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凝固的世界杜明敲打鍵盤發(fā)出噼啪聲。頭頂空調(diào)嗡嗡作響。
空調(diào)的風(fēng)裹挾著陳年灰塵與廉價消毒水的氣味。屏幕上是永遠(yuǎn)填不滿的表格。
慘白的光映著他眼下的烏青和蠟黃的臉頰。一張熬夜過度、被代碼和KPI反復(fù)揉捏過的臉。
“杜明!昨天的報告呢?!”“系統(tǒng)里都飄紅了,你是打算讓客戶等到明年嗎?
”“還是說你腦子還在昨晚的夢里沒帶過來?”上司老錢刻薄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
杜明下意識地把手機挪開一厘米,含糊不清的回答著。一股燥熱感升起。
加上隔壁工位小張殘留的炸雞味?;旌现襄X的咆哮,讓他窒息?!安伲?/p>
”他在心底無聲地爆了一句粗口。猛地吸了口氣,雙手用力抓住桌子邊緣,
想把辦公椅狠狠向后推開——去他媽的表格,先喝口水緩口氣再說!“吱呀——嘎——!
”椅子腿劃過磨砂地坪漆,發(fā)出一串滯澀、悠長,甚至帶著點抗議的噪音。緊接著,
毫無預(yù)兆,就像一只無形而龐大無比的手,粗暴地按下了宇宙的暫停鍵。死寂!
鍵盤的噼啪聲戛然而止。空調(diào)的嗡鳴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小張嘴里塞著的炸雞懸在半空,
凝固的醬汁黏在他嘴角。斜對角的王姐正俯身對旁邊的實習(xí)生說著什么。
唇形定格在一個“蠢”字的口型上。眉梢眼角凝固著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倦。打印機吐紙口,
一張報表的邊緣堪堪露出半截。飲水機旁,
新來的實習(xí)生劉小雅握著印有“奮斗”二字的馬克杯。杯沿一滴深褐色的咖啡懸在半空,
距離下面同樣寫有“奮斗”的塑料杯口僅剩一厘米。那水滴完美圓潤,違背重力,
凝固成永恒的琥珀。嗡——嗡——嗡——杜明被一陣震動吸引。是小張桌上的手機。
屏幕亮著,來電顯示“老婆”。它正瘋狂地貼著桌面旋轉(zhuǎn)震動,一下下撞擊著桌面。
本該發(fā)出的“嗡嗡”聲卻被絕對的寂靜吞噬了。這無聲的狂舞,
在凝固的畫面里顯得更加詭異。杜明的心跳聲被瞬間放大無數(shù)倍。咚!咚!咚!
一下下沉重地敲擊著他的胸腔,回蕩在死寂的空氣里。他猛地抬手想看時間。眼前驟然一黑,
又迅速亮起。腕上那塊戴了多年的舊機械表,停在刻度線上,紋絲不動。
嚇得杜明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時間,在這個辦公室里,凝固了。在懸停的咖啡滴上,
在無聲狂震的手機上,在紋絲不動的秒針上,凝固得嚴(yán)絲合縫。唯有他,杜明,
像一個被拋錯了舞臺的演員,孤零零地站在死寂的、凝固的幕布前。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下。
他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站起身。膝蓋不小心撞到桌角。“咚!”一聲悶響,
在絕對的寂靜里,如同擂響了一面鼓。他下意識捂住嘴,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目光驚恐地掃過四周。小張的睫毛沒有顫動,王姐凝固的鄙夷表情紋絲不動,
懸停的咖啡液沒有絲毫晃蕩。那聲巨響,沒有引起任何漣漪。這個世界,
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謶掷p住了他的心臟。他后退一步,
帶起的微弱氣流拂過旁邊小張裸露的小臂。他顫抖著伸出手,極其緩慢地,
伸向小張桌上那團仍在瘋狂旋轉(zhuǎn)震動卻消音的手機。
指尖離冰涼的塑料外殼還有半寸——一股極其強大、冰冷徹骨的無形阻力猛然襲來!
那股寒意瞬間刺入骨頭,帶著絕對的隔絕感。那不是屏障,
更像是空間法則本身在拒絕他的觸碰。杜明猛地縮回手,指尖冰涼刺痛。他抬頭,
視野有些慌亂地掃過辦公室入口上方——那個監(jiān)控探頭。那點微弱的紅色工作指示燈,
此刻完全黯淡。探頭旁邊貼著一張小小的白色紙條,打印機新吐出的那種。
上面是潦草的字跡:“系統(tǒng)維護,閉路中,14:00-16:00”。監(jiān)控維護?
是這個導(dǎo)致了時間凝固嗎?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瞬間被更深的恐懼淹沒。
他只想逃離這片由一格格凝固絕望組成的囚籠。目光鎖定了檔案室厚重、深色的實木門。
他緩慢而僵硬地挪過去,每一步都踩在虛空之上。門把手冰冷堅硬。他用力擰動——沒有鎖!
門軸發(fā)出沉重悠長的“吱嘎——”聲,刺破了死寂。他幾乎是擠了進去,
后背重重靠在冰涼厚實的門板上,才敢大口喘氣。檔案室沒有窗戶,
只有幾根老式燈管在天花板發(fā)出慘白冷光。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陳年紙張和鐵銹特有的陳舊氣味。一排排高大的鐵灰色文件柜矗立著,
在光線不及的角落里投下濃重的陰影。就在門后與第一排文件柜之間狹小的空地上,
放著一張斑駁掉漆的小方桌。桌面上,沒有灰塵,干凈得與整個房間格格不入。
桌面上只放著一件東西:一本黑色筆記本。純粹的黑色,皮革封面。它嶄新得不可思議,
沒有一絲卷邊,沒有半點污損。它是這靜止世界里唯一不染塵埃的存在。杜明心臟狂跳,
一步步挪近那張桌子。每走一步,帶起的塵埃就在半空短暫懸浮。桌面如鏡,觸手冰涼。
杜明的手心被汗水浸濕。他伸出微微發(fā)顫的手指,指尖懸停在皮革紋理的封面之上。
能清晰感受到它散發(fā)出的、毫無生命氣息的寒意。這股寒意似乎能直接凍結(jié)靈魂。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掀開了封面。第二頁(扉頁空白)。第三頁。
頁面上方居中位置,一行字跡映入眼簾。字體極其工整,近乎印刷體,
卻又在筆畫的末端透出一種微妙的、令人心悸的顫抖氣息。那是一種徹底絕望,
的冰冷敘述:“劉小雅 —— 2024年7月6日 14:33:57(服藥)”劉小雅?
!杜明猛地抬頭,目光仿佛穿透門板,
投向飲水機旁那個凝固的、端著“奮斗”杯的模糊身影。7月6日?!昨天!
昨天下午兩點半多!她死了?服藥自殺?不可能!她昨天明明還在正常上班!
昨晚他還和她一起加班對過數(shù)據(jù)!杜明的思緒瞬間混亂如麻線團。手指像有了自我意識,
不受控制地瘋狂翻動書頁??瞻椎募堩撛谒矍帮w速掠過。只有每一頁頂端的居中位置,
記錄著一個冰冷的名字和同樣冰冷的結(jié)局。
2024年7月6日 14:34:01(火災(zāi))”“……”“……”一個名字接一個名字!
都是!整個公司的人!全都在冊!
杜明的手指因為極度的震驚和從心底升起的冰冷麻木而劇烈顫抖。
頁眉上的時間記錄如同一具精密的絞索,毫秒不差地收緊!每一秒,
都帶走了一個他曾熟悉或不熟悉,但此刻都存在于同一個凝固空間的“同事”。
筆跡風(fēng)格各異。有的狂亂潦草,
像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甩上去的墨跡;有的卻平靜得近乎詭異,
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漠或解脫。日期!2024年7月6日!昨天!全部死于昨天!
杜明的腦子嗡的一聲。昨天,對,他的記憶里,上一個工作日也是昨天!
他昨天還見過這些人,他們昨天還是鮮活的!
恐懼變成了滔天的海嘯——如果他們都死于昨天,那現(xiàn)在這個凝固世界里的他們是什么?
是鬼魂的定格?那么……我呢?我為什么在這里?我翻看著他們的死亡名錄?我是什么?!
他狂亂地翻動著書頁。紙張嘩嘩作響。(在這個靜止世界里,
這種聲音顯得極其詭異刺耳)直到——他的手指猛地頓??!僵在書頁之間!
他死死盯著那一頁。頂端居中,只有一個名字孤零零地躺著:“杜明 —— ”下面,
沒有了!沒有日期!沒有時間!沒有括號里那個觸目驚心的字!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冰冷電流從脊椎猛地竄上頭頂。世界驟然失去了平衡?!拔恕?!
!”一聲尖銳到無法形容的爆鳴,在他顱骨內(nèi)部驟然炸響。如同高壓電線短路時的撕裂聲。
眼前瞬間被純粹的黑暗吞噬。與此同時,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掀飛。砰!咔啦——!
他的后背和肩膀重重撞在旁邊冰冷的鐵皮文件柜上。
劇烈的沖擊讓整個沉重的高柜都猛地一晃。柜頂?shù)奈募袊W啦啦滑落下來,
在慘白的燈光下洋洋灑灑地飄落。黑暗僅持續(xù)了零點一秒。2 復(fù)活的喧囂嗡!轟!嚓!唧!
噠噠噠!嘩——!所有的聲音像是被強行憋屈許久的困獸,瞬間掙脫了束縛。
發(fā)出最刺耳、最狂野的咆哮。
腿摩擦地面尖銳的噪音、遠(yuǎn)處傳來模糊的叫嚷……巨大的、混亂的、充滿暴躁生命力的喧囂,
如同決堤的洪水,劈頭蓋臉、狂暴無比地灌入他的耳朵。塞滿他的腦子,砸在他的身上。
“啪!滋啦——!”頭頂?shù)睦吓f燈管在一陣瘋狂的閃爍后,其中一根猛地發(fā)出一聲哀鳴,
直接熄滅。僅剩的幾根燈管光線急劇明滅閃爍,
將檔案室內(nèi)鐵皮柜的棱角切割成詭譎跳動的陰影,瘋狂地在他蒼白的臉上跳躍。
一股濃重的臭氧味混合著紙張粉塵彌漫開來。杜明像一攤爛泥般癱倒在冰冷的文件柜旁,
額頭死死抵著冰涼粗糙的鐵皮,大口喘著氣。胃里翻江倒海,喉嚨口涌上一陣陣酸腥氣。
大顆大顆地從額頭滾落,砸在鐵柜表面,暈開一小灘水漬。巨大的噪音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
讓他頭暈?zāi)垦?。耳蝸深處依舊殘留著剛才那撕裂腦髓的轟鳴回聲。
那本黑色的筆記本還攤開在那張小方桌上。燈光閃爍下,
它被翻到的那一頁——他那只有名字的一頁。門被粗暴地推開?!爸ㄑ健睙艄鈸u晃下,
一張寫滿生活疲憊與不耐的臉探了進來。是王姐(王志強)。
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了一圈,
落在墻角蜷縮成一團、臉色灰敗如紙、身上掛著幾片散落文件的杜明身上時,
那精心描繪過的眉頭立刻嫌惡地擰成了一個疙瘩?!岸琶?!你貓這兒搞什么鬼?!
”王姐的聲音又尖又高,像一把錐子,
在嘈雜的環(huán)境噪音中也清晰無比地刺入杜明嗡嗡作響的耳朵,“找你半天了!
打你手機也不接!監(jiān)控中心電話打爆了!老錢都要拆房子了!”杜明張了張嘴,
喉嚨像是被生銹的鐵片堵住,只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呃……”字。
他能感覺到檔案室門口灌進來的空氣帶著外面更濃烈的熱浪和喧囂。
更清晰地看到了王姐臉上那一道道顯示著不耐和苛責(zé)的褶子。他腦海中卻像被鋼針釘著一樣,
本上那行冰冷的字:“王志強 —— 2024年7月6日 14:33:58(利器)”。
甚至捕捉到王姐眼神深處一閃而過、仿佛浸透了冰冷死氣的怨毒——那是她昨天的最終表情?
還是僅僅源于此刻對他的極度不滿?“監(jiān)控?”杜明終于擠出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找我……做什么?”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王姐的手——那雙手現(xiàn)在正叉在腰間,
做著活人再普通不過的肢體動作?!白錾??!你還有臉問?!
”王姐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八度,整個人幾乎要跨進門檻,
把檔案室里的塵土氣息都推了過來,“安全部!找老錢!說事兒大了!
今天下午1點到3點這塊監(jiān)控維修閉路,你猜怎么著?”她猛地伸出手指,
幾乎戳到杜明的鼻尖,唾沫星子幾乎要飛濺出來,“系統(tǒng)日志顯示,整個時間段,就你,
杜明,你的門禁卡,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在樓下庫房的門禁器上,瘋狂刷了二十三次,
整整刷開了二十三次! 監(jiān)控室那幫人嚇壞了,以為遭了賊或者有人搞破壞!查了一圈,
狗屁沒少!就這事兒,整個樓的安全記錄都被你這瞎搞弄出了個大洞,
老錢氣得在辦公室把桌子拍得山響,你趕緊給我滾出來!
”王姐機關(guān)槍般噴射出來的信息像冰雹般砸在杜明身上。庫房?門禁?二十三次?八小時?
監(jiān)控閉路?外部的八小時,僅是他個人感知里那掙扎的十幾分鐘?他混亂的腦海中,
瞬間閃過在時間凝固初期,
數(shù)次徒勞地、本能地伸手想去觸碰那近在咫尺卻如隔冰障的旋轉(zhuǎn)手機的畫面……每一次嘗試,
都被那徹骨的冰冷和排斥彈開……難道那些瘋狂的“開門”動作,映射到了外部世界的記錄?
他的視線模糊起來。王姐那張憤怒斥責(zé)的臉,
聲、人語聲……混合著腦中筆記本上冰冷精密的死亡時刻表:劉小雅14:33:57服藥,
張力14:33:58墜樓,王志強14:33:58身中利器……時間如同錯亂的膠片,
在他眼前瘋狂切割、倒回、重疊。凝固時的死寂與此刻復(fù)活的喧囂在腦海中激烈碰撞,
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奥犆靼琢藳]?死人了嗎?!”王姐見他眼神發(fā)直,毫無反應(yīng),
怒氣更盛。死人?他們真的都死了嗎?昨天?為什么今天他們還在這里?杜明踉蹌著站起來,
雙腳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他低著頭,像躲避陽光的吸血鬼,
艱難地推開擋在門口的王姐(觸碰到她的手臂,溫?zé)岬?、有彈性的、活人的觸感),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檔案室那令人窒息的門洞。3 死者的喧囂“小張!張哥!報表!
老大催命了!”“李姐,合同我看過了,第三頁第七條有歧義……”“喂?是我!
剛信號不好,那個預(yù)算你再確認(rèn)一遍發(fā)我!”“操!這破電腦又藍(lán)屏了??!”“哈哈哈,
昨晚那綜藝你看了沒,笑死我了……”“哎,劉小雅,幫我再泡杯咖啡吧,謝謝啊,
老規(guī)矩半包糖……”巨大的聲浪混合著空調(diào)的熱風(fēng)和各種電子設(shè)備散熱的氣味,
鋪天蓋地涌來。杜明站在工位的過道上,仿佛站在兩個時空的交界處。背后檔案室的門縫下,
仿佛還能溢出那本黑色筆記的冰冷氣息。他目光所及之處:小張正鼓著腮幫子,
嚼著桌上的炸雞,油膩的手指在鍵盤上噼啪敲擊。隨意丟棄在桌上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熄滅,
有一小撮塵埃隨著桌面的輕微震動輕輕跳動著——與凝固世界里那狂舞無聲的模樣判若兩物。
劉小雅端著接好水的“奮斗”杯,慢吞吞地從飲水機那邊走回來,
表情依舊有些習(xí)慣性的茫然,水在杯子里微微晃動——那滴致命的琥珀已不見蹤影。
業(yè)務(wù)部的李琳(車禍)拿著聽筒,眉頭緊鎖,語氣嚴(yán)厲地對電話那頭訓(xùn)斥著什么。聲音洪亮,
充滿活人的力量感。更遠(yuǎn)處,老錢那間玻璃門隔開的獨立辦公室里,
傳來他標(biāo)志性的咆哮:“……查!給我往死里查!門禁記錄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反復(fù)開關(guān)?!
杜明那小子搞什么鬼?!安全部的都是吃干飯的嗎?!……”每一個動作都無比流暢自然,
每一張臉上都帶著慣常的麻木、疲憊、焦慮、煩躁,或是瞬間的談笑。熱氣騰騰,
充滿了辦公室獨有的、混合著人氣的混亂喧囂。這是屬于生者的、鮮活喧囂的世界。
他們就在這里?;钪:粑?。忙碌著。抱怨著。談笑著。但杜明的視網(wǎng)膜上,
卻像疊加了另一幅永不磨滅的底片——琥珀色的咖啡滴,無聲旋轉(zhuǎn)的手機,
凝固在嫌惡鄙夷中如同標(biāo)本的王姐(利器),
”“王志強 —— 2024年7月6日 14:33:58(利器)”每一個字都在燃燒,
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昨天下午兩點三十三分到三十四分之間,短短幾秒內(nèi),這層樓板上的人,
竟以一種精準(zhǔn)到秒的方式,全部死亡。他們對自己的“死亡”毫無記憶?
那昨天的“加班”算什么?一場亡者的幻影狂歡?一種被重置后的重播?
或者……筆記本記錄的是真實的死亡……而眼前的他們……是某種不為人知的“復(fù)生”?
冷汗浸透了他的襯衫。他想到了自己名字下面那刺眼的空白。沒有日期。沒有時間。
沒有方式。這是巨大的未知黑洞。是赦免?是未完成?還是……他只是個記錄者,不在此列?
亦或是,空白意味著更糟糕的東西?老錢的吼聲穿透了隔板,杜明感到一陣心悸。
他下意識地搓了一下手指,右手在牛仔褲外側(cè)蹭了蹭。指尖傳來一點極其細(xì)微的摩擦感,
帶著一絲奇特的涼意。他低下頭,捻了捻指尖——一小撮灰白色、顆粒感極其細(xì)微的粉塵,
正粘附在他的指腹上。一種混合著冰冷塵埃和淡淡鐵銹的味道鉆入鼻腔。
……黑色筆記本所在的桌面……那片凝固世界里留下的冰冷塵?!鼈兏街谒难澴由?,
被他帶回了這個“活人”的世界。杜明在工位前僵硬地站定,
背后檔案室黑洞般的死寂如同巨大的吸力讓他下墜。辦公椅的滾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
文件打印的吐紙聲,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都變成了一種背景噪音。他低下頭,
看著指尖那點正在被自己掌心冷汗濡濕、漸漸變深的灰白印記,
仿佛那是唯一能證明那八小時凝固時光存在的“圣物”,
也是唯一能證明他自身在那個詭異維度里確實“存在”過的證據(jù)。就在這時,
兩個穿著深藍(lán)色安保制服、表情嚴(yán)肅的男人在人事部專員趙姐的陪同下,
出現(xiàn)在了他的工位旁。其中一個身材微胖的安保主管冷冷地看著杜明,
出示了一下證件:“杜明是吧?請跟我們到監(jiān)控室和庫房那邊確認(rèn)一下情況。
就今天下午門禁的異常記錄,我們需要你做個詳細(xì)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