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間廢棄多年的土屋里,趙興邦正用稻草扎的掃帚清掃著地上的積灰。每掃一下,就揚(yáng)起一片塵土,在斜射進(jìn)來的夕陽下形成金色的霧靄。
這屋子確實破得厲害。北墻裂了道能伸進(jìn)拳頭的縫,窗戶紙早爛光了,房梁上掛著蜘蛛網(wǎng),墻角還堆著不知哪年留下的破瓦罐,也好在因為有蜘蛛的關(guān)系沒有別的蚊蟲,但趙興邦卻越打掃越精神,額頭上的汗珠在夕陽下閃著光。
“日子再差,也不會比在趙家差?!壁w興邦喃喃自語著,上輩子直到死,他都沒能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一輩子都被困在那個趙家。
估摸著前世,他就算是死了,也躺不到趙家的祖墳里頭去。
現(xiàn)在這里雖然破,但每一寸土都是他的。
“等打理的能安穩(wěn)的住人之后,就去吧玉蘭接過來住。”一念至此,趙興邦也是更有動力了,打掃的動靜也是變得更大了起來。
他從院里找來幾塊木板,比劃著窗戶的尺寸,前世為了活下去賺錢,后來跟人學(xué)過木匠活,雖然前世賺到的那些錢,都被家里的那幫吸血給給吸干了,不過這本事他卻沒忘。
沒想到重生后用在了這里,用在了為了讓自己活的更好這件事上。
正忙活著,忽然聽見原本破爛的院門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哎喲喂,我當(dāng)是誰呢!”尖利的嗓音刺進(jìn)耳朵,“這不是趙家那個窩囊廢二小子嗎?被那群黑心肝的趙家人趕出來啦?”
趙興邦手上動作沒停,嘴角卻微微揚(yáng)起。這聲音太熟悉了——住在隔壁的劉婆婆,村里出了名的刀子嘴,很巧,她家的屋子,要基本上就挨著村口,跟現(xiàn)在的趙興邦算是鄰居。
上輩子他最煩這老婆婆,整天不是罵他蠢就是笑他傻,偶爾還順走他曬在院里的山貨,可當(dāng)他重傷等死時,卻是這個“討人嫌”的老婆婆和玉蘭一起拉他去醫(yī)院的。
現(xiàn)在回想看,這老婆婆或許說的也沒錯。
那些被她順走的山貨,比起被趙家的那幫人給拿了,還不如給劉婆婆算了。
“問你話呢!聾啦?”劉婆婆拄著拐棍站在院墻那頭,黑色的頭發(fā)中摻了不少的白頭發(fā),活像只炸毛了之后又染了色的老母雞,“要我說你就是活該!給人當(dāng)牛做馬二十年,連個媳婦都保不住,現(xiàn)在被掃地出門,痛快了吧?”
“婆婆說得對,是我活該。”趙興邦放下木板,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過婆婆有一點說的不對,媳婦我可是保住了?!?/p>
劉婆婆噎住了,拐棍在地上杵得咚咚響,往常她罵一句這傻小子能頂三句,今天怎么轉(zhuǎn)性了,這么順著她的話來了?
“你小子腦袋讓人打糊涂了吧?!眲⑵牌庞霉展鞔亮舜猎洪T口的破門道:“我聽說了點事情,現(xiàn)在看你這幅樣子,你這是分家了?”
“分了?!壁w興邦指了指屋里,“就分到這破屋,三畝破田,一粒糧食都沒給,錢也一分都沒給。”
“等我給這里收拾完了,還要快點去山上找吃的,不然就天黑了。”
“那你還笑的這么開心,不怕被餓死?!”劉婆婆的嘴張了又合,突然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嘴里嘟囔著:“...餓死你個沒半點眼色的小王八蛋才好...”
趙興邦看著老太太佝僂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前世他躺在板車上奄奄一息時,卻隱約的看見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的劉婆婆一邊拉著他,一邊帶著已經(jīng)嫁人的玉蘭喊著道:“傻小子你撐住啊...婆婆嘴毒但心不壞啊...”
再毒的嘴,也要比家里的那幫人,好太多了啊。
搖搖頭甩開回憶,他繼續(xù)釘窗戶,剛固定好最后一塊木板,就聽見院墻那邊傳來“咚”的一聲,轉(zhuǎn)頭一看,一個油紙包從墻頭扔過來,正落在他腳邊。
“我之前做的面餅,一不小心弄掉在地上臟了!”劉婆婆的聲音從屋外飄出來:“不吃就扔了喂豬!”
趙興邦撿起紙包,熱乎乎的觸感透過油紙傳來。打開一看,哪是什么之前做好后,掉地上的面餅。
分明是剛烙好的玉米面餅子,還冒著熱氣呢。
看著這東西,趙興邦鼻子突然有點發(fā)酸,前世的劉婆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三兩口吃完餅子,身體也來了不少勁,在這破屋內(nèi)找了個肩帶都斷了一條的破背簍,背在身上,就準(zhǔn)備出門。
“又干啥去?”劉婆婆的腦袋從窗戶探出來:“你剛才在那破屋內(nèi)倒騰的時間可不長,天色可不早了,再過一會天就完全黑了?!?/p>
“上山找點吃的?!壁w興邦晃了晃空背簍,一只手抓住只剩下一個肩帶的背簍:“總不能真餓死吧?!?/p>
劉婆婆聽聞后,“砰”地關(guān)上窗,隨后屋內(nèi)隱約的傳來了一陣陣翻箱倒柜的聲音,趙興邦笑著搖搖頭,大步朝村后的青山走去。
這條路,趙興邦無比的熟悉。
路過王家院子時,他刻意放慢腳步。
籬笆墻內(nèi),王玉蘭正在晾衣服,看見他立刻低下頭,耳根卻紅了,不敢再多看他幾眼。
村里消息傳得快,現(xiàn)在王玉蘭估計也聽聞了村長那邊發(fā)生了啥事了,趙興邦為了她,也為了自己,跟原本的趙家人分家了,王玉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趙興邦。
趙興邦心里一動,但沒停留——現(xiàn)在還不是去擁抱玉蘭時候,他得先把自己這爛攤子收拾出個模樣,然后再去接王玉蘭!
走,要走的灑脫,接人,要接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
夕陽將趙興邦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個背著破背簍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顯得格外孤單,但卻又格外的自由。
在晚霞還能勉強(qiáng)映照著山間的道路時,趙興邦踩著吱呀作響的鞋子,走入了山中,走著這條他無比熟悉的道路。
山風(fēng)拂過臉龐,帶著草木的清香。趙興邦深吸一口氣,腳步越來越輕快,前世的悲劇不會重演了,這輩子,他要活出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