主府的百花宴上，不小心打碎了太皇太后賜下的琉璃盞。
”“現(xiàn)下大公主已給了最后期限，命沈府今夜交人。”“她明日便要嫁入東宮，
未來還會(huì)母儀天下，做萬千婦人的表率，名聲于她萬分重要。如今你們已是換了身份，
你便去公主府負(fù)荊請(qǐng)罪吧?！蔽叶吨制€了指尖，憋住了淚。說出的話卻依舊不成調(diào)子，
“爹，您說過要我許個(gè)好人家的，經(jīng)此一事……”我爹終是抬眼看我，眼神滿是無奈，
“再如何，你是我丞相府的嫡小姐，求娶之人只多不少。”“可你妹妹不一樣，
她性子差只會(huì)闖禍，不能讓她名聲再受損傷了。”娘帶著家丁走來，撫著我的臉勸我，
“我兒，待宜兒大婚后，她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她會(huì)替你向大公主求情，免去責(zé)罰。
”“再言明只是一樁女兒家的誤會(huì)，你名聲自然又變得清白?！薄暗綍r(shí)候，
爹娘再給你找一個(gè)好人家?！辈坏任覒?yīng)下，爹已吩咐家丁將主院門口堵住，
徹底攔了我的退路：“去向大公主請(qǐng)罪自然要獻(xiàn)出誠意，蘊(yùn)兒認(rèn)為應(yīng)該如何做？
”我順從地雙膝跪地，低眉順眼地應(yīng)承，“全憑父親做主?！钡湍锷裆珴M意，
他隨意揮了揮袖，“動(dòng)手?！痹缫训群蚨鄷r(shí)的嬤嬤雙雙上前，扒去我的外衣，
只留一身月白的里衣。家丁遞上新鮮的的荊條和麻繩，這都是為了讓我贖罪準(zhǔn)備的。
我認(rèn)命地磕了個(gè)頭，嬤嬤正要拽開我的里衣，院子起了響動(dòng)。我驚而轉(zhuǎn)身，
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弟弟沈煜。“爹娘，孩兒方才去給大姐姐送新婚賀禮，
卻見她院中空無一物，家中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待他進(jìn)門，才看到跪在堂屋中央的我，
驚呼出聲，“大姐姐！”說著，快步上前要扶我起來。我爹眉眼一沉，“攔住大公子。
”沈煜的指尖還沒夠到我的衣角，便被家丁擋在三尺外。不等他追問，爹張口糾正他，
“這不是你大姐姐，是沈宜，你二姐姐?！蹦镆苍谝慌渣c(diǎn)頭附和。沈煜執(zhí)拗否認(rèn)，“不可能！
”“大姐姐眉心這顆小痣，我不會(huì)認(rèn)錯(cuò)！”2我爹重重放下茶杯，“她們已經(jīng)互換了身份，
現(xiàn)在堂下跪著的就是沈宜，而不是沈蘊(yùn)?！鄙蜢舷肫鹁┲袀髁苏盏南?，
沈宜打碎了琉璃盞，大公主震怒正向丞相府要人。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真相。
他瞬間五指收緊，紅著眼眶指責(zé)道：“爹娘，你們?cè)鯐?huì)對(duì)大姐姐如此不公！”我爹震怒拍桌，
“混賬！”娘連忙上前勸他，“老爺都是為了沈府，你要體諒他的良苦用心。
”沈煜茫然和我對(duì)視，聲音悲慟，“爹娘，萬萬不可?！薄按蠼憬戕ベ|(zhì)蘭心，恭順孝敬，
怎可如此糟踐她！”看他拋下文人公子的修養(yǎng)，如此頂撞反駁父母，我終于伏地痛哭。
沈煜萬分痛心，推開阻攔他的家丁，就要強(qiáng)行把我?guī)ё?。爹眉眼逐漸不耐，
“沈府還由不得你做主，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還不快將大公子請(qǐng)出去？”家丁得了吩咐，
手下使了力。沈煜掙扎不過，悲憤之下噴出口血。他先天不足，身子骨弱，
本就不得爹娘喜愛。我胡亂擦了淚，強(qiáng)笑著安撫他，“煜弟弟，爹娘都是為了沈府，
為了我們好。我是自愿的，你不要擔(dān)心?！鄙蜢洗浇钦囱?，“大姐姐，
你去選秀好不容為自己搏出了前程，明日之后你就是太子妃！
”“賜下琉璃盞的太皇太后早已薨逝，你知道打碎此物的罪名有多重嗎？
”“就為了只知道四處闖禍的沈宜，你怎么這么糊涂！”我咬緊牙關(guān)搖了搖頭，
“我曾博覽群書，懂事知禮，這場(chǎng)風(fēng)波過后都會(huì)好的，依舊可以覓得良人。”“今夜，
是大公主最后的期限，若是去晚了，恐怕刑罰就更重了?！蔽业俗鲜?，
隨意掃了沈煜一眼：“你也聽見了，是她自愿如此，還不快退下?！彼桓市模?/p>
卻倔強(qiáng)地站著不走。娘輕嘆了聲，示意嬤嬤上前，“繼續(xù)吧?！眿邒呗劼暥鴦?dòng)，
取出燒紅的烙鐵?！耙藘禾詺猓诙杖∨瘯r(shí)，腰側(cè)被炭火燙了道疤?！薄疤N(yùn)兒別怕，
嬤嬤手穩(wěn)不會(huì)讓你太痛苦的。”嬤嬤拽開我的里衣，紅烙鐵按上白皙的皮肉，
瞬間冒出伴著滋滋聲的白煙。丫鬟齊力按著我，我掙脫不開，只能發(fā)出陣陣慘叫，
也聽不到沈煜嘶吼著讓他們停手的聲音。娘面露不忍，“蘊(yùn)兒忍著些，若是烙歪了，
疤痕的形狀就不像了?！眿邒咄Ｊ謺r(shí)，我早已虛脫，余光中只看到沈煜氣急攻心昏死過去。
娘捏著手帕輕輕為我擦了汗，“再加上荊條很快就好了?！眿邒邉?dòng)作利落，荊條綁得緊實(shí)。
我便一身血的被塞到了簡陋的馬車上。爹娘吩咐車夫不可耽誤了去公主府的時(shí)間，
而后轉(zhuǎn)身回了府內(nèi)。直至大門合上，他們都沒回頭看我一眼。
馬夫生怕耽誤時(shí)間被大公主怪罪，鞭子甩得很急。一路顛簸，家丁架著我跪在公主府門前時(shí)，
我已經(jīng)成了血人。夜深，公主府大門緊閉。跟了馬車一路的沈宜走到我眼前?！敖憬悖?/p>
你往日說的多讀書的確有用?！薄懊妹脩?yīng)該多謝你，為我掙回封為太子妃的圣旨。
”我眼神麻木，不發(fā)一言。她朝我彎腰，指尖摸著紅腫的額心。
“只是姐姐你為何非要額頭上長顆痣，點(diǎn)上它可痛死我了，真會(huì)給人找麻煩。
”我瞥了那顆一模一樣的小痣一眼，又垂下了頭。沈宜瞧了又不高興了，
腳尖在荊條上碾了碾?！拔颐魅沾蠡?，姐姐不為我高興嗎？”“說幾句吉利話給妹妹聽，
我還能跟太子殿下求求情，讓大公主早些放了你。”但我的身體早已遲鈍，感覺不到痛了。
只扯了扯干裂的唇，“那就等著妹妹了?！鄙蛞丝粗鵁o趣，冷哼一聲上了回府的馬車。
跪到天亮，公主府的侍衛(wèi)才拖著我丟進(jìn)了府牢。府牢陰冷，我當(dāng)即發(fā)起了高熱，
整個(gè)人好似在火爐中炙烤。眼前閃著陣陣白光，好像一個(gè)面目模糊的婦人背著光走來，
摸了摸我的頭。“娘…我疼……”再睜眼，鑼鼓喜樂齊齊入耳。3太子大婚了。
府牢里的犯人全都貼耳趴在墻上聽熱鬧。不知是誰偷偷取下了一塊松動(dòng)的磚塊，
十里紅妝瞬間映入眼底。喜轎輕搖，薄紗拂動(dòng)，沈宜嬌艷的笑臉若隱若現(xiàn)。
原本安靜偷偷窺視的眾人頓時(shí)變得躁動(dòng)。“都傳太子妃蕙質(zhì)蘭心，是京城第一才女，
果然名不虛傳。”“太子妃選秀時(shí)，一首絕句技?jí)喝悍迹疟换噬蠚J點(diǎn)為太子妃。
”“沈家有女百家求，太子妃疾病前，求娶之人可謂是猶如過江之鯽?！蔽野察o地聽著，
不免苦笑，他們對(duì)我的事跡倒是如數(shù)家珍。又聽，
有人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狗屁沈家有女百家求，太子妃我不敢胡說八道，
但那沈家二小姐實(shí)在惡毒心腸！我賣雜貨的表兄被她縱馬踩斷了一條腿，害他成了跛子！
”“別氣了，那毒婦打碎了圣物，已被丞相府逐出家門，送給大公主受罰呢。”“呸，活該！
”我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詛咒，只覺遍體生寒。用力抱著雙腿蜷縮在角落，
祈禱他們看不到我。鐵鏈嘩啦作響，牢門大開?！吧蛞?，大公主提審。
”本就安靜的府牢愈發(fā)針落可聞。我頂著數(shù)道惡意森森的目光，僵硬地跟著獄卒往外走。
隔著珠簾，大公主聲音滿是威嚴(yán)：“沈家女，你可知罪？”我沒有攀扯他人，
認(rèn)下了所有罪責(zé)。大公主態(tài)度緩和許多，“本宮判你游街示眾，杖責(zé)二十，
入公主府做倒夜香的粗使婢女十年?！薄吧蛞耍憧捎挟愖h？”我恭順磕頭謝恩，
“民女認(rèn)罰?！笔绦l(wèi)上前給我戴上枷鎖，帶離公主府，送上囚車。今日太子大婚，
囚車上街時(shí)，還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沒有散去。侍衛(wèi)依照命令，將沈宜打碎琉璃盞，
被大公主處罰的事跡大聲宣讀。圍觀百姓的眼神瞬間變了?！澳憬憬惚环馓渝?，
你卻成了倒夜香的下等婢女，我若是你便一頭撞死！”囚車行進(jìn)路上，咒罵聲接連不斷。
“毒婦！你縱馬揮鞭毀我女兒容貌時(shí)，可有想到今日？！”“往日你罵我們賤民，
你以后連賤民都不如?！比呵榧?，爛菜葉、臭雞蛋接連招呼了上來。頭戴枷鎖無法閃躲，
我只能緊閉雙眼左右閃避。百姓或哭或笑，眼中滿是報(bào)復(fù)的快意。恰在此時(shí)，
一個(gè)病弱的身影，跌跌撞撞想要擠上前來。即使被人撞倒，
口中還在大聲呼喊：“這不是大姐姐，是我二姐姐！”“囚車上的才是沈蘊(yùn)，
是天子欽定的太子妃?！薄笆巧蛞巳〈舜蠼憬愕纳矸?，嫁進(jìn)了東宮！”4沈煜面色蒼白，
只一看便知道是帶著病奔來的。他的話太過駭人聽聞，人群自動(dòng)讓出路來，讓他上前。
沈煜抬袖，用力擦著我臉上的污穢：“大姐姐，你快說啊，你是沈蘊(yùn)，
是該今日成婚的太子妃。”“闖禍的人是沈宜，你不要犯糊涂?！蔽疑钗豢跉鈮合聹I意，
學(xué)著沈宜的模樣，“小病秧子，我才不是你大姐姐，趕緊滾開?！鄙蜢涎壑芯従徣旧辖^望，
“大姐姐，你不要作賤自己?！薄暗锊辉冢悴灰ε??！蔽液笸硕汩_他的手，
“小病秧子你少白費(fèi)力氣了，你的大姐姐現(xiàn)在身在東宮，已是當(dāng)朝太子妃。
”他嘴唇囁嚅還想再說什么，追來的家丁沖上前來，掰開他抓著囚車的手，
強(qiáng)迫帶著他退出人群。沈府的管家拱手告罪，“我家公子發(fā)燒燒糊涂了，口出妄語，
大家見諒。”說罷，他舉起一張紙?！按四素┫啻笕擞H手寫下的斷親書，沈宜已從族譜除名。
”“自此以后，此女與沈府再不相干！”我垂首坐在惡臭熏天的囚車?yán)?，忍不住輕嘲，呵，
好一個(gè)再不相干。太子大婚禮成，百姓逐漸散去，游行示眾結(jié)束，回公主府受刑。
受了二十庭杖，我昏迷了七日才逐漸蘇醒。醒后接過粗布衣裳，
成了公主府倒夜香的粗使婢女。旬月漸過，公主府的門房遞來消息，有家人來探望我。
我匆匆跑向偏殿，見到的卻不是消瘦挺拔的沈煜。來人滿頭珠翠，通身泛著華光寶氣。
是沈宜。她聽到腳步聲，看到我捂著鼻子后退一步。言語滿是譏諷，
“我倒是忘了你整日和夜香作伴，真是晦氣。”“平日里你看不上我嬉鬧玩樂，
眼下你我身份天差地別，你那些圣人道理可還說得出口？”我垂頭不語。沈宜雙眼轉(zhuǎn)動(dòng)，
笑得不懷好意：“想知道爹娘為何對(duì)你如此狠心絕情嗎？”“你啊，不是娘的親生女兒。
”“你娘生你那天就死了，是我娘看你可憐，才說和我是雙生姐妹。”我緩緩抬頭，
看著那張得意的臉，聲音古井無波，“我知道?！薄拔疫€知道，我娘和爹的外室同一天產(chǎn)子，
娘是被寡廉鮮恥的外室氣死的?！鄙蛞嗣佳垡怀?，“牙尖嘴利！”抬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在我臉頰刮出數(shù)道血痕，火辣刺痛。我依舊語氣淡淡，“惱羞成怒。
”她見沒激怒我，心有不甘，故作心疼地摸著指尖的丹蔻：“你這也知道，
那也知道——”“那你知道我和太子早已兩情相悅，互訂終身嗎？
”“他曾說最是厭煩端莊似木頭的貴女，只喜歡我這樣熱烈鮮活的女子。
”“而且你我互換身份，太子早已默許。”我垂眸不語，身姿依舊恭敬得挑不出錯(cuò)。
可嘴里的軟肉早已咬爛，滿口都是血腥味。“你真是好定力，無趣?！鄙蛞瞬恢肫鹗裁矗?/p>
勾起滿是惡意的笑：“往日我騎馬出城，總有賤民擋路，我只是氣不過隨手甩兩鞭子。
沒想到那些賤民小肚雞腸，因此記恨上了我?！薄八麄冞@幾日集結(jié)了許多人在公主府門口，
讓大公主把你交出去?！薄按蠊鞑粫?huì)為了你一介罪女對(duì)抗民意，很快，你就要被丟出去了。
”再是竭力控制，我身子還是止不住發(fā)顫。在府牢時(shí)，我就已見識(shí)過百姓對(duì)沈宜的仇恨。
游街示眾后，我被除族徹底失去庇護(hù)，我不敢想被丟出公主府后我會(huì)遭遇什么。沈宜見狀，
滿意地欣賞我的絕望：“姐姐，你可得死慢點(diǎn)，妹妹以后還想和你說我是如何做太子妃的呢。
”“近來邀我赴宴的帖子多得煩人，往日那些看不起我的貴女，見了我亦是畢恭畢敬。
”“太子對(duì)我很是溫柔貼心，只是東宮舉足輕重，管理宮人很費(fèi)心思。”“可惜，
這些感覺你永遠(yuǎn)不會(huì)知道了?！闭f罷，沈宜欣欣然回了東宮。我忐忑不安等著大公主的決斷。
沒到半日，大公主親口下令，命人將我丟到街上做乞丐?？嘀鹘允瞧矫癜傩?，
沒錢財(cái)沒心力將我告入衙門，便認(rèn)下了公主的處理方式。我捧著破碗蹲在街邊，
路過百姓都要啐一口?？柿损I了，只能等夜里去偷泔水吃，三五不時(shí)，還有一頓毒打。
我雙手抱頭縮起身子，勸慰自己這種日子不會(huì)多久了。三日后。爹突然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