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jìn)太子府七年,江漫雪事事妥帖,無可指摘。太子亦不納二色,唯她一人。
滿京城皆羨慕她命好。
可無人知曉,太子府上還藏著一位佳人,一藏就是好幾年。
那人不僅占了太子的整顆心,就連她辛苦養(yǎng)大的兒子,也只愿跟那人親近,厭極了她這個生母。
后來,她被那人親自扔進(jìn)乞丐窩,拖著最后一口氣回來求救,卻只換來丈夫和兒子的指責(zé)。
“為了爭寵,你連這樣惡毒的謊言都能編出來,簡直喪心病狂,我怎會有你這樣心胸狹隘的母妃?”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托生在莫姨的肚子里,讓她做我的母妃。她比你溫柔嫻靜,比你大度隨和,比你品性高潔?!?/p>
慕辭也一臉怒意,說
“你為何就不能學(xué)學(xué)子卿的大度,心腸如此惡毒,孤對你太失望了。”
兩人揚(yáng)長而去,徒留失魂落魄的她被莫子卿推入冰冷的湖中。直到親眼見丈夫往那人游去,看著女子投來的挑釁的目光,江漫雪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就這樣,帶著腹中剛滿三個月的骨肉,一尸兩命。
她的一生,就是個笑話。
再睜眼,竟重回六年前。
“呃~好……疼~~~”
絲綢繡床上,女子汗如雨下,單薄的身子瑟縮著蜷縮成蝦子,瓷白的小臉擠作一團(tuán),看著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周遭鬧哄哄的,可她騰不出精力去管。
緩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一切,瞬間瞳孔張大。
這不是她的寢室,倒像是之前的產(chǎn)房。
房間燈火通明,空氣中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丫鬟婆子忙成一團(tuán)。
產(chǎn)婆滿手鮮血,一邊大喊著用力,一邊胡亂抬起袖子,擦拭著額角的汗水。
貼身丫鬟梅見正焦急的,指揮著下人端來一盆盆熱水,最后變成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去。
“娘娘,您再忍忍,就快好了?!?/p>
酣春和橘如眼睛紅紅的,強(qiáng)忍著哽咽安慰她。一個給她喂參湯,一個為她擦額頭的汗。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話。劇痛還在無邊蔓延,空氣中全是濃烈的血腥味。
耳邊傳來焦急的聲音。
“太子妃,您再使點(diǎn)勁啊,宮口快要開了,加油,用力,再用力?!?/p>
江漫雪猛地回神。
這不就是六年前,她生慕卿的場景嗎?
什么情況,她不是落水了嗎,怎的又回到了生產(chǎn)當(dāng)日?
莫非,她像話本子里的妖怪那般,落水死了,又重生了?
這簡直太荒誕了。
正出神時,一股強(qiáng)烈的劇痛席卷全身,瘋狂的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讓她忍不住慘叫出聲,恨不得抱著肚子在床上打滾。
想到上一世,她生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忙忍著面容扭曲,死死拽住邊上的梅見問道,“我進(jìn)產(chǎn)房多久了?”
對方愣了愣。
以為她疼傻了,也沒多想,“回太子妃,約摸有半個時辰了。”
江漫雪瞬間裂開。
上一世,她生了整整三天三夜,結(jié)束后,整個人死魚一般,喘氣的力氣都沒了。
現(xiàn)在竟才半個時辰,這是什么人間悲劇?老天,還是來道雷劈死她吧。
為何不早不晚,偏偏讓她穿到這個節(jié)點(diǎn)?
身上的劇痛分秒難挨。
上輩子那次幾乎成了她的噩夢,沒想到重來一次,又要經(jīng)歷這樣的痛苦。
江漫雪恨不得咬舌自盡,可想了想,又滿心不甘。
“娘娘您放寬心,按照產(chǎn)婆說的做,您和小郡王一定會安然無恙的。”梅見急忙安慰道。
江漫雪咬緊牙關(guān),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開始了漫長的苦熬。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上一世她疼的直吐苦水,啥也吃不下。這一世,她趁陣痛的間隙,強(qiáng)撐著用了一碗面條,一碗?yún)?,幾個鹿肉包子。
果然精力好了不少。
不知過去了多久,江漫雪已經(jīng)疼恍惚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產(chǎn)房的幾人也眼睛熬的通紅,里面布滿紅紅的血絲。
舉手投足透露出無比疲憊。
江漫雪已如死魚一般,無力動彈。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要死在產(chǎn)床上了。
終于就在這時,又一波劇痛傳來,江漫雪忍不住尖叫一聲,突然感覺下身一陣舒暢,緊接著,嬰兒嘹亮的嘀哭聲終于響起。
眾人差點(diǎn)歡呼。
產(chǎn)婆快速包好孩子,一臉喜氣的抱過來同江漫雪道喜:
“恭喜太子妃,是位小郡王,看著非常健康?!?/p>
整個產(chǎn)房一片喜氣洋洋。
大家都以為,今日定會得不少賞賜,卻不知,江漫雪只慶幸自己終于活下來了。
至于孩子,她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華貴的襁褓,就快速移開視線。
“許是吃了東西有了力氣,倒是比上一世早了半日,也算幸運(yùn)?!?/p>
“太子妃,您在說什么?”
產(chǎn)婆一臉茫然道。
“沒什么,帶下去交給奶娘吧,日后沒啥事也不用帶到我跟前。”江漫雪淡淡道。
上一世的種種還歷歷在目,讓江漫雪對這個無數(shù)次剜她心的孩子愛不起來。
產(chǎn)婆錯愕的蹙眉。
場面一瞬間詭異的安靜。就連屋里丫鬟婆子也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全都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太子妃這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將這孩子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一般,寶貝的不得了,從懷孕開始就嚴(yán)格控制自己的飲食。
什么該吃,什么不該吃,全都嚴(yán)格執(zhí)行。
衣裳玩具準(zhǔn)備了一庫房。
大到衣服鞋襪,小到襁褓尿片口水巾,全都不假他人之手,一針一線都要親自挑選最好的,再沒日沒夜的親自辛苦縫制。
每件衣服上面都用最好的金銀絲線,繡了象征吉祥的如意云紋。
為此,一雙纖纖玉指戳的密密麻麻都是針眼,看上去紅腫的嚇人,需得日日用帕子沾了溫水,敷半個時辰方能緩解。
第二日,又忍住劇痛繼續(xù)縫制,一直到羊水破之前,手里還拿著繡棚。
被抬上產(chǎn)床時,還不忘叮囑下人準(zhǔn)備這準(zhǔn)備那。
整個太子府誰人不知,太子妃有多么在意肚里這個孩子,怎么一生下來,反倒變樣了呢?
那冷漠的語氣,哪像是對親生骨肉會有的態(tài)度,是仇人還差不多。
江漫雪并未理會旁人。
腦海里來來回回閃現(xiàn)著上一世臨死前的一幕幕。
莫子卿的一次又次陷害,永遠(yuǎn)不信她,站在莫子卿那邊的丈夫兒子,那些混亂撕扯的畫面,那群骯臟酸臭到令人作嘔的乞丐,那片冰冷徹骨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