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光里的少年程煜的指尖在鋼琴鍵上懸停了太久。琴房里靜得可怕,
只有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這首《夢中的婚禮》他練了幾個月,
本想在今結(jié)婚紀(jì)念日彈給林雨薇聽。但現(xiàn)在,
手機(jī)屏幕上的照片刺痛著他的眼睛:林雨薇和他的商業(yè)伙伴張遠(yuǎn),在馬爾代夫的沙灘上擁吻。
定位顯示是今天上午,而上個月他們才剛領(lǐng)了離婚證。"程總,您還好嗎?
"秘書小林站在門口,手里端著胃藥和溫水,"您臉色很差。"程煜緩緩合上鋼琴蓋。
他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膚,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這雙手曾經(jīng)能輕松扣籃,
現(xiàn)在卻連琴鍵都按不穩(wěn)了。"取消今天所有行程。"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可是下午的董事會議——""取消。"程煜站起身,一陣眩暈襲來。他扶住鋼琴,
喉頭涌上一股鐵銹味。咽下去,一定要咽下去,不能在這里暈倒,
否則明天全公司都會知道"程總身體垮了"。洗手間的鏡子映出一張陌生的臉。
這個眼窩深陷、顴骨高突的男人是誰?三十二歲的年紀(jì),兩鬢已經(jīng)有些斑白。
程煜解開襯衫紐扣,腹部一道十厘米長的疤痕猙獰可怖——那是去年的胃部手術(shù)留下的。
醫(yī)生警告他再這樣下去會死,林雨薇卻在手術(shù)當(dāng)天飛去香港購物。手機(jī)震動起來。
母親的頭像跳出來:「你弟弟的彩禮錢還差10萬,明天必須到賬」程煜閉上眼睛。
弟弟程杰,比他小五歲,從小到大都是"弟弟小就讓著他吧"的受益者。
去年剛給他買了新車,前年支付了他去澳洲留學(xué)的全部費(fèi)用,而現(xiàn)在這套婚房的首付,
已經(jīng)是程煜今年第三次大額轉(zhuǎn)賬了。"程煜,你要記住,你是長子。
"父親去世前的叮囑猶在耳邊。那年他二十二歲,父親因過勞猝死在公司,
母親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以后這個家就靠你了。"雨越下越大。程煜站在車庫前,
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流進(jìn)衣領(lǐng)。他該去哪里?公司?醫(yī)院?還是那個永遠(yuǎn)只有他一個人的家?
引擎轟鳴聲中,程煜鬼使神差地駛向城郊的河邊。父親去世前常帶他來這里釣魚,
那是他童年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記憶。雨幕中的河水湍急渾濁,像極了他現(xiàn)在混沌不堪的人生。
程煜站在及膝的水中,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心臟。他掏出手機(jī),
最后看了一眼屏保照片——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上,他摟著林雨薇的肩膀,笑得那么燦爛。
那時的他怎么會想到,十年后,這個說永遠(yuǎn)愛他的女人會把他變成一個笑話?"程煜?
"一道清澈的女聲穿透雨幕。程煜遲鈍地回頭,看到岸邊站著一個撐傘的女子。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只依稀辨認(rèn)出她白色的連衣裙和微微張開的嘴唇。
"真的是你..."女子手中的傘掉在地上,她毫不猶豫地踏入水中,"別動!危險!
我過來!"程煜想笑。危險?他的人生還有什么可失去的?胃部又是一陣絞痛,他彎下腰,
咳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襯衫。意識開始模糊,河水漫過胸口的感覺很奇怪,
既冰冷又溫暖...一雙柔軟卻異常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程煜恍惚中看到女子的臉,
她的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心疼?
"程煜,抓緊我!"她死死拽著他,聲音顫抖得厲害,"我是蘇暖啊,大學(xué)我們同班!
"蘇暖?程煜混沌的大腦艱難地搜索這個名字。
記憶深處浮現(xiàn)出一個總是坐在教室后排的安靜女孩,留著齊耳短發(fā),成績很好但很少說話。
有次他打球扭傷腳,是她默默遞來一瓶紅花油..."我不會放手的!
"蘇暖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shí)。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將高出她一個頭的程煜拖上了岸。
程煜像具空殼般躺在泥濘的草地上。雨水打在臉上,和淚水混在一起。蘇暖跪在他身邊,
雙手捧著他的臉,指尖冰涼卻溫柔。"天啊...你怎么變成這樣..."她的聲音哽咽了,
手指輕輕拂過他凹陷的臉頰,"當(dāng)年那個...那個在運(yùn)動會上連破三項(xiàng)記錄的程煜呢?
"程煜想回答,卻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從嘴角溢出,蘇暖立刻用袖子去擦,
白色的布料瞬間染紅?!皠e說話,我?guī)闳メt(yī)院?!碧K暖咬緊牙關(guān),試圖將程煜扶起,
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抖。程昱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微弱卻固執(zhí)。他虛弱地?fù)u了搖頭,
慘白的臉上寫滿了抗拒?!安弧蝗ァ彼穆曇艏?xì)若游絲,
仿佛已經(jīng)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蘇暖看著他眼底的掙扎與疲憊,心頭一軟。她深吸一口氣,
改口道:“好,好,不去醫(yī)院?!彼匦抡{(diào)整姿勢,讓他更穩(wěn)地靠在自己身上,
“我家就在附近,我?guī)慊丶摇背天系哪抗饴湓谒砩?,帶著不解?/p>
“為什么……救我……”他輕聲問道,聲音里有難以言說的疲憊。蘇暖的眼淚終于落下來,
滴在他枯瘦的手上:"因?yàn)?..因?yàn)樵谀隳菚r說過,
你想看遍這個世界所有的日出..."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而不是...不是死在冰冷的河水里..."程煜的視線開始模糊。
最后的意識是蘇暖試圖背起他時,她單薄肩膀傳來的溫度和那句破碎的"程煜,堅持住"。
再次醒來,程煜首先聞到的是粥的香氣。他躺在一張溫暖的床上,身上蓋著蓬松的羽絨被。
房間很溫馨,書桌上擺著幾本書和一本畢業(yè)紀(jì)念冊。"你醒了?"蘇暖推門而入,
手里端著冒著熱氣的碗。她已經(jīng)換上了干爽的衣服,頭發(fā)還微微潮濕,
散發(fā)著淡淡的茉莉花香。程煜試圖坐起來,卻在一陣眩暈中倒回床上。蘇暖立刻放下碗,
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別急,慢慢來。"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貴瓷器。
"我...這是哪里?"程煜的聲音嘶啞。"我家。"蘇暖扶他慢慢坐起,
在他背后墊了兩個枕頭,"你高燒不退,我朋友是醫(yī)生,來給你打了點(diǎn)滴。
"程煜這才注意到手臂上的輸液管。床頭柜上擺著各種藥品,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
蘇暖端起碗,舀了一勺,輕輕吹涼:"先吃點(diǎn)東西再吃藥。"程煜別過臉。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照顧了,久到忘記了被關(guān)心的感覺。"不用...可憐我。
""不是可憐。"蘇暖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溫柔,"記得大二那次運(yùn)動會嗎?
你跑三千米時摔倒了,膝蓋血肉模糊,卻堅持跑到終點(diǎn)。"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無數(shù)星芒,
"那時候我就知道,程煜是永遠(yuǎn)不會認(rèn)輸?shù)娜恕?程煜怔住了。這件事連林雨薇都不記得,
這個清麗安靜的女生卻...蘇暖將粥碗塞進(jìn)他手里:"所以,別讓那個我崇拜的少年消失,
好嗎?"程煜的手在發(fā)抖。粥很普通,白米熬得軟糯,上面撒了點(diǎn)蔥花。
但香氣卻讓他想起父親在他小時候生病時煮的粥,那種久違的、被珍視的感覺。
第一口粥滑入喉嚨時,程煜的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了下來。他慌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多。
太丟臉了,在一個幾乎陌生的大學(xué)同學(xué)面前..."哭出來會好受些。"蘇暖遞來紙巾,
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這些年...很辛苦吧?
"這句簡單的問話擊潰了程煜最后的防線。他弓起背,像只受傷的野獸般無聲啜泣。
蘇暖只是安靜地坐著,適時遞上新的紙巾,沒有多余的安慰,也沒有令人窒息的同情。
"她...他們..."程煜艱難地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不用現(xiàn)在說。
"蘇暖輕輕按住他的手,"先把粥喝完,然后吃藥。
你有的是時間...如果你愿意留下來的話。"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透過紗簾,
照在程煜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蘇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溫暖而干燥,像黑暗中的一盞小燈。
程煜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沒有在醒來時感到徹骨的孤獨(dú)。
第二章 微光程煜是在半夜咳醒的。喉嚨里涌上的血腥味讓他本能地蜷縮起身體,
手指死死攥住被子。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jìn)來,在床單上劃出一道銀色的線。
他摸索著去夠床頭柜上的紙巾,卻碰倒了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門幾乎立刻被推開。蘇暖站在門口,頭發(fā)有些凌亂,眼睛里還帶著睡意,
手里卻已經(jīng)拿著干凈的毛巾和溫水。"別動。"她快步上前,
將一塊疊好的冷毛巾敷在程煜前額,另一只手輕柔地托住他的后頸,"慢慢呼吸。
"程煜想說自己沒事,卻在她手指觸碰到皮膚的瞬間僵住了。那溫度太過溫暖,
溫暖得讓他眼眶發(fā)酸。
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被這樣溫柔地觸碰過了——林雨薇最后一次碰他是什么時候?幾年前?
還是更久?"喝點(diǎn)水。"蘇暖將杯沿輕輕抵在他干裂的唇邊,"小心,慢一點(diǎn)。
"溫水滑過喉嚨,沖淡了血腥味。程煜這才注意到蘇暖只穿了單薄的睡衣,
肩膀在月光下微微發(fā)抖。"你...一直醒著?"他嘶啞地問。蘇暖搖搖頭,
用毛巾擦去他額頭的冷汗:"剛好起來喝水。"她頓了頓,手指輕輕拂過他凹陷的眼窩,
"還難受嗎?"程煜別過臉。他不想承認(rèn),但胃部的絞痛確實(shí)減輕了些。
蘇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藥盒。"醫(yī)生留下的。
"她倒出兩粒白色藥片,"比較溫和。"程煜盯著她掌心的藥片。月光下,
能看清她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道細(xì)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鋒利物品劃傷的。
"你..."他下意識想問,卻在看到她柔和的眼神時住了口。蘇暖將藥片放在他手心,
仿佛沒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我去收拾玻璃。"她蹲下身,動作輕巧地?fù)炱鹚槠?/p>
程煜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你沒穿鞋。"蘇暖愣了一下,
低頭看自己光著的腳,不好意思地蜷起腳趾:"忘了。"程煜不知哪來的力氣,
猛地掀開被子下床:"會劃傷。""別動!"蘇暖驚呼,卻已經(jīng)晚了。
程煜的雙腳剛接觸地面,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就襲來。他踉蹌著向前倒去,
預(yù)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蘇暖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了他。她比他矮了近一個頭,
卻硬是撐住了他全部的重量。"小心..."她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淡淡的茉莉香。
程煜的手臂碰到了她的后背,單薄睡衣下的肩胛骨像蝴蝶翅膀般脆弱。他慌忙站穩(wěn),
卻因這個動作又引發(fā)一陣咳嗽。"先回床上。"蘇暖不由分說地扶住他的腰,"你需要靜養(yǎng)。
"程煜任由她將自己扶回床上。蘇暖為他蓋好被子。"你..."程煜猶豫著開口,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蘇暖正在整理被角的手停頓了一下。當(dāng)她抬起頭時,
眼睛里有一種程煜讀不懂的情緒:"看到有人受苦,伸手不是人之常情嗎?
"程煜想說不是的。在他的世界里,人們只會伸手索取,從不給予。但他太累了,
累到無法反駁。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剛才的一番動作已經(jīng)讓他疲累至極。朦朧中,
他感覺蘇暖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發(fā)梢,像安撫尋求慰藉的傷獸。"睡吧。
"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好好休息。"第三章 晨光程煜再次醒來時,
陽光已經(jīng)充滿了整個房間。他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不是冰冷的別墅,
不是無人理會的病房,而是一個讓人安心的空間。床頭柜上擺著一個可愛的保溫杯,
下面壓著一張字條:"早餐在廚房保溫,藥在藍(lán)色盒子里。我去買些食材,很快回來。
"字跡清秀工整,像她的人一樣不張揚(yáng)卻令人依戀。程煜慢慢坐起來,
驚訝地發(fā)現(xiàn)胃部的疼痛減輕了許多。他試探著下床,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比昨天好了不少。
浴室里,洗漱用品整齊地擺放在臺面上,新毛巾疊放在一旁。
程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依然憔悴,但眼睛里似乎有了些微光。熱水沖過身體時,
他感到許久未曾有過的放松和溫暖。廚房里,電飯煲保溫著皮蛋瘦肉粥,
蒸籠里是幾個小巧的奶黃包。程煜怔怔地看著這些食物——簡單卻用心,
就像...家的味道。他盛了一碗粥,剛喝了兩口,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傳來。
蘇暖拎著幾個購物袋進(jìn)門,臉頰泛著紅暈。"你起來了!"她眼睛一亮,將袋子放在桌上,
"感覺好些了嗎?"程煜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買這么多?
""給你補(bǔ)補(bǔ)身體。"蘇暖從袋子里取出紅棗、枸杞、山藥等食材,"這些對胃病有好處。
"程煜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什么東西輕輕顫動。蘇暖似乎注意到他的沉默,
轉(zhuǎn)過身來:"不合口味嗎?我可以做別的...""不,很好。"程煜急忙說,
"只是..."他不知該如何表達(dá)自己的感受。蘇暖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慢慢來。你先吃,
我去整理一下。"她拎著袋子進(jìn)了廚房,留給程煜獨(dú)處的空間。程煜低頭看著碗里的粥,
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有人為他準(zhǔn)備早餐,第一次有人關(guān)心他的身體。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餐桌上,
形成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光斑。程煜伸手觸碰那片光亮,感受到久違的、細(xì)微的喜悅。
第四章 午后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客廳地毯上。程煜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fā)上,
膝上攤著一本書——是蘇暖從書架上拿給他的,說可以幫助放松心情。窗外,
幾只麻雀在樹枝間跳躍,嘰嘰喳喳地叫著。廚房里傳來蘇暖輕柔的哼唱聲,她在準(zhǔn)備下午茶。
程煜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地跟著節(jié)奏輕輕點(diǎn)頭,嘴角也微微上揚(yáng)。"嘗嘗這個。
"蘇暖端著托盤走出來,"紅棗桂圓茶,補(bǔ)氣血的。"茶湯呈現(xiàn)出漂亮的琥珀色,
散發(fā)著甜香。程煜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蘇暖的手,溫暖又柔軟。"小心燙。
"她微笑著提醒,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程煜抿了一口,甜度恰到好處。"很甜。
"他輕聲說,然后猶豫了一下,"你...一個人???"蘇暖攪動著自己的茶杯:"嗯,
我父母在國外工作。""不孤單嗎?""不會。"她抬頭看向窗外的陽光,"而且,
有書和音樂陪伴。"程煜注意到她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鋼琴上放著幾本樂譜。
他突然很想聽聽她彈琴,但沒好意思開口。"你呢?"蘇暖輕聲問,"平時有什么愛好?
"程煜愣住了。愛好?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公司、應(yīng)酬、林雨薇的需求、家人的索取...這些占據(jù)了他全部的生活。
"以前...喜歡釣魚。"他最終說道,想起和父親在河邊的時光。
蘇暖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知道一個很好的釣魚點(diǎn),等你好些了可以帶你去。
"程煜想說不用麻煩,卻在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時點(diǎn)了點(diǎn)頭。陽光照在她的側(cè)臉上,
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他突然發(fā)現(xiàn),蘇暖笑起來時,右臉頰有一個小小的梨渦。"再喝點(diǎn)茶吧。
"她為他續(xù)杯,"醫(yī)生說你需要多補(bǔ)充水分。"程煜接過杯子,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
單純地享受一個平靜的午后。沒有電話轟炸,沒有緊急文件,
沒有林雨薇的抱怨...只有陽光、茶香和蘇暖輕柔的呼吸聲。
這些都讓程煜感到一種奇怪的、久違的安全感。第五章 夜雨深夜,程煜被雷聲驚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點(diǎn)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密集的敲擊聲。他蜷縮在被子里,
卻止不住身體的顫抖——每逢陰雨天,他胃部就會隱隱作痛,像有一把刀在緩慢地攪動。
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diǎn)十七分。程煜咬緊牙關(guān),摸索著去夠止痛藥。"程煜?
"蘇暖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沒等他回應(yīng),門就被推開了。她站在門口,
懷里抱著一個熱水袋,頭發(fā)有些凌亂,顯然也是被雷雨驚醒。"胃疼嗎?"她快步走到床邊,
將熱水袋輕輕放在程煜胃部,"我煮了姜茶。"熱水袋的溫度透過睡衣傳來,
恰到好處地緩解了疼痛。程煜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蘇暖立刻扶他坐起,
一只手輕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遞來手帕。"別忍著,"她柔聲說,"咳出來會好些。
"程煜咳得眼前發(fā)黑,最后吐出一口帶血的痰。他羞愧地別過臉,
不想讓蘇暖看到這樣的自己。但蘇暖只是輕柔地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帶著滿滿的珍視。
"我去拿姜茶。"她起身離開,很快端回一個冒著熱氣的杯子。姜茶辛辣中帶著微甜,
滑過喉嚨時帶來一陣暖意。程煜慢慢喝著,注意到蘇暖光著腳站在地板上。
"你...不冷嗎?"他嘶啞地問。蘇暖搖搖頭,卻在此時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去穿鞋。"她轉(zhuǎn)身要走,
程煜卻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別...別走。"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蘇暖也明顯怔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輕輕點(diǎn)頭:"好,我不走。
"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從床頭柜抽屜里拿出一盒藥膏:"這是朋友特制的藥膏,
對胃疼很有效。"藥膏帶著淡淡的草藥香,蘇暖的指尖沾著藥膏,猶豫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硬著頭皮掀開了程昱的衣服下擺。
當(dāng)她溫?zé)岬闹讣庥|碰到他精瘦的腰腹時,一股微妙的尷尬在她和程昱之間悄然升起。
她感到臉頰微微發(fā)熱,努力控制著指尖的力道,在程煜胃部輕柔地打著圈按摩。
程昱原本因疼痛而緊繃的身體,在蘇暖觸碰的那一刻,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但最終還是沒有動。他閉上眼睛,盡管感到窘迫,耳朵尖也悄悄泛起了紅暈,
那熱度一直蔓延到頸側(cè)。然而,胃部的劇烈疼痛在她專注而輕柔的觸碰下,真的緩解了許多。
他貪戀著這份溫暖的靠近,貪戀著她指尖傳來的的安撫,以及她悉心的照料。
他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或是推開她,但內(nèi)心深處,卻只想沉溺在這被溫柔呵護(hù)的感覺中。
"你懂醫(yī)術(shù)?"他低聲問。"只是些皮毛。"蘇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爸是中醫(yī),
從小耳濡目染。"窗外的雨聲漸小,房間里只剩下兩人輕淺的呼吸聲。
程煜感覺眼皮越來越沉,藥膏的溫?zé)岷吞K暖的按摩讓他昏昏欲睡。朦朧中,
他感覺蘇暖為他掖好被角,輕輕拂過他的額頭。"睡吧,"她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程煜想說什么,卻已經(jīng)墜入夢鄉(xiāng)。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最終碰到了蘇暖的衣角,像攀住了最后一道生機(jī)。第六章 晨間程煜醒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jìn)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他眨了眨眼,
發(fā)現(xiàn)蘇暖蜷縮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還攥著那盒藥膏。她睡得很不安穩(wěn),眉頭微蹙,
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xì)小的陰影。程煜輕輕起身,想給她蓋條毯子。"嗯...?
"蘇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幾點(diǎn)了...""還早。"程煜輕聲說,"去床上睡吧。
"蘇暖搖搖頭,揉了揉眼睛:"你感覺怎么樣?還疼嗎?"程煜這才發(fā)覺,
自己竟然一夜無夢,胃部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他搖搖頭:"好多了。
"蘇暖露出一個疲憊但滿足的微笑:"那就好。"她站起身,毯子從肩上滑落,
"我去做早餐。"程煜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突然說:"蘇暖。""嗯?""謝謝你。
"蘇暖轉(zhuǎn)過身,陽光從她身后照進(jìn)來,給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她沒說什么,
只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睛里有閃閃發(fā)亮的星芒。廚房很快傳來小米粥的香氣和水壺的鳴叫聲。
程煜慢慢起床,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多了一本筆記本,
翻開的一頁上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胃病護(hù)理的注意事項(xiàng),有些地方還用紅筆做了標(biāo)記。
他輕輕撫過那些字跡,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溫暖。
第七章 琴聲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灑在鋼琴上。程煜坐在客廳的窗邊看書,
忽然被一陣熟悉的旋律吸引。蘇暖坐在鋼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盈地躍動,
彈奏的正是他喜歡的《夢中的婚禮》。他放下書,不由自主地走到鋼琴旁。蘇暖沒有停下,
只是抬頭對他笑了笑,右臉頰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你會彈這首曲子?"程煜輕聲問。
蘇暖點(diǎn)點(diǎn)頭:"高中時學(xué)的。"她的手指在琴鍵上流連,
"那時候音樂教室就在你們籃球場旁邊,總能聽到你們打球的聲音。"程煜靠在鋼琴邊,
閉上眼睛。旋律帶著他回到十年前的夏天——汗水、陽光、籃球落地的聲音,
還有那個總是安靜看書的女孩。"你記得我嗎?"他突然問,"大學(xué)時的我?
"蘇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彈奏:"記得啊,籃球隊(duì)的隊(duì)長,成績優(yōu)異,
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程煜笑了:"那時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琴聲戛然而止。蘇暖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地看著他:"程煜,你只是生病了,這不是你的錯。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側(cè)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程煜突然發(fā)現(xiàn),
蘇暖的眼睛在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清澈的琥珀色,像秋日的陽光。"再彈一首吧。
"他輕聲請求。蘇暖點(diǎn)點(diǎn)頭,手指重新落在琴鍵上。這一次,是一首歡快的小步舞曲。
程煜靠在鋼琴邊,看著她的側(cè)臉,胸口那種陌生的溫暖再次泛起。窗外,
一只知更鳥落在樹枝上,隨著琴聲輕輕跳動。陽光、琴聲、鳥鳴,
還有蘇暖專注的側(cè)臉——程煜突然希望時間能停在這一刻。第八章 鏡中人清晨,
程煜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手中的剃須刀懸在半空。
鏡中那個男人瘦得幾乎脫了形——兩頰凹陷,顴骨高聳。喉結(jié)突兀地凸起,
像一顆隨時會墜落的星塵。他解開睡衣紐扣,胸口肋骨根根分明,
腹部那道手術(shù)后留下的疤痕蜿蜒如蜈蚣,在瘦削的身體上顯得格外猙獰。
剃須刀在手中微微發(fā)顫。程煜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細(xì)得可憐,骨節(jié)突出得像要戳破皮膚。
他也曾是大學(xué)?;@球隊(duì)的主力,那時候的臂膀結(jié)實(shí)有力,能輕松抱起一個隊(duì)友。
現(xiàn)在這雙手臂,恐怕連籃球都抓不穩(wěn)了。"程煜?早餐好了。"蘇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他匆忙系好紐扣,卻因?yàn)閯幼魈币l(fā)一陣眩暈。
鏡子里的男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泛起不健康的青紫色。程煜不得不扶住洗手臺,
等待這陣眩暈過去。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蘇暖擔(dān)憂的臉出現(xiàn)在縫隙中:"你還好嗎?
""沒事。"程煜強(qiáng)撐著直起身,卻在轉(zhuǎn)身時膝蓋一軟,差點(diǎn)跪倒在地。
蘇暖一個箭步?jīng)_進(jìn)來扶住他。她今天穿了件淺藍(lán)色的連衣裙,身上帶著淡淡的燕麥粥香氣。
程煜比她高出不少,此刻卻虛弱得幾乎全部重量都壓在她肩上。
"小心..."蘇暖的聲音就在耳邊,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頸側(cè)。
程煜能感覺到她單薄的身體在支撐自己時微微發(fā)抖,但她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透過薄薄的衣裙,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蘇暖的肩膀比想象中結(jié)實(shí)——這些天來,
就是這雙看似柔弱的肩膀,一直支撐著他這個廢人。"我扶你去餐廳。
"蘇暖的聲音輕柔卻堅定。程煜搖搖頭,試圖自己站穩(wěn):"不用,我能..."話未說完,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他彎下腰,咳得眼前發(fā)黑,喉嚨里泛起熟悉的鐵銹味。
蘇暖立刻拍著他的背,另一只手遞來手帕。這次咳出的血比以往都多,
潔白的棉質(zhì)手帕瞬間被染紅了一大片。程煜痛苦地別過臉,卻聽到蘇暖倒吸一口冷氣。
"你的臉色..."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緊繃,"我們得去醫(yī)院。"程煜搖搖頭,
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去也沒用。"蘇暖不由分說地扶住他的手臂:"至少讓我朋友來看看。
他是消化科的醫(yī)生,今天正好休息。"程煜想拒絕,
卻在抬頭時愣住了——蘇暖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在晨光下閃閃發(fā)亮。
那些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求你了,"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別放棄。"程煜突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他輕輕點(diǎn)頭,看著蘇暖眼中的淚水終于滑落,
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留下兩道閃亮的痕跡。第九章 診斷蘇暖的朋友林醫(yī)生來得很快。
他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說話溫和但專業(yè)。程煜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看著林醫(yī)生打開醫(yī)藥箱,取出聽診器。"蘇暖說你咳血有一段時間了?"林醫(yī)生問道,
將聽診器貼在程煜胸前。程煜點(diǎn)點(diǎn)頭,不自覺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蘇暖。她雙手絞在一起,
指節(jié)發(fā)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醫(yī)生的動作。"呼吸,慢一點(diǎn)。"林醫(yī)生的聲音平靜,
"再深呼吸一次。"冰涼的聽診器在皮膚上游走,程煜配合著醫(yī)生的指示呼吸。
他能感覺到蘇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種專注的關(guān)切讓他胸口發(fā)緊。"能躺下嗎?
我需要檢查一下腹部。"林醫(yī)生說。程煜慢慢平躺在沙發(fā)上,解開睡衣紐扣。
瘦骨嶙峋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那道手術(shù)疤痕顯得格外刺目。林醫(yī)生的手指在胃部輕輕按壓,
程煜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因疼痛而呻吟。"這里疼嗎?""嗯。""這里呢?
""嘶——有點(diǎn)。"林醫(yī)生的眉頭越皺越緊。檢查結(jié)束后,他摘下聽診器,
轉(zhuǎn)向蘇暖:"能借一步說話嗎?"程煜坐起身,系好紐扣:"就在這說吧。
"林醫(yī)生看了看蘇暖,見她點(diǎn)頭,才嘆了口氣:"程先生,你的胃潰瘍比想象中嚴(yán)重,
已經(jīng)引發(fā)了輕度出血。再加上嚴(yán)重貧血和營養(yǎng)不良..."他頓了頓,"如果不系統(tǒng)治療,
恐怕...""恐怕活不過半年?"程煜苦笑,"之前的醫(yī)生也這么說。"蘇暖猛地轉(zhuǎn)過頭,
眼底盡是驚愕:"你早就知道?"程煜避開她的目光:"知道又怎樣?
"房間里一時陷入沉默。林醫(yī)生收拾著醫(yī)療器械,刻意放慢動作,給兩人留出空間。最后,
他開了幾種藥,詳細(xì)說明了用法。"最重要的是休息和營養(yǎng)。"林醫(yī)生臨走前強(qiáng)調(diào),
"情緒也很關(guān)鍵。"送走醫(yī)生后,蘇暖站在窗前,背對著程煜。陽光透過她的身影,
在地上投下一道纖細(xì)的影子。程煜看著她微微發(fā)抖的肩膀,突然不知該說什么。
"為什么不告訴我?"蘇暖終于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程煜走到她身后,
想伸手碰她的肩,卻在半路收了回來:"不想讓你擔(dān)心。""不想讓我擔(dān)心?
"蘇暖猛地轉(zhuǎn)身,淚水已經(jīng)流了滿臉,"那你咳血的時候呢?疼得整夜睡不著的時候呢?
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我看著你一天天消瘦下去,卻無能為力..."程煜怔住了。
在他記憶中,蘇暖總是溫柔平靜的,從未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一顆顆砸在地板上。"對不起。"他輕聲說,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習(xí)慣了獨(dú)自承受一切。"蘇暖抓住他的手,掌心溫暖而濕潤:"從現(xiàn)在開始,
不要一個人扛了,好嗎?"程煜看著她通紅的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溫暖而明亮。第十章 照料林醫(yī)生開的藥很有效,
但副作用是強(qiáng)烈的嗜睡。程煜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偶爾醒來,
總能看到蘇暖守在床邊。有時她在看書,有時在整理藥品,
更多時候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發(fā)呆。這天夜里,程煜從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床頭亮著一盞小燈。
蘇暖蜷縮在床邊的椅子上,膝上攤著一本筆記本,正在認(rèn)真記錄什么。她穿著淺粉色的睡衣,
頭發(fā)隨意地扎成一個小揪,幾縷碎發(fā)垂在頸邊,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程煜輕輕動了動,
蘇暖立刻抬起頭:"醒了?要喝水嗎?"她的聲音因疲憊而有些沙啞,
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青黑。程煜搖搖頭,指了指她的筆記本:"在寫什么?
"蘇暖合上本子:"用藥記錄。"她站起身,摸了摸程煜的額頭,"退燒了。餓不餓?
我煮了粥保溫著。"程煜這才注意到窗外已是深夜,而蘇暖顯然一直沒睡。
他撐起身子:"幾點(diǎn)了?""凌晨兩點(diǎn)多。"蘇暖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你睡了將近二十個小時。"程煜接過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
冰涼得不正常:"你...一直沒睡?"蘇暖笑了笑,
那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疲憊:"我下午睡過了。"這顯然是謊言。
程煜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干裂的嘴唇,胸口一陣發(fā)緊:"蘇暖,去睡吧,我沒事了。
""再等會兒,你該吃藥了。"她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
"程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現(xiàn)在就去睡。"他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決,
"你需要休息。"蘇暖眨了眨眼,似乎被他的強(qiáng)勢驚到了。片刻后,
她輕輕點(diǎn)頭:"那我把藥和水放在這里,你記得...""我會記得。"程煜松開手,
聲音軟了下來,"去睡吧。"蘇暖猶豫了一下,最終走向門口。在關(guān)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
程煜正認(rèn)真地看著藥盒上的說明。燈光下,他的側(cè)臉依然消瘦得令人心疼,
但那雙眼睛褪去了些許晦暗,透出了些許光亮。她輕輕關(guān)上門,靠在走廊的墻上,
終于允許自己滑坐在地。這些天來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但她嘴角卻帶著淡淡的微笑——程煜剛才的眼神,是這幾個月來她見過最有生氣的。
而房間內(nèi),程煜吃完藥,拿起蘇暖落下的筆記本。
翻開的那頁上密密麻麻記滿了他的體溫、用藥時間和身體狀況變化,
甚至還有他睡夢中偶爾說出的只言片語。每一行字跡都工整清晰,
充滿著對待珍重之人的用心。程煜輕輕撫過那些字跡,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溫暖。窗外,
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zhuǎn)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他濕潤的眼角。
第十一章 潰堤程煜站在體重秤上,數(shù)字在眼前模糊又清晰。五十三公斤。
對于一個身高一米八四的男人來說,這個數(shù)字觸目驚心。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肋骨,
每一根都清晰可數(shù),像是隨時會刺破那層薄薄的皮膚。鏡子里的男人形銷骨立,眼窩深陷,
嘴唇因長期貧血而泛著不健康的青紫色。浴室門被輕輕敲響,
蘇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程煜?早餐好了。""嗯。"他應(yīng)了一聲,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餐桌上擺著精心準(zhǔn)備的營養(yǎng)餐——紅棗小米粥、蒸蛋羹、清炒菠菜。
蘇暖坐在對面,眼下有明顯的青黑。程煜知道,她昨晚又悄悄起來查看自己的情況,
她每次都會輕手輕腳地探他的額頭,再溫柔的掖好被角。"林醫(yī)生說今天要去復(fù)查。
"蘇暖遞給他一杯溫水,"我約了上午十點(diǎn)。"程煜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敲擊:"不用了。
""什么?""我說,不用了。"程煜放下水杯,抬起眼睛直視她,"蘇暖,
這段時間謝謝你。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蘇暖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該走了。"程煜推開面前的碗,"不能一直麻煩你。""你要去哪?
"蘇暖的聲音帶著疑問。 "程煜站起身,胃部因這個動作而一陣絞痛:"這不關(guān)你的事。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蘇暖也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她的聲音哽咽,
"我沒辦法看著你放棄自己...""那又怎樣?"程煜突然提高了聲音,"你以為你是誰?
救世主嗎?"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蘇暖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后退一步,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程煜轉(zhuǎn)身走向客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聽到蘇暖在身后小聲啜泣,卻沒有回頭。關(guān)上門,他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雙手抱頭,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為什么?為什么要對唯一關(guān)心自己的人說那樣的話?因?yàn)樗ε隆?/p>
害怕習(xí)慣這種溫暖,害怕依賴上這種關(guān)懷,更害怕...當(dāng)蘇暖也像其他人一樣拋棄他時,
自己會徹底崩潰。第十二章 夜奔深夜,程煜悄悄收拾了行李。
其實(shí)沒什么好收拾的——他來時就只有一身病骨和滿心絕望。
蘇暖給他買的衣服、準(zhǔn)備的日用品,他一樣都沒拿。只帶走了自己的錢包,
還有...床頭那本蘇暖記滿護(hù)理筆記的筆記本。他站在沙發(fā)邊,
借著月光看著熟睡中的蘇暖。她蜷縮在被子里的樣子像個孩子,眉頭卻微微皺著,
似乎連夢里都在擔(dān)憂著什么。程煜伸手想撫平那道褶皺,卻在即將觸碰到時收了回來。
轉(zhuǎn)身的瞬間,一陣劇痛從胃部直竄上來。程煜咬緊牙關(guān),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扶著墻,
一步一步挪向門口,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門外下著小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
和淚水混在一起。程煜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跪倒在公園的長椅旁,咳出一大口鮮血。雨水沖刷著石板地面,將那片暗紅暈染開來。
程煜看著自己的倒影——一個行尸走肉般的影子,連雨水都不愿停留在他身上。
"就這樣吧..."他喃喃自語,仰面倒在長椅上。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
程煜閉上眼睛,任由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消散。這樣也好,至少...不會拖累任何人了。"程煜!
程煜!"恍惚中,他聽到蘇暖的聲音。是幻覺嗎?還是臨死前的走馬燈?
一雙溫暖的手捧住了他的臉,力道大得幾乎讓他疼痛。程煜勉強(qiáng)睜開眼,
看到蘇暖跪在他面前,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蒼白的臉上,嘴唇因寒冷而發(fā)青。
"你怎么能...怎么能..."她的聲音支離破碎,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程煜想說話,卻只發(fā)出一串咳嗽。
蘇暖不由分說地脫下外套裹住他,然后用力將他扶起。
"堅持住..."她的聲音在雨中顫抖,"我們回家..."家?程煜恍惚地想,
他還有家嗎?第十三章 回巢程煜再朦朧中短暫的醒來,熟悉的米色天花板映入眼簾。
他轉(zhuǎn)轉(zhuǎn)頭,看到蘇暖蜷縮在床邊的椅子上,身上還穿著那件濕透后又被體溫烘得半干的衣服。
她睡著了,手里還攥著一塊濕毛巾,睫毛上掛著未干的淚珠。程煜想坐起來,
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高燒讓他的意識時斷時續(xù),恍惚中感覺有人扶他起來,
苦澀的藥液滑過喉嚨,冰涼的毛巾擦拭額頭...再次清醒時,窗外已是黃昏。
蘇暖坐在床邊,正在削蘋果。她的動作很輕,蘋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垂落在垃圾桶里。
"醒了?"她頭也不抬地問,聲音平靜而輕柔。程煜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蘇暖放下水果刀,倒了杯溫水,扶他慢慢喝下。"林醫(yī)生說你再這樣折騰一次,
神仙也救不了。"她的語氣平淡,像是在討論天氣,"高燒40度,肺部感染,胃出血加重。
"程煜垂下眼睛:"對不起。""為什么?"蘇暖終于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
"為什么要離開?"程煜看著自己枯瘦的手指:"我...不想連累你。""連累我?
"蘇暖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程煜,你以為我這些天在做什么?慈善活動嗎?
"程煜愣住了。蘇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他:"你知道我找到你時是什么感覺嗎?
你躺在那里,像具冰冷的尸體...我..."她的肩膀開始顫抖,
"我以為我來晚了..."程煜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想說些什么,
卻見蘇暖突然轉(zhuǎn)身,臉上滿是淚水。"程煜,你可以繼續(xù)自暴自棄,
但只要我在就不會放棄你。"她的聲音哽咽卻堅定,"因?yàn)槲矣肋h(yuǎn)也不會放棄你。
"陽光從她身后照進(jìn)來,讓她全身籠罩著金色的光暈。程煜看著她倔強(qiáng)的表情,
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比他認(rèn)識的任何人都要堅強(qiáng)。"為什么..."他嘶啞地問,
"為什么要這樣..."蘇暖走回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因?yàn)槟闶浅天稀?/p>
"她的掌心溫暖而干燥,"那個在運(yùn)動會上摔破膝蓋也要跑到終點(diǎn)的程煜,
那個永遠(yuǎn)不放棄的程煜。"程煜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蘇暖的手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
溫柔而堅定。"休息吧。"她輕聲說,"好好睡一覺。"窗外,雨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
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程煜突然覺得,或許...或許他還可以再試一次。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這個不肯放棄他的傻姑娘。
第十四章 假愈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進(jìn)程煜的眼睛。他躺在蘇暖家的客房里,
聽著廚房傳來的輕微響動——蘇暖又在為他準(zhǔn)備營養(yǎng)餐。程煜慢慢坐起身,
這個簡單的動作仍會讓他眼前發(fā)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依然瘦得嚇人,
但至少不再像骷髏一樣可怖。林醫(yī)生上周來復(fù)診時甚至露出了笑容:"指標(biāo)有所好轉(zhuǎn),
繼續(xù)保持。"保持什么?程煜心里冷笑。保持這種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嗎?"程煜?你醒了嗎?
"蘇暖的腳步聲停在門外,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嗯。"他應(yīng)了一聲,
聲音里不帶任何情緒。門被輕輕推開,蘇暖端著托盤走進(jìn)來。她今天穿了件淺綠色的家居服,
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眼下仍有淡淡的青黑。"今天做了南瓜粥。"她把托盤放在床頭柜上,
"林醫(yī)生說南瓜對胃好。"程煜看著那碗橙黃色的粥,突然一陣反胃。又是粥,
又是這些軟爛的食物,永遠(yuǎn)都是這種小心翼翼的關(guān)懷。"我不餓。"他推開托盤,
力道沒控制好,碗里的粥灑了一些在床單上。蘇暖的手頓了一下,
但很快恢復(fù)如常:"那先放著,等你餓了再吃。"她拿起紙巾擦拭床單,動作輕柔,
"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蘇暖。"程煜打斷她,"別這樣。""別哪樣?
"她抬起頭,眼睛里有一閃而過的受傷。程煜指了指托盤,又指了指房間:"這一切。
我不需要你這樣...小心翼翼的照顧我。
"蘇暖的手指絞在一起:"我只是想幫你...""幫我什么?"程煜的聲音突然提高,
"幫我繼續(xù)這毫無意義的生命?"房間陷入可怕的沉默。蘇暖的嘴唇微微發(fā)抖,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程煜,你的身體在好轉(zhuǎn)...""身體?"程煜冷笑,
"你以為問題出在我的身體上?"他猛地掀開被子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
但他強(qiáng)撐著沒讓自己倒下:"看看我,蘇暖!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妻子跑了,
家人只當(dāng)我是提款機(jī)..."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我看不到活著的意義,我的人生爛透了!
"蘇暖站在原地,臉色蒼白:"所以呢?你就打算放棄自己?""不然呢?"程煜反問,
"像你期待的那樣突然變成一個感恩戴德的康復(fù)者?抱歉,我做不到。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蘇暖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了,她滯了一瞬,
眼神里涌動著無盡的心疼。但她很快挺直了脊背,眼睛里燃起一種程煜從未見過的怒火。
"好,程煜,很好。"她的聲音出奇地冷靜,"既然你這么想死,
為什么那天在河邊不直接跳下去?為什么要讓我救你?為什么要給我希望?"程煜被問住了。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蘇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在關(guān)門前停下:"粥在桌上,
吃不吃隨你。但程煜..."她回過頭,眼睛里含著淚水,"死很容易,活著才需要勇氣。
"門輕輕關(guān)上了。程煜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空虛。
他低頭看著灑在床單上的南瓜粥,橙黃色的污漬像是一個丑陋的傷疤。
第二十三章 夜魘深夜,程煜從噩夢中驚醒。夢里他又回到了那個河邊,
冰冷的河水漫過胸口,但這次沒有人來救他。他掙扎著坐起來,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拍打著玻璃窗。床頭柜上的藥瓶倒了,白色藥片散落一地。
程煜彎腰去撿,卻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凹陷的眼睛,
活像一具行走的尸體。他突然抓起藥瓶狠狠砸向鏡子。玻璃碎裂的聲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碎片四濺,他的倒影也隨之支離破碎。門被猛地推開,蘇暖站在門口,臉色驚惶:"程煜?
你沒事吧?"程煜看著自己流血的手,突然笑了:"你看,連鏡子都受不了我這副鬼樣子。
"蘇暖快步走過來,不顧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把抓住他流血的手:"別動,我去拿醫(yī)藥箱。
"程煜甩開她的手:"別管我了!"蘇暖被推得踉蹌了一下,腳底踩到玻璃碎片,
鮮血立刻滲了出來。但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我偏要管。
"程煜看著她腳上的血,突然崩潰了:"為什么?!為什么非要管我這個廢人?!
你看看你自己!"他指著她流血的腳,"為了我這種人值得嗎?""值得。
"蘇暖的聲音很輕,卻執(zhí)拗的異常堅定,"因?yàn)槲蚁嘈拍莻€真正的程煜還在,
他只是...暫時迷路了。"程昱試圖開口,喉間卻猛地涌上一陣劇烈的痙攣,
將他所有的話語盡數(shù)截斷。他不得不痛苦地彎下腰,每一次咳嗽都撕裂肺腑,
讓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那熟悉的鐵銹味,在他喉嚨里彌漫開來。蘇暖顧不得腳上的傷口,
立刻上前扶住了他。"放開我..."程煜掙扎著,
"我這種人...不值得..."蘇暖突然用力抱住他,力道很大:"別說了,程煜。
"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壓抑的哭腔,"你值得,你一直都值得。"程煜僵住了。
蘇暖的身體溫暖而柔軟,散發(fā)著淡淡的茉莉香。她的心跳透過單薄的睡衣傳來,堅定而有力。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兩人相擁的身影。程煜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年來第一次,
有人這樣真實(shí)地?fù)肀皇且驗(yàn)閼z憫,沒有絲毫的欲念,沒有半分的所圖,唯有真心,
單純地...在乎。"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了,
"對不起..."蘇暖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沒關(guān)系,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但程煜知道,不會那么容易。他內(nèi)心的黑暗不是幾句安慰就能驅(qū)散的。
蘇暖的懷抱很溫暖,但當(dāng)他閉上眼睛,依然能看到那個深淵在向他招手。
第十六章 對峙早餐時分,兩人默契地對昨晚的事只字不提。蘇暖的腳上纏著紗布,
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程煜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胸口一陣發(fā)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也纏著同樣的紗布——是昨晚蘇暖堅持給他包扎的,盡管他的傷口很淺。
"今天林醫(yī)生要來復(fù)診。"蘇暖把蒸蛋放在他面前,"他說要看看你的情況。
"程煜戳了戳蒸蛋,他突然沒了食欲:"我不需要復(fù)診。"蘇暖放下叉子:"為什么?
""因?yàn)闆]用。"程煜推開盤子,"我的問題不在身體上。""那在哪里?""在這里!
"程煜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在我的心里!蘇暖,幾片藥治不好想死的心?
"蘇暖的臉色變得蒼白,但她沒有退縮:"那什么能治好?告訴我,程煜,我該怎么做?
"程煜愣住了。他不知道答案。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只有墻上時鐘的滴答聲提醒著時間的流逝。最后是蘇暖先開口:"程煜,
我不指望你一夜之間變回從前那個人。"她的聲音很輕,"但至少...至少試著活下去,
好嗎?就當(dāng)是為了...""為了什么?"程煜冷笑。蘇暖抬頭:"為了你自己。
為了那個曾經(jīng)熱愛生活的程煜。"程煜想說那個程煜已經(jīng)死了,
但看著蘇暖疲憊卻堅定的眼神,他突然說不出口。他低頭看著自己纏著紗布的手,
想起昨晚那個擁抱的溫度。"我...試試。"他最終說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蘇暖的眼睛亮了起來,但程煜立刻補(bǔ)充道:"但我不能保證什么。""這就夠了。
"蘇暖微笑著,眼角的細(xì)紋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只要你還愿意嘗試,這就夠了。
"程煜低頭喝了一口溫?zé)岬募t棗茶,甘甜的液體滑過喉嚨。他不知道這個承諾意味著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兌現(xiàn)。但此刻,看著蘇暖期待的眼神,他突然想...至少假裝一下。
假裝自己還有救。假裝陽光還能照進(jìn)他的生活。假裝...他值得被這樣溫柔以待。
哪怕只是暫時的。第十四章 假面晨光透過紗簾灑進(jìn)房間時,程煜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坐在窗邊。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依然骨節(jié)分明,但至少不再像骷髏那樣可怖。三個月來,
蘇暖的精心照料讓他的體重增加了五公斤,臉色也不再是病態(tài)的蒼白。至少從外表看,
他正在慢慢"好轉(zhuǎn)"。"今天氣色不錯。"蘇暖端著早餐推門而入,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她今天穿了件淡黃色的家居服,發(fā)梢還帶著沐浴后的濕潤,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程煜接過托盤,回以一個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的微笑:"嗯,感覺好多了。"他說謊了。
他的胃依然會在半夜絞痛,咳血的頻率雖然降低但從未停止。更重要的是,
那種如影隨形的虛無感從未離開過——它只是被他小心地藏了起來,
藏在每個禮貌的微笑背后,藏在每次"我很好"的應(yīng)答之下。蘇暖在他對面坐下,
雙手托腮看著他吃早餐。她的目光太過溫柔,讓程煜不得不低頭避開。
"林醫(yī)生說下周可以適當(dāng)散步了。"蘇暖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
"小區(qū)后面的櫻花開了,很美。"程煜輕抿著碗里的山藥粥,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
暫時撫慰了總是隱隱作痛的部位。"好。"他輕聲應(yīng)道,聲音沒什么起伏。
蘇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她伸出手,輕輕覆在程煜的手背上:"不舒服嗎?
"她的掌心溫暖干燥,像一方小小的太陽。程煜條件反射地想抽回手,但最終忍住了。
"沒有,只是在想事情。"他擠出一個微笑。這個微笑顯然沒能騙過蘇暖。她微微蹙眉,
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做噩夢了?"程煜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昨晚他確實(shí)做夢了,夢見自己沉在河底,看著岸上的蘇暖越來越遠(yuǎn)。但他只是搖搖頭:"不,
睡得很好。"蘇暖沒有追問。她只是站起身,繞到程煜身后,
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今天陽光很好,要不要在陽臺坐會兒?
"她的指尖力道適中地按壓著他緊繃的肩頸肌肉,像是能透過皮膚摸到他內(nèi)心深處的疲憊。
程煜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暫時沉溺在這溫柔的觸碰中。"好。"他聽見自己說。
第二十三章 暗涌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陽臺的藤椅上。程煜坐在那里,膝上攤著一本書,
卻一頁也沒翻動。從陽臺看出去,小區(qū)的櫻花確實(shí)開了,粉白的花瓣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
像一場無聲的雪。廚房里傳來蘇暖輕柔的哼唱聲,她在準(zhǔn)備下午茶。這三個月來,
程煜已經(jīng)熟悉了她所有的習(xí)慣——周二和周五會買新鮮的花,周日下午會聽古典音樂,
每天清晨都會給窗臺上的綠植細(xì)心擦拭葉片。這樣規(guī)律而寧靜的生活,本該讓人感到安心。
但程煜只覺得窒息。就像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里,看著外面的世界正常運(yùn)轉(zhuǎn),
自己卻格格不入。"嘗嘗這個。"蘇暖端著托盤走出來,
上面擺著兩杯花草茶和一碟手工餅干,"洋甘菊,對睡眠有幫助。"程煜接過茶杯,
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像觸電般縮回。茶水灑了一些在褲子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對不起。"他慌忙放下杯子,抽出紙巾擦拭。蘇暖搖搖頭,
接過紙巾幫他輕輕按壓水漬:"沒關(guān)系。"她的聲音依然溫柔,
但程煜注意到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蝴蝶受傷的翅膀。兩人陷入沉默。
遠(yuǎn)處傳來孩子們嬉笑的聲音,襯得陽臺上的寂靜更加沉重。"程煜。"蘇暖突然開口,
"你想出去走走嗎?就我們兩個。"程煜抬起頭,發(fā)現(xiàn)蘇暖正看著他,
眼睛里有一種他讀不懂的情緒。"去哪里?""任何地方。"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或者就在這里坐著也好。只是...別把自己關(guān)起來,好嗎?"程煜握緊了茶杯。太燙了,
熱度幾乎灼傷他的掌心,但他沒有松開。肉體上的疼痛至少是真實(shí)的,
可以暫時掩蓋心里那個巨大的空洞。"我沒事。"他最終說道,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的,
"真的。"蘇暖望著他,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精心構(gòu)筑的偽裝。但她只是輕輕點(diǎn)頭:"好。
"然后伸手取走他手中過燙的茶杯,"茶涼了,我去換一杯。"程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突然有種沖動想叫住她,想告訴她其實(shí)自己每天都在想著回到那條河邊。但最終,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櫻花一片片落下。第十六章 夜撫深夜,
程煜又一次被胃痛驚醒。他蜷縮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月光如水,
為房間里的每件物品都鍍上一層冷清的銀輝。床頭柜上的止痛藥已經(jīng)吃完了,
但他不想吵醒蘇暖——她已經(jīng)為他付出太多。咬牙忍過一波劇痛后,程煜輕手輕腳地起身,
想去廚房倒杯熱水。剛打開門,卻看到客廳里亮著一盞小燈,蘇暖蜷縮在沙發(fā)上,
膝上攤著一本書。她聽到動靜立刻抬起頭,眼睛里沒有絲毫睡意:"不舒服?
"程煜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蘇暖已經(jīng)放下書走了過來,
她的手自然而然地?fù)嵘纤念~頭:"有點(diǎn)低燒。"她輕聲說,"去躺著,我拿藥。
"程煜想說自己可以處理,但蘇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拿藥。她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回到床上不久,蘇暖就端著溫水和藥回來了。她坐在床邊,看著程煜服下藥片,
然后伸手輕輕按在他的胃部:"這里?"程煜點(diǎn)點(diǎn)頭。蘇暖的手掌溫暖而干燥,
力道適中地打著圈按摩。不知是藥物起了作用,還是她的觸碰真有魔力,
疼痛確實(shí)在慢慢減輕。"為什么不叫我?"蘇暖突然問,聲音很輕。
程煜別過臉:"你該休息的。""我寧愿你不舒服時立刻告訴我。"她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程煜,你不必一個人承受這些。"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jìn)來,
在床單上劃出一道銀色的線。程煜看著那道光線,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他不想在蘇暖面前崩潰,但三個月的偽裝已經(jīng)耗盡了全部力氣。
"我...不知道該怎么..."他的聲音哽住了。蘇暖的手從胃部移到他的后背,
輕輕拍撫著,無聲地傳遞著慰藉:"沒關(guān)系,慢慢來。"她的聲音那么溫柔,
溫柔得讓程煜再也無法維持那個"好轉(zhuǎn)"的假象。他弓起背,無聲地顫抖,
淚水終于決堤而出,浸濕了蘇暖的肩膀。"我會陪著你。"蘇暖輕聲說,
手臂環(huán)抱住他顫抖的身體,"一直守著你。"程煜抓著她睡衣的后襟,
像這樣才能觸摸到唯一的光亮。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堅強(qiáng),應(yīng)該感恩,應(yīng)該...好起來。
但此刻,他只想放任自己在她的懷抱中崩潰。蘇暖沒有說更多安慰的話,只是靜靜地抱著他,
手指輕輕梳理著他汗?jié)竦念^發(fā)。在這個月光如水的深夜,在這個安靜的房間里,
程煜第一次允許自己脆弱,允許自己需要別人。而蘇暖,就像她承諾的那樣,始終在那里。
第十七章 依偎手機(jī)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程煜瞇起眼。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
照片里,林雨薇穿著他去年送她的香奈兒連衣裙,依偎在張遠(yuǎn)懷里。
附言只有一句話:「感謝程總贊助的蜜月旅行」程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胃部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絞痛瞬間蔓延至全身。他猛地翻身下床,跌跌撞撞沖向洗手間,
跪在馬桶前干嘔起來。"程煜?"蘇暖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你還好嗎?
"他張了張嘴,卻只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喘息。門被推開,蘇暖站在門口,睡眼惺忪,
卻在看清他的狀態(tài)后瞬間清醒。"很難受嗎?"她快步上前,蹲下身輕撫他的后背。
她的手掌溫暖而穩(wěn)定,與程煜冰涼顫抖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程煜想回答,
手機(jī)卻在這時又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張遠(yuǎn)的名字,像一條吐信的毒蛇。
蘇暖的目光落在手機(jī)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別接。"她伸手想拿走手機(jī),
但程煜已經(jīng)條件反射地按下了接聽鍵。"老同學(xué),還沒睡???"張遠(yuǎn)的聲音通過揚(yáng)聲器傳來,
帶著令人作嘔的親昵,"我和雨薇剛回來,特意給你帶了禮物。"程煜的喉嚨發(fā)緊,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蘇暖見狀直接拿過手機(jī):"張先生,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diǎn)。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響起夸張的笑聲:"喲,程總有新歡了?
難怪雨薇說你——""請不要再騷擾程煜。"蘇暖的聲音冷得像冰,
"否則我會以騷擾罪起訴你。"掛斷電話后,房間里安靜得可怕。程煜仍跪在地上,
額頭抵著冰冷的瓷磚,呼吸粗重。"他們...一直這樣?"蘇暖輕聲問。程煜點(diǎn)點(diǎn)頭,
突然覺得無比疲憊。這幾年來,張遠(yuǎn)和林雨薇變著花樣刺激他——寄來他們的親密合照,
在他生日那天故意發(fā)朋友圈炫耀,甚至在他住院期間打電話描述他們的"約會細(xì)節(jié)"。
"躺下吧。"蘇暖小心翼翼的扶他回到床上, "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程煜抓住她的手腕:"別走。"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蘇暖愣了一下,隨即在床邊坐下,
手指輕輕梳理他汗?jié)竦念^發(fā):"好,我不走。"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jìn)來,
勾勒出蘇暖柔和的側(cè)臉輪廓。程煜望著她,這樣溫柔的人,
竟義無反顧地?fù)踉谒湍切﹤χg。第十八章 圍城門鈴在上午十點(diǎn)響起,尖銳得刺耳。
程煜正在看書,聽到聲音的瞬間手指一顫,書頁被撕開一道口子。這幾個月來,
除了醫(yī)生和快遞,幾乎沒有人拜訪蘇暖的公寓。"誰???"蘇暖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
透過貓眼看了一眼,身體明顯僵住了。"怎么了?"程煜站起身。
蘇暖轉(zhuǎn)身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是你弟弟。"程煜的胃部立刻絞痛起來。
程杰,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從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寵兒,
也是除了林雨薇外最擅長從他身上榨取價值的人。"哥!我知道你在里面!
"程杰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令人不悅的理直氣壯,"媽讓我來看看你死了沒!
"程煜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蘇暖看了他一眼,眼神復(fù)雜,然后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你好,程先生。"她的聲音禮貌而疏離,"程煜正在休息,
有什么事可以——"程杰直接推開她闖了進(jìn)來,目光在公寓里掃視一圈,
最后落在程煜身上:"喲,哥,氣色不錯嘛。"他咧嘴一笑,
"看來這位小姐把你照顧得很好啊。"程煜站在原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程杰身上散發(fā)著古龍水混雜著煙酒的味道,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有事嗎?
"他聽見自己問,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卻像薄冰一樣,隨時可能碎裂。
程杰大咧咧地在沙發(fā)上坐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新房要交尾款了,還差120萬。
"他晃了晃那張紙,"媽說你這周必須打錢。"蘇暖站在兩人之間,身體微微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