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蟠龍金階映著跳躍的離火,丞相每一步都烙下焦黑腳印。
>老皇帝死死攥著鎏金扶手,喉結(jié)滾動:“愛卿……仙緣深厚啊?!?/p>
>鳳帝姬在相府蓮臺睜開眼,指尖金焰沒入虛空。
>千里外皇陵地宮,鎮(zhèn)壓龍脈的玄冰鐵鏈“咔嚓”裂開蛛網(wǎng)細紋。
>丞相夫人含笑奉上離火淬煉的參茶:“陛下,您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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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
蟠龍金柱撐起穹頂,藻井彩繪的日月星辰在琉璃天光下流轉(zhuǎn)。檀香混著龍涎香的沉郁氣息彌漫,卻壓不住那股無聲的、令人窒息的緊繃。
滿朝朱紫,垂首肅立。鴉雀無聲。唯有御座之上,那身披明黃龍袍的身影,成了所有目光交匯的焦點,也是所有壓抑的源頭。
老皇帝蕭衍,枯瘦的手死死攥著鎏金雕龍的御座扶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隼、如今卻因歲月和猜忌而渾濁的眼睛,此刻正死死釘在丹陛之下,那個一步步踏上蟠龍金階的身影上。
丞相鳳玄齡。
依舊是那身一品仙鶴紫袍,金玉腰帶。但今日,他身上再無半分屬于帝國宰輔的沉凝威儀。他步履從容,甚至帶著一絲閑庭信步般的隨意。然而,每一步落下——
嗤!
堅硬的、由整塊南海暖玉打磨而成、象征著帝王威儀的金階之上,便無聲無息地烙下一個清晰無比、邊緣帶著熔融痕跡的……焦黑腳?。?/p>
腳印之中,隱約有極其細微的金紅色火星明滅跳躍,散發(fā)出灼熱的氣息!那氣息霸道、純粹,帶著一種凌駕于凡俗之上的恐怖威壓,瞬間將彌漫殿中的沉郁檀香龍涎焚燒殆盡,只留下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熾熱與……毀滅感!
嘶——!
殿內(nèi)響起一片極力壓抑、卻依舊清晰可聞的抽氣聲!無數(shù)道目光驚恐地追隨著丞相的足跡,看著那一個個如同烙鐵印在帝王心尖上的焦黑印記,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老皇帝蕭衍的瞳孔,在第一個焦黑腳印出現(xiàn)的瞬間,就驟然縮成了針尖!渾濁的眼球里,映照出那跳躍的金紅火星,也映照出鳳玄齡那張平靜無波、卻仿佛被一層無形神輝籠罩的臉!
那不是人!
那是……行走在人間的神祇!是執(zhí)掌了焚天之力的仙魔!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老皇帝的心臟!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他想?yún)柭暫浅膺@僭越之舉,想調(diào)動殿前金瓜武士將這妖孽拿下!但身體深處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尖叫著警告——動,則死!
鳳玄齡終于踏上最后一級金階,距離御座,不過十步之遙。
他停下腳步,微微抬眸,目光平靜地迎向御座上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微微扭曲的龍顏。
沒有跪拜,沒有山呼萬歲。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金階上的焦黑腳印,如同無聲的嘲諷,烙印在御座之下。
老皇帝蕭衍的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諂媚,艱難地從喉嚨里擠了出來:
“愛……愛卿……”
他舔了舔同樣干裂的嘴唇,渾濁的目光死死鎖住鳳玄齡周身那若有若無、卻足以焚毀一切的金紅神輝。
“……仙緣……深厚啊?!?/p>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巨大的屈辱和一種被徹底碾壓的無力感。
鳳玄齡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屬于臣子的恭謹微笑,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深處那片跳動著離火法則的金芒。
“陛下謬贊?!彼穆曇羝届o無波,卻如同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震得整個金鑾殿嗡嗡作響,“臣不過偶得始祖垂憐,略窺天地法則之皮毛,為陛下、為社稷略盡綿力罷了?!?/p>
“始祖”二字出口,老皇帝蕭衍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他想起了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周衍那夜面無人色的回報:“法則禁域……凡俗近不得身……”更想起了那被無聲抹平在“朱雀口”煉獄的假千金和車夫……還有那半塊至今下落不明、卻讓整個欽天監(jiān)寢食難安的“焚天燼”!
他死死攥著扶手,指甲幾乎要嵌進鎏金的龍鱗里!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剝奪掌控權(quán)的狂怒在他胸中瘋狂沖撞!他看著鳳玄齡,看著他那雙平靜卻如同深淵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這個曾經(jīng)被他視為股肱、如今卻踏火而行的臣子,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棋子!他必須巴結(jié)!必須仰其鼻息!否則……那金階上的焦黑腳印,下一刻就可能印在他的龍椅之上!甚至……印在他的龍體之上!
……
與此同時。
相府深處。
那方由焚天燼與暖玉精華熔鑄而成的金紅蓮臺之上,鳳帝姬小小的身影盤膝而坐。
繡樓廢墟早已被清理,原地建起了一座更為古樸恢弘的殿宇雛形,通體由黑曜石與暖玉混合砌筑,殿頂尚未封合,露出中心這片被無形力場籠罩的焦土蓮臺。
三個月不間斷的淬煉與溫養(yǎng),這具身體的根基已穩(wěn)固如山。經(jīng)脈之中,涓涓細流般的離火靈力如同溫順的熔巖,沿著被焚天燼強行拓寬、烙印下神紋的路徑緩緩流淌。神魂核心那三根焦黑的鳳翎虛影,此刻已凝實了許多,表面流轉(zhuǎn)著暗金色的神曦,雖依舊布滿裂痕,卻不再有崩解之虞。
她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瑩白如玉的小臉上投下兩彎淡淡的陰影。呼吸悠長而平穩(wěn),每一次吸氣,空氣中稀薄的靈氣便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喚,化作點點微不可察的金紅火星,沒入她的口鼻。每一次呼氣,則有一縷極其細微、卻精純凝練到極致的濁氣被排出,在蓮臺邊緣瞬間焚成虛無。
看似平靜的修煉,神識卻早已如同無形的巨網(wǎng),覆蓋了整個相府,甚至隱隱籠罩了小半座帝京。
金鑾殿上,老皇帝那干澀顫抖的“仙緣深厚”,鳳玄齡平靜中蘊含威壓的應答,甚至那金階上焦黑腳印散發(fā)出的每一絲離火余韻……都如同清晰的水紋,倒映在她浩瀚無邊的識海深處。
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極其緩慢地在她那粉嫩的唇角勾起。
螻蟻的恐懼與掙扎,于她而言,不過塵埃。
她虛按在丹田前的小手,極其隨意地,朝著身前虛空輕輕一彈。
動作輕柔,如同拂去一粒微塵。
咻!
一點比米粒更小、更凝練、純粹由離火法則本源凝聚而成的金紅色火星,無聲無息地沒入虛空,消失不見。
……
千里之外。
帝京北郊,龍脈匯聚之地。
前朝耗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開鑿、深埋于地底百丈的皇陵地宮深處。
這里終年陰寒刺骨,巨大的空間被一種沉重的、仿佛凝固了時光的死寂所籠罩。地宮中央,九根粗如殿柱、通體銘刻著鎮(zhèn)壓符文的玄冰寒鐵巨鏈,如同來自九幽的巨蟒,死死鎖著一方巨大的、散發(fā)出微弱龍氣波動的玄黑色石臺——那便是此界蕭氏皇朝賴以維系的龍脈核心!
此刻,地宮內(nèi)死寂依舊。
唯有九根玄冰寒鐵巨鏈上凝結(jié)的厚重冰霜,以及石臺上微弱流轉(zhuǎn)的龍氣,證明著此地并非完全的死域。
然而,就在鳳帝姬指尖那點金紅火星沒入虛空的剎那——
嗡!
其中一根最粗壯的玄冰寒鐵巨鏈,靠近石臺鎖扣的位置,那堅硬無比、歷經(jīng)千年龍氣沖刷和地脈陰寒侵蝕而絲毫無損的鏈環(huán)表面,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出一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金紅色裂紋!
咔嚓!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脆響,在死寂的地宮中顯得格外刺耳!
那絲金紅色的裂紋如同擁有生命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瞬息之間,便在粗壯的鏈環(huán)表面,交織成一片細密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裂痕!裂痕深處,隱約有極其微弱、卻霸道絕倫的金紅色火苗……一閃而逝!
鎖鏈依舊牢固,龍脈石臺也并無明顯異動。
但這道裂痕,卻如同一個冰冷的、帶著嘲諷意味的烙印,無聲地刻在了這鎮(zhèn)壓皇朝氣運的基石之上!地宮中那恒古不變的陰寒死寂,仿佛也被這一絲微弱的離火氣息,撕開了一道微不足道、卻足以引發(fā)驚濤駭浪的……縫隙!
……
金鑾殿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終于被打破。
“陛下,”丞相鳳玄齡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wěn),仿佛剛才那踏火而行的并非他本人,“南疆水患,工部所請三百萬兩賑災銀,戶部言庫銀吃緊,還需陛下圣裁?!彼f上一份奏折,動作自然,仿佛只是尋常議事。
侍立一旁的老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乎是踮著腳尖,小跑著上前,雙手顫抖地接過那仿佛還帶著灼熱氣息的奏折,再小跑著呈到御前。
老皇帝蕭衍猛地回過神,看著遞到眼前的奏折,又看看階下鳳玄齡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種被無形力量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啪嗒!
那只枯瘦、帶著帝王扳指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了一下!指尖剛碰到奏折的硬殼封面,便是一滑!那本奏折竟脫手落下,砸在御案邊緣,發(fā)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悶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金鑾殿中,如同驚雷!
滿朝文武的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將腦袋埋進胸口!冷汗浸透了厚重的朝服。
老皇帝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羞憤、恐懼、暴怒……種種情緒在他渾濁的眼底瘋狂交織!他死死盯著那本掉落的奏折,如同盯著燙手的烙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顫抖,竟不敢再去撿!
就在這時。
一道溫婉平和、卻帶著某種奇異穿透力的女聲,如同春風拂過凝滯的冰面,在殿門口響起:
“陛下,秋燥傷身,臣婦特以離火溫養(yǎng)老山參,為您熬了盞參茶潤潤喉?!?/p>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丞相夫人李氏,一身素雅卻不失華貴的二品誥命服制,蓮步輕移,款款行入殿中。她手中托著一個溫潤的白玉托盤,盤中一盞羊脂玉碗,碗內(nèi)琥珀色的參茶熱氣裊裊,散發(fā)出濃郁而奇異的參香。那香氣中,竟隱隱夾雜著一絲令人心曠神怡、卻又帶著淡淡威壓的……離火氣息!
更令人驚駭?shù)氖牵钍现苌恚?/p>
她行走間,步履輕盈,仿佛足不沾塵。鬢角烏黑如墨,肌膚光潔細膩,比之三月前何止年輕了十歲?那雙捧著玉盤的手,瑩白如玉,指尖竟隱隱有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金紅毫光流轉(zhuǎn)!尤其當她目光掃過那掉落在御案邊的奏折時,唇角噙著的那抹溫婉笑意,更是深不見底。
她無視滿殿死寂和無數(shù)道驚駭?shù)哪抗猓瑥街弊叩接A之下,微微屈膝行禮,姿態(tài)優(yōu)雅從容。
“陛下,”她抬起頭,目光溫順地看向御座上那臉色鐵青、雙手依舊僵在半空微微顫抖的老皇帝,聲音輕柔,如同最貼心的勸慰,吐出的字眼卻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無比地刺在皇帝最羞恥的痛處:
“您……”
“……手抖了。”
老皇帝蕭衍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利箭狠狠洞穿!他看著階下李氏那溫婉含笑的臉,看著那盞散發(fā)著離火氣息的參茶,再感受著自己那只無法控制顫抖的、象征著無上皇權(quán)的手……
一股混合著極致恐懼、巨大羞憤和徹底失控的狂怒,如同火山巖漿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fā)!眼前陣陣發(fā)黑,喉頭腥甜上涌!
噗——!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老皇帝口中狂噴而出!
猩紅的血點,如同最凄厲的控訴,星星點點地濺灑在明黃的龍袍前襟和冰冷的蟠龍御案之上!
“陛下——?。?!”滿殿死寂被徹底打破,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呼喊瞬間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