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帶著泥土的腥氣，吹過剛剛挖好的壕溝。營地里，火把的光芒跳躍，
映著一張張緊張的臉。拆下來的門板被當(dāng)做盾牌立在溝后，削尖的木矛密密麻麻，
像一片絕望的荊棘林。李崢沒有去看那些武器，他叫來了村正。老人手里提著一盞油燈，
燈火搖曳，臉上的皺紋忽明忽暗。“村正，筆墨還有嗎？”李崢問?！坝械故怯校?/p>
都是些殘墨，紙也……”“不用紙。”李崢打斷他，“找些破布，撕成條。
或者光滑些的木板也行。”村正不解，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去辦。很快，
幾塊還算平整的床板和一卷破爛的麻布被送了過來。李崢蹲下身，撿起一根燒黑的木炭。
“村正，你來寫?！薄皩懯裁矗俊薄皩憽l(xiāng)勇兄弟，莫為張家當(dāng)炮灰’?！贝逭墓P桿一抖，
墨汁滴在木板上，暈開一團(tuán)黑。他抬起頭，看著李崢，眼神里全是驚駭。
“這……這是要……”“照我說的寫?！崩顛樀恼Z氣不容置喙。“再寫一張，‘打倒張屠戶，
人人有地分’。”“還有，‘王縣尉，你的刀是砍賊，還是砍窮人？’”一句句，
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村正的手越發(fā)顫抖，他活了一輩子，見過官府的文告，
見過地主的契約，何曾見過這樣的話。這不是字，這是刀子?！皩懘簏c(diǎn)。”李崢提醒他，
“要讓不識字的人，也能看懂個大概模樣?！睂懲旰螅顛樈衼砹藥讉€夜里眼神最好，
腿腳最利索的年輕人。他指著那些寫滿字跡的布條和木板。“看到這些了嗎？
”年輕人們點(diǎn)頭，臉上帶著困惑和畏懼?！澳銈兊娜蝿?wù)，不是殺人?！崩顛樀穆曇魤旱煤艿停?/p>
“是把這些東西，送到張屠戶的大軍前面去?！薄鞍。俊睅讉€人都愣住了。
“沿著他們要來的路，悄悄摸過去。把這些，貼在路邊的樹上，廢屋的墻上，
任何他們明天一早睜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崩顛樳f給他們一個裝滿稀泥的瓦罐?！百N結(jié)實(shí)了。
”“記住，不許被發(fā)現(xiàn)，更不許跟人動手。天亮前必須回來?！睅讉€年輕人對視一眼，
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懼，也看到了一絲異樣的興奮。他們拿著這些“武器”，像幾道黑影，
消失在夜色里?！爝叿浩痿~肚白。三百多人的隊伍，像一條臃腫的灰色長蛇，
在官道上緩慢蠕動。走在最前面的，是張屠戶的家丁部曲。他們身著皮甲，
手持明晃晃的環(huán)首刀，臉上是慣于欺壓良善的兇悍。隊伍的后半段，則是縣里湊出來的鄉(xiāng)勇。
他們扛著各式各樣的兵器，更多的是鋤頭和釘耙。一張張臉，麻木、疲憊，寫滿了不情愿。
一個叫趙三的鄉(xiāng)勇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他昨晚被從床上拖起來，走了半夜的路，
此刻只想躺下睡覺。忽然，他停住了腳步，盯著路旁一棵大槐樹。樹干上，
用泥巴糊著一條破布。布上用黑炭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他識字不多，
但“張家”、“炮灰”這幾個字，卻像烙鐵一樣燙進(jìn)他眼睛里?！翱瓷赌?？
”旁邊的同伴推了他一把。趙三沒說話，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
隊伍行進(jìn)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在隊伍后半段蔓延。
“那上面寫的啥？”“好像是說……別給張家當(dāng)……”一個認(rèn)識幾個字的老兵，
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鄉(xiāng)……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