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藍(lán)襯衫與繡帕藍(lán)布的紋路像某種古老符咒,死死黏在林默指尖。他合上教案本時,
那觸感竟如蛇蛻般滑膩而冰涼。窗外陽光斜劈進(jìn)來,將課桌割裂成明暗兩半,
周小滿的身影卻已蒸發(fā)得無影無蹤。唯有角落里的刺繡繃架孤零零地佇立著,
褪色的藍(lán)布宛如一張垂掛的幕布,后頭藏著什么不可名狀的東西,蠢蠢欲動?!袄蠋?。
”一道稚嫩又突兀的聲音刺破空氣。是張強(qiáng),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門口,
手里攥著一顆糖,像是握住了什么珍貴的護(hù)身符。“阿婆說今天下午有雨,讓我早點(diǎn)回家。
”林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嘴角牽扯出一抹怪異的弧度,仿佛笑與不笑之間被卡住了一樣。“快去吧,
別讓家里人等急了?!彼哪抗庾冯S著男孩跑遠(yuǎn)的背影,
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陳阿婆搖晃銅鈴的畫面。那清脆的叮當(dāng)聲如同幽靈低語,在耳畔久久盤旋,
揮之不去。他低下頭,襯衫上的第三顆紐扣微微松動,
剛才擦過地面時發(fā)出的咔嗒聲仍在耳邊回蕩,像是某種機(jī)械心臟的跳動。
這聲音混雜著銅鈴的余韻,逐漸編織成一片詭異的協(xié)奏曲,將他拖入更深的迷霧之中。
井沿上的黑褐色顆粒,像是一群沉默的甲蟲伏在那里,新鮮刮痕則如同某種未愈合的傷口,
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王鐵柱叼著煙蒂的模樣更是令他心頭一凜——那煙蒂明明早已熄滅,
卻仿佛還冒著詭異的青煙。村長看起來憨厚得像塊石頭,但每次與他對視時,
那雙眼睛就像兩枚釘子,把他牢牢釘在原地,讓他覺得自己正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監(jiān)視著。
林默用力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陳舊的腥甜味。他轉(zhuǎn)身打開抽屜,取出鑰匙,
掛在腰間,推門而出。門外的世界安靜得不真實(shí),連風(fēng)都像是在屏住呼吸。
---古井藏在村子?xùn)|頭,離祠堂不遠(yuǎn),像一個蹲伏的怪物,等待著誰靠近。
林默故意繞開大路,沿著田埂慢慢走過去。風(fēng)吹過稻田,發(fā)出沙沙聲,夾雜著幾聲鳥鳴,
這些聲音本該讓人安心,可他總覺得它們太過刻意,像是為了掩蓋什么更大的寂靜。
當(dāng)他終于站在井邊時,那股潮濕的腥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種腐爛生命的氣息,直沖他的胃部,
攪動出一陣翻騰的惡心感?!罢聊鞠渥印彼哉Z,蹲下身仔細(xì)觀察井沿。
泥土中的黑褐色顆粒泛著微弱的光澤,就像是從某個遠(yuǎn)古時代遺留下來的粉末。
他用指尖捻起一點(diǎn),輕輕湊近鼻尖嗅了嗅,眉頭瞬間皺緊。這氣味陌生又熟悉,
勾起了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那個藏在衣柜深處、裝滿舊衣物的樟木箱子,
也曾散發(fā)出同樣令人不安的霉腐味。忽然,腳步聲從背后傳來,緩慢而沉重,
像是有人拖著鐵鏈行走。林默猛地站起身,假裝整理袖口掩飾自己的慌亂。
他回頭看見陳阿婆拄著拐杖一步步走近,她的臉布滿深深的皺紋,像是一張被歲月揉皺的紙,
而她的眼神卻銳利得像刀鋒,直刺人心?!傲掷蠋?,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她的聲音沙啞,
帶著一種低沉的威脅,仿佛每一個字都藏著鉤子。“哦,隨便走走?!绷帜瑪D出一個笑容,
試圖壓下內(nèi)心的緊張,“聽說最近井水不太干凈,想來看看。”陳阿婆瞇起眼睛,
嘴唇微微顫動,卻沒有立刻說話。她伸出枯瘦的手,輕輕撫摸井沿,
動作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好像那里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某件價值連城的寶物。片刻后,
她從懷里掏出一串銅鈴,輕輕搖晃。清脆的鈴聲劃破田野間的寂靜,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連陽光都變得昏黃起來?!澳贻p人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問得太明白?!标惏⑵沤K于開口,
語氣悠長而意味深長,“井底的東西,不是誰都承受得起的?!绷帜男拿腿灰怀?,
但他依舊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鞍⑵耪f的是。我只是好奇罷了,不會亂來的。
”陳阿婆盯著他看了許久,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然后緩緩轉(zhuǎn)身離去。
她的背影漸漸融入灰蒙蒙的天色中,只留下那串銅鈴的余音,在空曠的田野間久久回蕩。
天色陰沉得像被潑了一層墨,林默踏入辦公室的一剎那,仿佛闖入了一個荒誕的夢境。
角落里,周小滿正低頭擺弄一塊嶄新的繡帕,雙手的動作機(jī)械又執(zhí)拗。她抬頭看見他時,
眼神如燭火般閃爍了一下,隨即迅速熄滅,重新埋首于那詭異的布料之間。林默走過去,
將教案本重重放在桌上,聲音低沉卻帶著某種難以掩飾的不安:“小滿,這是你新做的?
”他的手指點(diǎn)向她手中的繡帕,語氣像是在試探一場未知的深淵。周小滿沒有言語,
只是默默點(diǎn)頭,將繡帕遞給他。圖案依舊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井底白骨,但這一次,
旁邊竟多了一行歪斜的小字——“冤”。這兩個字如同一條毒蛇,冷冷地吐著信子,
直逼林默的神經(jīng)?!笆裁匆馑迹俊绷帜穆曇魤旱脴O低,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兩個字上,仿佛它們隨時會從繡帕上爬下來,纏住他的喉嚨。
周小滿依舊沉默,只是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手勢——那是林母曾經(jīng)教過他的求救信號。
林默愣住了,胸口翻涌起復(fù)雜的情緒,像一鍋煮沸的藥汁,苦澀而濃烈。他知道,
這個聾啞女孩正在試圖告訴他什么,而那些信息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險,
甚至荒誕到讓人無法承受?!澳闶遣皇侵佬┦裁??”他試探性地問,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卻又沉重得像一座山。周小滿咬了咬嘴唇,突然抓起筆,
在紙上快速寫下幾個字:“晚上七點(diǎn),祠堂后院?!绷帜男奶E然加快,
像是鼓槌敲擊著戰(zhàn)鼓。他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就在這時,
門外傳來王鐵柱的大嗓門:“林老師在嗎?我找他說點(diǎn)事!”周小滿慌忙收拾好東西,
匆匆離開了辦公室。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像一團(tuán)煙霧被風(fēng)吹散。林默站在原地,
心中五味雜陳,仿佛吞下了一枚未熟的果子,酸澀得讓人喘不過氣。他深吸一口氣,
調(diào)整好表情,才迎向王鐵柱?!巴醮彘L,有什么事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
但嘴角的弧度卻僵硬得像一張面具。王鐵柱搓了搓手,笑得憨厚,
但那笑容卻像一層薄薄的油膜,掩蓋不住某種隱秘的惡意?!耙矝]啥大事,就是提醒一下,
最近天氣不太好,您注意安全。還有啊,祠堂那邊最好少去,免得引起誤會?!绷帜c(diǎn)點(diǎn)頭,
“謝謝村長關(guān)心,我會注意的?!钡韧蹊F柱離開后,林默坐回椅子上,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他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人盯上了,而今晚的約定,則可能是揭開真相的關(guān)鍵一步,
也可能是一場荒誕至極的陷阱。---夜幕降臨的時候,林默換上了一件舊外套,
悄悄溜出了宿舍。祠堂后院一片漆黑,只有遠(yuǎn)處幾點(diǎn)昏黃的燈光隱約可見,
像幾只孤獨(dú)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他剛走到約定地點(diǎn),草叢中便傳來輕微的響動,
像是某種不知名的生物在潛伏。“小滿?”他低聲喚道,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陰影里鉆了出來,正是周小滿。她懷里抱著一個布包,神情緊張而專注,
像一只守護(hù)珍寶的小獸?!斑@是給你的?!彼巡及搅帜种?,
然后迅速比劃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趕緊離開。林默打開布包,里面是一雙破舊的布鞋,
鞋面上沾滿了泥土??吹竭@雙鞋的瞬間,他的腦海轟然炸開,
無數(shù)畫面如潮水般涌來——小時候穿著這雙鞋奔跑在田間的日子,母親慈愛的笑容,
以及最后那天她被人群圍堵時絕望的眼神。“這是……我的鞋?”他顫抖著問,
聲音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周小滿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泛起淚光。她又指了指祠堂的方向,
比劃著表示那里藏著更多線索。就在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林默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幾束手電筒的光正在朝這邊移動?!坝腥藖砹耍 彼吐曊f道,
拉著周小滿躲進(jìn)了附近的灌木叢。透過枝葉的縫隙,
他們看見王鐵柱帶著幾個村民朝祠堂走去。其中一個男人手里提著一把鐵鍬,
臉上寫滿了兇狠,仿佛要去挖掘某種禁忌的秘密?!翱磥斫裢聿缓唵?。”林默喃喃自語,
握緊了手中的布包,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周小滿拉了拉他的袖子,比劃著讓他冷靜。
她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井的方向,似乎在暗示什么。林默順著她的手勢望去,
只見烏云密布的夜空中,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整個村莊。與此同時,
井底飄來的腥氣變得更加濃烈,幾乎讓人窒息,仿佛那口井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三十年前的樟木箱子……到底藏著什么?”林默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壓抑的迫切感。
而此時,井底的黑暗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像一只沉睡已久的怪物,
緩緩睜開了眼睛。2 井繩井口像一只深邃的眼,死死盯著林默。寒意如蛇,
從腳底蜿蜒而上,啃噬他的脊背。他垂下眼簾,那塊藍(lán)布躺在周小滿的掌心,
仿佛一塊被詛咒的天幕。模糊的符號扭曲著,像是某種古老儀式遺留下的疤痕,
將他的思緒撕扯回三十年前那個母親消失的夜晚——黑暗中,風(fēng)聲低語,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未知的腥甜。胸口像壓了一座山,幾乎令他窒息,但他明白,
此刻不是沉溺于幻象的時候。“回去吧。”他的聲音如同從深淵中撈起的一塊濕石,
冰冷且沉重,“這里不適合你?!比欢?,周小滿只是搖頭,手指攥緊了藍(lán)布,關(guān)節(jié)泛白。
她的眼睛里燃燒著倔強(qiáng)和不安,像兩簇微弱卻執(zhí)拗的火苗。接著,
她比劃了一個手勢——那是母親教給她的暗號,意思是“留下”。林默怔住,隨即苦笑一聲。
這女孩總是這樣,用沉默編織自己的網(wǎng),把秘密藏在其中。而現(xiàn)在,
這張網(wǎng)似乎也悄然纏上了他。---夜色濃稠得像潑灑的墨汁,冷風(fēng)穿過灌木叢,
發(fā)出尖銳又細(xì)碎的嗚咽聲,宛若某種不可名狀的存在正在耳畔低語。林默蹲下身,
將半塊骨頭重新包裹好,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圣物。他站起身時,
目光落在井沿上的新鮮刮痕上,那些痕跡像刀刻般刺目。腦海中,
王鐵柱的身影揮之不去:那雙顫抖的手究竟往井里傾倒了什么?還有那股刺鼻的氣味,
為何會與白天發(fā)現(xiàn)的黑褐色顆粒如此相似?他的思緒被一陣突兀的風(fēng)打斷,
風(fēng)裹挾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斑@些事,都得查個明白。
”林默喃喃著,嗓音像是從老舊的留聲機(jī)里溢出來的,混雜著幾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林老師——”一聲嘶啞而悠長的呼喚從背后鉆出來,像是一根冰涼的細(xì)針扎進(jìn)了他的脊梁。
他猛地轉(zhuǎn)身,差點(diǎn)被自己的影子絆倒。陳阿婆拄著一根黑漆漆的拐杖立在不遠(yuǎn)處,
那張滿是褶皺的臉被月光鍍上了一層詭異的銀輝,仿佛是一張未完成的浮世繪。
她的披風(fēng)寬大如霧靄,整個人搖曳著,像一團(tuán)漂浮的暗影,隨時可能散開又聚攏。“陳阿婆?
”林默眉心緊蹙,聲音帶著幾分不自覺的顫意,“您怎么來了?”她沒有回答,
只是拖著緩慢的腳步靠近,手中的銅鈴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叮當(dāng)聲。
“我夢見了不安分的魂兒……”她低語著,聲音如同枯葉在風(fēng)中碎裂,“它們迷路了,
可有人擋著?!绷帜男呐K驟然一縮,但他依舊努力維持表面的鎮(zhèn)定。“誰擋著?
”陳阿婆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拐杖指向井口,動作僵硬得像個機(jī)械偶。“井底的東西,
不該被人翻出來。你懂嗎?”空氣似乎瞬間凍結(jié)成了一塊透明的玻璃,
連呼吸都被壓榨成了稀薄的氣流。林默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問:“如果真有什么東西,
是不是該讓它安息?”“安息?”陳阿婆冷笑了一聲,嘴唇開合間露出一顆孤零零的黃牙,
“有些人死了,可他們的怨氣還在。怨氣太重,會把活人也拉進(jìn)墳?zāi)埂?/p>
”林默的眉頭越鎖越深,他隱約覺得這番話并非單純的警告,更像是一種扭曲的謎語。
就在這時,周小滿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手指向遠(yuǎn)處的小路。林默順著她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樹林深處,只留下一陣枝葉摩擦的沙沙聲?!澳鞘钦l?
”林默低聲問,喉嚨干澀得像吞下了一把砂礫。周小滿搖了搖頭,眼神卻愈發(fā)驚惶。
她比劃了一個手勢,這次是“危險”。---回村的路上,
林默始終處于一種高度警覺的狀態(tài),腳步踩在泥土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的深淵邊緣。
他時不時回頭張望,確認(rèn)是否有人跟蹤,同時也在反復(fù)咀嚼陳阿婆的話。
那些所謂的“怨氣”,究竟是什么?是某種迷信的幻象,還是隱藏在現(xiàn)實(shí)背后的另一種真相?
“今晚的事,別跟任何人提。”林默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得幾乎融進(jìn)了夜色。
周小滿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她的目光依然游移不定,雙手攥緊衣角,指節(jié)泛白。
林默看著她略顯稚嫩的臉龐,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
這個女孩顯然背負(fù)了太多不屬于她的重量,而他能做的卻少得可憐。到了村口,
林默停下腳步,凝視著周小滿疲憊的神情?!懊魈煸僖娒?,好嗎?
”她的回應(yīng)是一記輕微的點(diǎn)頭,但那雙眼睛里的不安卻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閃爍不停,
無法熄滅。周小滿的手在懷里摸索了一陣,像是在觸碰某種禁忌之物。片刻之后,
他掏出一塊折疊得如同儀式般整齊的紙,遞向林默。林默接過,那紙像一只瀕死的鳥,
在他手中微微顫動。展開后,一幅地圖躍然其上,線條粗糙得仿佛出自孩童之手,
而那些符號則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宛如夜半夢魘中爬出的文字。他抬起頭,想問些什么,
卻發(fā)現(xiàn)周小滿已如煙霧般消失在遠(yuǎn)處。---翌日清晨,陽光從天際墜落,
砸在村莊的屋頂上,濺起一片金色的碎屑。但這短暫的暖意很快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撕裂。
林默推開書房的門,門外的聲音如同一把生銹的刀,劃破了寧靜?!傲掷蠋?!快來!
村長家的狗死了!”一名學(xué)生家長喊道,語氣中夾雜著恐懼與不安?!霸趺椿厥拢?/p>
”林默皺眉問道?!安弊由嫌衅婀值膫冢袷潜皇裁礀|西啃咬過!
村里人都說……是井里的邪祟作祟!”那人喘息未定,聲音顫抖。林默心頭一緊,
腦海中閃過昨夜王鐵柱往井里傾倒液體的畫面。他壓下翻涌的情緒,
勉強(qiáng)擠出一句安慰:“別慌,可能是野獸干的,我先去看看。”關(guān)上門后,他靠在墻邊,
閉上眼睛。井沿上的刮痕、骨頭上模糊的符號,以及陳阿婆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些畫面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他牢牢困住。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場荒誕戲劇的中心,
而帷幕才剛剛拉開。---午時,林默獨(dú)自坐在院子里,啃著干硬的饅頭,
目光落在桌上散亂的縣志殘頁上。他的手指輕輕拂過一頁,
忽然察覺到撕痕邊緣沾著幾絲細(xì)小的麻纖維。這細(xì)節(jié)像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讓他想起王鐵柱袖口的痕跡。怒火在他胸腔內(nèi)燃燒起來,化作一聲低語:“果然有問題。
”就在這時,籬笆旁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周小滿的身影映入眼簾,她拎著一個小籃子,
里面裝著幾個熱騰騰的紅薯。她朝林默笑了笑,將籃子放下,
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新的繡帕遞給他。這一次,圖案是一條盤旋的毒蛇,
蛇尾纏繞著一口幽深的古井。林默盯著繡帕,沉默良久,突然開口:“你為什么要幫我?
”周小滿愣住了,眼眶泛紅。她的手緩緩抬起,
比劃了一個復(fù)雜的手勢——那是“贖罪”的意思。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胸口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他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發(fā)出聲音。---暮色降臨,
天空被染成一片詭異的紫紅色,仿佛大地在流血。林默決定再次前往神婆家尋找線索。然而,
剛走到村中央,一陣喧鬧聲便從祠堂方向傳來?!坝腥岁J進(jìn)祠堂偷東西了!
”村民的呼喊刺穿空氣。林默快步趕去,只見祠堂大門敞開,幾名老人圍在門口竊竊私語。
他擠進(jìn)人群,發(fā)現(xiàn)供桌上的一本舊族譜不翼而飛,只剩下幾片零星的紙屑。他蹲下身,
目光掃過紙屑,赫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正是他母親的名字?!暗鹊龋彼吐曊f道,
試圖拾起那些碎片,但風(fēng)卻無情地將它們卷走?!傲掷蠋?,你認(rèn)識這個字跡嗎?
”王鐵柱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一絲嘲弄。林默站起身,冷冷地回視著他?!安徽J(rèn)識。
但我建議大家別隨便亂傳謠言?!蓖蹊F柱瞇起眼睛,嘴角揚(yáng)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希望你也是這么想的?!绷帜D(zhuǎn)身離開,余光瞥見巷子盡頭的陳阿婆。
她手中的銅鈴搖晃著,發(fā)出悠長的回響,如同招魂的咒語。“你逃不了的。
”她的聲音低沉而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林默停下腳步,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知道,
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遠(yuǎn)處的山林深處,鈴鐺聲隱隱約約,伴隨著哭泣聲,
像是亡靈在訴說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3 暴雨前夜林默的手指懸停在藍(lán)布的紋路上,
像一只迷路的蝶,找不到棲息的方向。雷聲從遙遠(yuǎn)的天際滾來,又猛然炸開,
仿佛整個世界被劈成了兩半。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撞上周小滿的臉——那張臉白得詭異,
像被雨水泡爛的紙人面具。她的手指還緊緊攥著他的手腕,冰涼得如同井底爬出的蛇。
“你看見了什么?”他低聲問,聲音像是被雷鳴吞噬了一半,只留下模糊的回響。
周小滿沒有回答,而是用力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急促而慌亂。她示意他蹲下,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在井沿上的濕痕輕輕一按。當(dāng)她抬起沾滿泥漿的手指時,
那指尖上的暗紅色粉末顯得格外刺目。這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一種奇異的存在,
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腥氣和沉重。林默的心仿佛墜入了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這種顏色,
他再熟悉不過了。昨夜翻閱縣志時,那些殘破書頁邊緣粘附的細(xì)小顆粒,也是同樣的暗紅。
他下意識摸了摸襯衫口袋里的半塊骨頭,胸口涌起一陣復(fù)雜的情緒:憤怒、不安,
以及一絲難以名狀的悲涼,像是一場荒誕夢境中的余韻。天空裂開一道閃電,
照亮了井口旁的一切,包括兩人凝滯的表情。“朱砂,祭祀用的?!彼_口時,
語氣比預(yù)想中更像一塊浸了冷水的石板,沉得沒有一絲溫度?!坝腥送锏沽藮|西。
”周小滿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卻如被風(fēng)刮過的湖面,泛起急切的漣漪。
她抬手比劃了一個手勢——快走。然而林默只是搖了搖頭,
目光死死釘在井水表面漂浮的那些白色顆粒上。那些顆粒仿佛某種未完全溶解的異物,
在昏黃的天光下散發(fā)出微弱而詭異的熒光,如同夜幕降臨時墳地里的磷火。“不行,
我得弄清楚這是什么。”他說完,彎腰拾起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fù)荛_井沿濕潤的泥土。
一股腥臭撲鼻而來,像是腐爛的魚與霉變的草混合而成的毒氣,直沖腦門,讓他眉頭緊皺,
幾乎要作嘔。就在這時,身后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像是一只無形的手猛然攥住了空氣。
林默迅速站起身,將樹枝丟回原地,轉(zhuǎn)身望向聲音的來源。王鐵柱站在不遠(yuǎn)處,
手里拎著一只空鐵桶,臉上掛著一種介于笑與不笑之間的表情,
那雙眼睛則銳利得像是能割破黑暗?!傲掷蠋熯@么晚還不休息啊?
”王鐵柱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jīng)心,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刀刃上滾落下來,帶著寒意。
林默強(qiáng)迫自己扯出一個禮貌的笑容。“睡不著,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碰到村長了。
”王鐵柱向前走了幾步,低頭瞥了一眼井沿上的濕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這井可不能隨便碰,村里人都知道,它是咱們村的命根子?!薄芭叮吭瓉砣绱?。
”林默點(diǎn)點(diǎn)頭,語調(diào)平靜如水,但拳頭早已悄然握緊。他的視線掃過王鐵柱的褲腳,
那里沾著一些暗紅色的污漬,與井沿上的粉末如出一轍,像是某種無法洗凈的罪證。
周小滿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朝樹林方向指去。林默順著她的手勢望去,
只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樹叢間,只留下?lián)u曳的枝葉作為它曾經(jīng)存在的證據(jù)。
他的心頭一震,但臉上的神情依舊波瀾不驚?!按彘L怎么也這么晚出來?”他試探性地問道。
王鐵柱聳了聳肩,隨手把鐵桶放在地上?!白罱謇锊惶剑叶噢D(zhuǎn)轉(zhuǎn),免得再出什么事。
”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默一眼,“林老師還是早點(diǎn)回去吧,夜里涼,容易著涼。
”這話乍聽是關(guān)心,卻讓林默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他知道,這根本不是提醒,
而是一種警告:別多管閑事。等王鐵柱的身影徹底隱沒在夜色中,林默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但心中的疑慮卻如同井水中的白色顆粒一般愈發(fā)膨脹。他蹲下身,再次仔細(xì)觀察井沿的痕跡。
這一次,他發(fā)現(xiàn)了更多細(xì)節(jié):除了暗紅色的粉末,還有一些細(xì)小的纖維狀物體,
像是某種植物燃燒后留下的碎屑。“草木灰……”他喃喃自語,腦海中飛快地拼湊著線索。
朱砂和草木灰混在一起,這種組合通常只出現(xiàn)在古老的祭祀儀式中。結(jié)合縣志殘頁上的記載,
以及陳阿婆之前提到的“外鄉(xiāng)魂”,他幾乎可以確定,
這座古井背后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可能牽涉到整個村子的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