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時家四口人那復雜的、探究的、茫然的視線通通關在門外后,我“咔噠”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門反鎖。
世界清靜了。
前一秒還掛在我臉上那副林黛玉般凄楚可憐的表情,在門鎖落下的瞬間,便如同面具般被我撕了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我長長地、舒爽地呼出了一口濁氣,感覺把十八年來積攢的憋屈都吐了出去。
“哦耶!”
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像一只被放出籠子的猴子,在柔軟的地毯上蹦了兩個高。我張開雙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脆響,那是自由的聲音!
我環(huán)顧著這個充滿了粉色、蕾絲和水晶的公主房,這個我住了十八年的華麗牢籠,臉上露出了一個發(fā)自內心的、燦爛無比的笑容。
再見了您嘞!
我無視了衣帽間里那些加起來能買下好幾套房的名牌服飾,也無視了梳妝臺上那些閃爍著冰冷光芒的珠寶鉆石。那些東西對我而言,不過是演戲的道具,是身份的枷鎖。
我的寶貝們,可不在這里。
我興奮地搓了搓手,開始了我的“尋寶”之旅。
第一站,床底。
我趴在地上,毫不顧忌身上這條價值不菲的連衣裙,伸手就往床底下最深的角落里摸索。很快,一個用黑色塑料袋層層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扁平紙箱被我拖了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箱,仿佛在開啟什么絕世寶藏。
箱子一打開,一股混合著舊紙張和塑料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的“精神食糧”!
我愛不釋手地拿起一張絕版的《游戲王》青眼白龍卡帶,這是我當年用一整年的零花錢,偷偷從一個收藏家手里換來的。旁邊,靜靜地躺著一排限量版的《FATE》系列手辦,Saber穿著各式各樣的戰(zhàn)甲,英姿颯爽,她們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女神。在手辦的縫隙里,塞著一整套初版、帶作者親筆簽名的《灌籃高手》漫畫,以及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搖滾樂隊“涅槃”的簽名海報。
這些,才是我貧瘠的“名媛”生涯里,真正的精神支柱。
我珍而重之地將它們一件件碼放整齊,蓋上箱子。
第二站,衣柜深處。
我推開一排排掛得整整齊齊的Chanel、Dior和Valentino,在衣柜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挪開一個偽裝成鞋盒的空箱子,露出了后面隱藏的第二個大紙箱。
這個箱子一打開,幸福的氣息瞬間爆炸!
我的“物質食糧”!
一整箱!各種品牌的螺螄粉,從好歡螺到螺霸王,加臭加辣版、小龍蝦味版,應有盡有!旁邊,是各種口味的辣條、衛(wèi)龍、大面筋、親嘴燒,紅油的光澤閃閃發(fā)亮。薯片區(qū)則涵蓋了樂事的黃瓜味、青檸味,還有我最愛的原味。角落里,還塞著幾個不同口味的自熱小火鍋和滿滿當當的、被譽為“肥宅快樂水”的可樂!
這濃郁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味道,瞬間治愈了我被高級香水荼毒了十八年的鼻子。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靈魂都升華了。
第三站,天花板夾層。
這是我最隱秘的寶庫。我踩上椅子,熟練地推開一塊吊頂的石膏板,從上面吃力地拖下來一個用防塵布包裹得極其嚴實的長方形物體,以及另外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
這,是我的“生產工具”!
我打開包裹,一臺充滿了賽博朋克風格的、擁有炫酷RGB光效的組裝電腦主機赫然出現。打開另外兩個箱子,里面是三個27寸的4K電競顯示屏,一把手感絕佳的櫻桃軸機械鍵盤,和一個專業(yè)級的電容麥克風。
這套裝備,才是我未來“躺平”事業(yè)的根本!
我把這三大箱子寶貝并排放在房間中央,叉著腰,露出了老母親般欣慰的笑容。
“寶貝們,我來接你們回家了!”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深情地對它們說,“離開這個鬼地方,我?guī)銈兂韵愕暮壤钡?!我們去過神仙日子!”
我花了一點時間,把這幾個大紙箱子用早就準備好的膠帶封得結結實實。做完這一切,我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現在,是時候進行最后的交接儀式了。
我走到梳妝臺前,拿起我之前用來清點奢侈品的小本本。本子上,我用工整的字跡,清晰地列出了這個房間里每一件奢侈品的名稱和估價,總價是一個我數著都嫌累的天文數字。
我把這個本子工工整整地放在梳妝臺最顯眼的位置。
然后,我從本子里撕下一張空白頁,在上面寫了幾行字。
【清單在此,請查收?!?/p>
【另,房間內所有物品均為時家財產,我分文不取,祝你們家庭和睦?!?/p>
寫到這里,我停頓了一下,覺得還不夠表達我此刻歡快的心情。于是,我在最后,用力地寫下了一個大大的——
【耶!】
寫完,我還嫌不夠,又在“耶”字旁邊,畫上了一個胖乎乎的、代表勝利的剪刀手。
大功告成!
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想象著時家人看到這張紙條時那精彩紛呈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我不再留戀,轉身走到那幾個與這間豪華臥室格格不入的、破舊的紙箱子旁,彎下腰,一手一個,使勁將它們拖了起來。
我拖著我的全部家當,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房門,準備迎接我的新生。
我解開門鎖,用力一拉。
房門向外打開,門外站著一個人。
是我的“好哥哥”,時景年。
他顯然是準備上來,或許是進行最后的“施舍”,又或許是來確認我有沒有“想不開”。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冷峻的表情,只是在看到我時,眼神里習慣性地閃過一絲復雜。
然而,當他的視線從我的臉上,緩緩下移,落在我手里拖著的那幾個破爛不堪的紙箱子上時——
時間,仿佛靜止了。
我清晰地看到,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黑色眼眸,在那一瞬間,發(fā)生了劇烈的、堪稱地質災難級別的——
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