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蜿蜒的鄉(xiāng)間小道上。
福津挑著一副擔(dān)子,擔(dān)子兩頭的水桶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的水聲。他的脊背微微彎曲,汗水浸濕了他那件褪色的粗布衣裳。
遠(yuǎn)遠(yuǎn)地,福津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破舊小院。小院的圍墻是用不規(guī)則的石頭砌成的,歲月的風(fēng)霜讓石頭表面變得粗糙,墻角的野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木門已經(jīng)有些變形,門上的油漆早已剝落,露出斑駁的木紋。
他緩緩走近小院,輕輕放下?lián)?,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氣,他伸出粗糙的手,輕輕推了推那扇木門。
院子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角落里堆著一些柴火,旁邊是一口古舊的水井,井邊的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為小院投下一片陰涼。福津的目光在院子里掃過,最終落在了坐在槐樹下的那個身影上。
他的母親坐在一張破舊的竹椅上,手里拿著針線活,正專注地縫補(bǔ)著一件舊衣服。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皺紋。
聽到門響,母親抬起頭,目光溫和地落在福津身上。
“津兒,你回來了?!蹦赣H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卻透著無盡的喜悅和溫暖。
福津的心頭一熱,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他連忙邁步走進(jìn)院子,快步走到母親身邊,蹲下身子,輕輕握住母親的手,“媽,我回來了?!?/p>
母親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用手輕輕撫摸著福津的頭發(fā),“傻孩子,怎么又挑這么多水回來?不是讓你少挑點嘛,別累著自己?!?/p>
福津搖了搖頭,憨厚地笑了笑,“沒事兒,媽,我身體壯實著呢。您看,這水可甜了,我從村東頭的井里挑的,您嘗嘗。”
母親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走到水桶旁。她從水桶里舀起一瓢水,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嗯,這水確實甜。津兒,你總是這么懂事。”
福津看著母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接過母親手中的瓢,也喝了一口水,清涼的水滑過喉嚨。
福津跟著母親走進(jìn)屋內(nèi),屋子里雖然昏暗,但卻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張舊木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餐具,角落里是一張破舊的床,上面的被褥雖然舊了,但卻疊得整整齊齊。母親示意福津坐下,自己則走到灶臺邊,開始燒水。
母親看著福津,輕聲說道:“福津,你累了吧,歇會兒啊?!?/p>
福津笑著回答:“阿媽,我不累。”
福津開始收拾屋外晾曬的東西,許多是他要挑出去賣的。母親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心疼。
“唉,這孩子命苦啊,父親早走了,跟著我一個窮老太太,我又不能給你很好的生活?!蹦赣H輕聲嘆道。
福津微笑著把素素給的銀元交給了母親。
“這哪來的?”母親問道。
“今天上圩,趕上一家人辦喜事,把我的一擔(dān)貨都要了。他們圖吉利,給了我一塊銀元?!备=蚪忉尩?。
“哎呦,那可真好。這錢你還是拿去買一輛小車吧。挑這東西跑十幾里上圩也太累了?!蹦赣H建議道。
“不是說好了,這回掙的錢給阿媽買一件衣服嗎?”福津堅持道。
母親笑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去年新做的兩件衣服,現(xiàn)在還有沒穿過呢?!?/p>
福津悄悄吹滅一根燈芯,屋內(nèi)的光線更加暗了下來。他等下悄悄打開伯均給他的禁書《資政新篇》看了起來。
母親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來,卻又給他加上兩顆燈芯。
“阿媽,我看得見?!备=蛘f道。
“你每天晚上看這么久的書,眼睛會瞎的。”母親關(guān)切地說。
“阿媽,我看的書比先生差遠(yuǎn)了?!备=蚧卮鸬?。
“傻孩子,先生看書也點一根燈芯???”母親反問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問道:“阿媽,你為什么是客家人,我為什么是土家人?我們有什么區(qū)別?”
母親坐在一旁,手中拿著針線,正在縫補(bǔ)一件破舊的衣服。聽到福津的問話,她微微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深刻。她放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無奈和憂傷,緩緩說道:“客家人和土家人其實都是從中原遷到南方的漢人。來的早的人就成了土著,后來的人就叫客家人。我們雖然都是漢人,但因為來的早晚不同,就被分成了兩個不同的群體。你是我生的,我也算半個客家人?!?/p>
福津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他繼續(xù)追問:“那為什么土家人恨客家人,客家人恨土家人呢?我們都是漢人,都是大清國民,為什么要分成兩派,互相仇恨呢?”
母親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唉,一言難盡啊。土家人和客家人各有自己的方言和生活習(xí)慣,同居一處卻互不溝通。后來為了爭奪地盤就開始產(chǎn)生矛盾。人都是覺得,跟自己不一樣的就是錯誤的。土、客 兩族都覺得自己的生活習(xí)慣是好的,而對方是蒙昧的。多年下來,就產(chǎn)生了不和?!?/p>
福津的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緊緊握住手中的書,聲音里帶著一絲憤怒:“就算是不能和睦相處,也犯不著你死我活啊。阿媽,福同團(tuán)到了廣海,揚(yáng)言要?dú)⒈M土人。這太殘忍了,他們怎么能這樣?”
母親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和無奈。她輕輕握住福津的手,聲音里帶著一絲堅定:“這世道啊,總是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私利,不顧他人的生死。福同團(tuán)那些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只想著報復(fù),卻忘了大家都是同胞。他們忘記了,仇恨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而愛與理解,才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p>
福津沉默了,他看著手中的《資政新篇》,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他深知,這本書中的思想雖然先進(jìn),但在這樣的亂世中,要實現(xiàn)其中的理想,談何容易。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和期待,輕聲問道:“阿媽,我們該怎么辦?”
母親輕輕握住福津的手,眼神中充滿了慈愛和堅定。她微微一笑,聲音里帶著一絲溫暖:“孩子,我們能做的,就是堅守自己的本心,不被仇恨左右。你讀書識字,將來或許能為這個世界帶來一些改變。記住,仇恨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而愛與理解,才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你要相信,無論世道多么黑暗,總有光明在前方等著我們?!?/p>
福津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聲音里帶著一絲決絕:“阿媽,我會記住你的話。我一定會努力學(xué)習(xí),為改變這個亂世盡自己的一份力。我不會讓仇恨蒙蔽雙眼,我會用愛與理解去面對這個世界?!?/p>
母親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她輕輕拍了拍福津的肩膀,聲音里帶著一絲鼓勵:“好孩子,阿媽相信你。只要你心中有愛,有正義,就沒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難。阿媽會一直支持你,無論你走到哪里,阿媽的心都會和你在一起?!?/p>
福津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站起身,將手中的《資政新篇》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他轉(zhuǎn)身看著母親,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阿媽,我會努力的。為了你,為了我們所有的同胞,我會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p>
母親也站起身,緊緊抱住福津。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卻也充滿了力量:“阿媽相信你,孩子。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要記得,阿媽永遠(yuǎn)在你身后支持你?!?/p>
福津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