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初春。
正是冬盡春回之際,京師城內(nèi)還殘留著冬日的寒意。
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紫禁城巍峨的宮墻,朱紅的宮門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
紫禁城外護城河上的薄冰漸融,發(fā)出細微的“嗤嗤”聲。
仿佛是春天奏響的第一曲樂章。
微風拂過,帶著幾分料峭寒意,卻又隱隱透著泥土與新綠的氣息。
大街小巷間,枯枝漸被新綠點綴。
幾株早梅傲雪綻放,暗香浮動。
賣花聲、叫賣聲此起彼伏,給這座古老的城市帶來了勃勃生機。
官宦人家門前的石獅上還掛著些許霜華。
而街邊茶館里已坐滿了談天說地的人們。
此時正值朝會散去,文武百官魚貫而出,朝服上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太監(jiān)們手持拂塵,小心翼翼地為官員們引路。
遠處,一群宮女正提著食盒匆匆趕往御膳房。
腳步輕快,裙裾飄動。
西山的積雪尚未完全融化,在晴空下閃耀著銀光。
整個京城在這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里,處處透著生機與希望。
仿佛預(yù)示著一個盛世的到來。
“格格呢?”
回到府中的烏雅白啟連身上的衣裳都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就忙不迭出聲詢問自家寶貝女兒的下落。
“格格方才出門,說是去一品居給老爺買鹽酥鴨子去了?!?/p>
聽到婢女的回話,烏雅白啟嘴角頓時浮現(xiàn)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這孩子,我前日不過隨口提了一句一品居的鹽酥鴨子好吃,倒難為她小小的人兒記著,今日還特意去給我買回來了?!?/p>
身邊的隨從跟了烏雅白啟多年,如何不知對方心中的歡喜。
連忙湊上前打趣:“這也是格格的一番心意,老爺可莫要辜負才是。
就怕夫人和少爺們聽到之后,要吵著過來跟老爺一起品嘗鹽酥鴨子,老爺一個人怕是搶不過來啊。”
“你這老貨,膽子真是越發(fā)的大了?!?/p>
烏雅白啟輕踹了身邊的隨從一腳,笑罵道:“連老爺都敢笑話,真是找打?!?/p>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p>
隨從作勢輕輕給自己臉上來了兩巴掌。
連連討?zhàn)垼骸斑€望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奴才這一回吧?!?/p>
“行了,下不為例?!?/p>
“是?!?/p>
……
一品居
巳時剛過,
一輛低調(diào)卻用料頗為講究的馬車緩緩?fù)T诰┏亲畲蟮木茦恰黄肪娱T前。
酒樓門前進出的行人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有貴人到訪。
連忙加快腳步離開酒樓,生怕慢上一步惹惱了馬車里的貴人。
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被心疼的老百姓們:……)
馬車里先是下來兩個身著綠衣的清秀婢女。
環(huán)顧一圈周圍并沒有看到什么不妥之處,這才放心的撩起車門前的簾子叫自家格格下車。
“格格。”
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輕輕搭在婢女伸出的衣袖上。
緊接著一位身著淺緋色繡纏枝蝶戀花衣裙的妙齡少女被四位婢女簇擁著下了馬車。
只見她眉如遠山,目似橫波,舉止端莊,氣度非凡。
靨笑春桃兮,云髻堆翠,唇綻顆櫻兮,榴齒含香。
行動間蓮步款款,風姿綽綽。
一顰一笑,盡顯芳華。
當真是“芳容麗質(zhì)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
好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一品居?!?/p>
少女抬頭看向正前方懸掛的牌匾,眸中神色難辨。
等她們一行人進了客棧,旁邊的圍觀的眾人這才清醒過來。
“這……這是哪家的格格,怎會如此……如此……”
動人心魄。
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語,手中的折扇遲遲沒有落回掌心。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①……宋公筆下的絕代佳人,某今日可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別想了,看到馬車上的標記了嗎?那可是烏雅家的族徽,”
同樣站在他身側(cè)的另一位讀書人看著自己好友滿目癡迷的模樣,毫不客氣的開始潑冷水。
“想必方才進去的那位格格就是烏雅大人的嫡長女,宮里德妃娘娘的親侄女。這樣的出身,可不是咱們這種人能夠妄想的?!?/p>
“……原來她是烏雅家的格格?!?/p>
書生打扮的男子嘴里不斷的重復(fù)著這一句話,眼睛始終盯著酒樓門口。
就盼著佳人出現(xiàn)的時候能再多看她兩眼。
然而直到半個時辰過去,佳人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xiàn),男子這才失魂落魄的慢慢離開。
已經(jīng)進了酒樓的沉璧可不知道外面還有一個癡心人在苦苦等待著自己。
(為了方便大家觀看,每個小世界女主的名字都會變成原身體家人取的名字。)
“喲,格格來了?!?/p>
酒樓的掌柜是個機靈人,見到沉璧一行人,連忙丟下自己手中的賬本來到沉璧身前。
“不知格格今天是來吃飯還是?”
沉璧偏頭示意身旁的婢女答話。
身為烏雅家當家夫人精心為自家女兒挑選調(diào)教的貼身婢女,云栽自然知道該如何回話。
“掌柜的,聽聞你們酒樓的鹽酥鴨子是一絕,正巧今日路過貴地,我們格格也想嘗一嘗這道美味佳肴?!?/p>
“我當是什么事兒,格格來那是看得起我們一品居?!?/p>
掌柜也是聞弦知雅意,立馬開口吩咐小二。
“小二!”
“哎!掌柜的有何吩咐?”
“去告訴周大廚,今日有貴客登門想吃他做的鹽酥鴨子,讓他務(wù)必拿出真本事來,讓貴客滿意?!?/p>
“得嘞,掌柜的放心,我這就去?!?/p>
“如此,那就有勞掌柜費心了?!?/p>
見掌柜如此識趣,云栽滿意的微微頷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中取出一顆金瓜子遞給對方。
“好說,好說。”
掌柜把目光投向始終未開口的沉璧身上,試探性問道:“格格今日也在老地方用飯嗎?”
沉璧微微點頭。
“得嘞,天字二號房一位?!?/p>
待主仆一行人遠去,方才去后廚傳話的小二來到掌柜身邊。
一臉疑惑的開口:“舅舅,您平日里又不是沒見過比烏雅格格出身還要顯赫的小姐格格們,怎么沒見您似今日這般……這般客氣?”
在掌柜越發(fā)陰沉的目光之下,有幾分急智的小二咽下了自己將要脫口而出的“卑躬屈膝”四個字。
轉(zhuǎn)而換了一個較為文雅的“客氣”二字。
即便如此,氣不過的掌柜依舊給了小二一個腦瓜崩。
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說了多少次,在酒樓里要叫我掌柜的,你是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當初是走后門進的酒樓才安心嗎?”
被自家舅舅教訓(xùn)了的小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露出自己的招牌動作——裝傻充愣。
“嘿嘿,我知道了,舅舅。”
“唉,造孽啊!”
掌柜不忍直視的移開視線。
他實在不想看到頂著與長姐如出一轍的清秀面容的外甥,露出這般令人無語的傻笑。
要知道他長姐當年那可是打遍十里八街無敵手的人物。
仗著自己擁有一張清秀無辜的白凈臉蛋,打起人來是一點余地都不留。
等到挨打的人哭哭啼啼找來父母做主的時候,長姐就仰著一張白白嫩嫩的臉蛋一臉無辜的表示自己什么也沒有干,都是別人在冤枉她。
看著她瘦瘦小小的個頭,清秀文雅的面容,但凡見過她的人都不會相信她是自家孩子口中那個打人不眨眼的惡霸王。
于是欺負小姑娘并說謊哄騙父母的小孩兒再次喜提一頓來自父母的愛的教育。
晚上躺在床上默默流淚的小孩兒想了半天也不明白。
自己明明說的是真話,為什么爹爹娘親就是不信呢?
就這樣,長姐靠著她那張無辜的臉蛋坑慘了十里八街的小孩子們。
包括她的親弟弟也沒少被坑。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那片胡同總是會響起此起彼伏的孩童哭喊聲。
讓人聞?wù)呗錅I,見者傷心。
正是因為見多了長姐坑死人不償命的模樣,掌柜才更加不能忍受外甥頂著與長姐一模一樣的臉蛋傻笑的糟心畫面。
你這樣讓他前二十年挨的打算什么?
算他倒霉嗎?
“趕緊把你臉上的傻笑給我收起來,咱們酒樓招待的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王公貴族。
萬一哪位貴人見到你這副不甚聰明的模樣覺得倒胃口,不再來一品居吃飯了怎么辦?到時候我找誰說理去?”
“哦,好的?!?/p>
小二聽話的收起了自己臉上的傻笑。
他這般收放自如的表演再一次讓掌柜開始懷疑人生。
莫非自家外甥往日里的傻里傻氣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事實上他本性還是如自己長姐那般吃人不吐骨頭。
還好,還好,看來自家外甥確實是長姐親生的。
莫名有些欣慰是怎么肥事?
“舅舅,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又一次被外甥打斷思路的掌柜已經(jīng)平淡如水了。
還能抽出點時間解答他的疑問:“別看這位烏雅格格的阿瑪官職不如其他小姐格格的父親官職高,但人家的上頭可是有人的?!?/p>
“有人?舅舅你是說宮里的德妃娘娘?”
別看小二只是一個酒樓的跑堂。
但身處皇城腳下,三教九流的消息往往最為靈通。
因此掌柜只是稍稍提了一嘴,小二便明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孺子可教也?!?/p>
掌柜撫了撫自己下巴處特意留的美髯,給了小二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下一秒,就見他偷感很重的東瞧瞧、西看看,看天看地看左看右,把自己周圍看了一大圈確定沒有第三個人之后。
這才拉著自己外甥走到平日看賬本的角落處,湊近他耳邊小聲嘀咕,聲若蚊蠅。
“別看宮里的德妃娘娘如今還只是個妃子,但誰不知道現(xiàn)下唯二有資格登上那個位子的阿哥都出自她的膝下。
其他的阿哥不是被圣上親自出手打壓下去了,就是還沒有長成。
再加上圣上如今已經(jīng)快到古稀之年,身體也越發(fā)不好了,眼見就是這兩年的光景。
到時候,不管是哪位阿哥登上那個位子,德妃娘娘都是板上釘釘?shù)奶蟆?/p>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烏雅家身為未來天子的母家,身份自然水漲船高?!?/p>
聽了半天的小二恍然大悟,“哦,所以舅舅你這是在偷偷討好烏雅格格。”
掌柜:“……”
倒也不必如此明說。
再說,他這不過是在提前討好未來的主子娘娘罷了。
怎么能算是偷偷摸摸呢?
想到樓上房間里的某個身影,掌柜瞇了瞇眼,斜斜的看了自家外甥一眼。
小伙子,你還有得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