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筆尖與書頁的摩擦聲中,在教室、食堂、家三點一線的軌跡上,悄無聲息地滑過。第三次??嫉某煽內缤度牒娴氖?,在青藤一中高三的池子里激起了一陣波瀾,很快又歸于平靜,被更緊迫的下一次測驗所覆蓋。蘇婉的名字依然穩(wěn)穩(wěn)地掛在年級前十的紅榜上,引來或明或暗的目光,但她早已習慣,像一株安靜的水草,只專注于汲取知識的養(yǎng)分。
然而,平靜的水面之下,蘇婉開始察覺到一絲異樣。那并非來自學業(yè)的壓力,也不是家庭的瑣事,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彌漫在空氣里的……“重量”。
這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樣走在去公交車站的路上。深秋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路邊早點攤的香氣、汽車的尾氣、行人的喧嘩,構成熟悉的都市晨曲。突然,毫無預兆地,一陣強烈的心悸毫無預兆地襲來,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緊了她的心臟。蘇婉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路燈桿,微微喘息。她抬起頭,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街道依舊是那條街道,行人依舊匆匆。沒有任何異常事件發(fā)生。
‘怎么回事?低血糖?’她皺了皺眉,從書包側袋摸出一顆水果糖含在嘴里。一絲甜意在舌尖化開,但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壓迫感卻并未完全消散,仿佛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起來,讓她呼吸都有些不暢。她環(huán)顧四周,只看到趕著上班的白領皺著眉頭看表,送孩子上學的老人絮絮叨叨地叮囑,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嬉笑打鬧著跑過。一切都那么正常。她甩甩頭,將這歸結為最近睡眠不足導致的神經(jīng)敏感。
這種莫名的感覺并非第一次出現(xiàn)。幾天前,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她正閉目聽英語聽力,一股突如其來的煩躁感毫無緣由地席卷了她,讓她幾乎想立刻下車逃離那狹小的空間。當時車廂里雖然擁擠,但并無沖突發(fā)生。還有一次,是在安靜的圖書館自習區(qū),她正沉浸在解析一道化學平衡難題中,后背卻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什么冰冷的東西盯上了,讓她毛骨悚然。她猛地回頭,只看到幾個同樣埋頭苦讀的同學,以及窗外搖曳的樹影。
這些瞬間的異樣感來得快,去得也快,毫無規(guī)律可循。蘇婉嘗試用科學解釋:或許是學習壓力太大導致的植物神經(jīng)紊亂?或者是換季時節(jié)的身體不適?她甚至偷偷上網(wǎng)查過“心悸”、“莫名煩躁”的癥狀,結果跳出來一堆“焦慮癥”、“心臟病”的可怕字眼,嚇得她趕緊關掉了網(wǎng)頁。最終,她只能將它們歸結為“高三綜合癥”的某種奇特表現(xiàn),強迫自己忽略。
這天課間,蘇婉去教師辦公室交作業(yè)。穿過連接新舊教學樓的空中走廊時,一陣風掠過,帶來樓下小花園里幾個男生的談話聲碎片。聲音不大,內容卻讓她腳步下意識地放緩。
“……太邪門了,老城區(qū)那邊,又‘失蹤’了一個!聽說是個拾荒的老頭,平時就在橋洞下……”
“噓!小點聲!這種事也敢亂說?不怕惹麻煩?”
“怕什么?都傳開了!說是‘蝕月’那幫瘋子干的!專門找……”
后面的話被風吹散了,聽不真切。只留下“失蹤”、“蝕月”、“瘋子”幾個詞,像冰冷的石子投入蘇婉的心湖。她站在走廊的玻璃幕墻邊,向下望去。樓下花園里,兩個穿著其他年級校服的男生正湊在一起,神色緊張又帶著點隱秘的興奮,其中一個還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陽光透過玻璃,在蘇婉腳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她卻感到一絲寒意。老城區(qū)?拾荒老人?蝕月?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透著一股都市傳說般的詭異和不安。
‘大概是他們在看什么恐怖小說或者討論網(wǎng)上的謠言吧?’蘇婉試圖用理智說服自己。青藤市治安一向很好,這種聳人聽聞的故事更像是博人眼球的談資。她搖搖頭,將那些模糊的低語和“蝕月”這個奇怪的名字拋諸腦后。高三的時間寶貴,容不得她分心去探究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回到教室,同桌王璐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哎,蘇婉,你聽說沒?隔壁班那個轉學生,就是體育特招進來的張猛,昨天放學后在體育館后面的小巷子里,好像跟人打架了!聽說對方動作快得離譜,張猛那么壯都沒占到便宜,還吃了點小虧!你說會不會是……”
“王璐,”蘇婉打斷她,語氣平靜無波,眼睛都沒離開手中的錯題集,“快上課了,昨天的物理筆記你補完了嗎?老師說要檢查?!?/p>
“啊?筆記?完了完了我忘了!”王璐的八卦熱情瞬間被澆滅,哀嚎著趕緊翻書包找筆記本去了。蘇婉低下頭,目光落在錯題本上,但心思卻有些飄忽。體育館后面的小巷?動作快得離譜?這和王璐平時愛傳的校園八卦似乎有點不同,帶著點……真實的暴力感?這讓她不由得又想起空中走廊聽到的“蝕月”和“失蹤”。一絲若有似無的陰影像投入水中的墨滴,在她平靜的心湖里緩慢暈開,帶來一絲難以名狀的煩悶。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用輕微的刺痛感讓自己回神。
‘別胡思亂想,蘇婉?!谛睦锔嬲]自己,‘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超自然?無非是些社會新聞被以訛傳訛,或者巧合被放大了?,F(xiàn)在最重要的是下一次月考?!匦聦⒆⒁饬械窖矍暗腻e題上,強迫那些模糊的低語和奇怪的聯(lián)想沉入意識的深海。都市的喧囂在窗外繼續(xù),陽光努力穿透云層,在課桌上投下變幻的光斑。蘇婉將那些莫名的“心悸”、“煩躁”、“寒意”和聽到的只言片語,統(tǒng)統(tǒng)歸咎于壓力過大導致的神經(jīng)衰弱和過度敏感。她需要的是專注,是穩(wěn)定,是通往理想大學的康莊大道,而不是被這些無形的漣漪和都市的低語所困擾。她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用力地演算起來,仿佛要將所有不安都碾碎在筆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