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水……”
臥室里的咳嗽持續(xù)不斷,伴隨著女人虛弱的哀叫。
換做以往,許卿會第一時間爬起來去給母親倒水。
可現(xiàn)在她扶著墻站起身,卻一步步堅定不移地往外挪。
上輩子她太缺愛,又顧念親情。
殺人后為了生存,也做了疊碼仔。
吃了很多苦頭,終于安身立命后,又把母親送進(jìn)了最好的醫(yī)院治療,還安排弟弟去最好的私立學(xué)校讀書。
然而落網(wǎng)的時候,她才知道,好幾次跟其他疊碼仔搶地盤,都是弟弟通風(fēng)報信。
母親知道后,怕她報復(fù),竟然伙同外人要殺她。
要不是警察來得快,她怕是已經(jīng)尸沉海底了。
想起上輩子種種,她閉了閉眼,將滿腔苦楚往心里壓。
母親不是下不來床。
可每次她挨打時,對方從未踏出過房間。
既然這樣,這輩子她也不用再顧及對方了。
廚房在外面。
鍋里還有她省下來的兩個包子。
一個給母親,一個給弟弟。
現(xiàn)在她抓起來,全部塞進(jìn)肚子里。
父親為了逼她就范,搶走她的錢,連續(xù)餓了她三天。
此時空蕩的胃有了東西,發(fā)軟的四肢才終于有了力氣。
她緩了緩,才掏出那件新裙子換上,踩著巷子里模糊的月光向外走。
七點。
松北區(qū)別墅前。
來往豪車絡(luò)繹不絕,聯(lián)排別墅燈光璀璨。
許卿穿著廉價的裙子,正低頭準(zhǔn)備進(jìn)去,卻被保安攔了下來。
“你是誰家孩子?有邀請函嗎?”
對方打量著她,仿佛看透一切。
“今晚是劉老板舉辦的宴會,不是阿貓阿狗都能往前湊的。”
許卿抿了抿唇,報了父親的名號。
“他是跟K仔混的?!?/p>
K仔,那不是經(jīng)常來跟劉老板簽消費單的疊碼仔嗎。
保安見過幾次,當(dāng)下眉頭皺得更深。
“今天不招待你們這種人,你走吧。”
一看許卿的年紀(jì)就知道對方打什么算盤。
即便是劉老板情人的女兒,也不是這種下九流的人能高攀的。
許父去收賬,至今也沒趕過來。
許卿看著戒備森嚴(yán)的大門,一時也沒辦法。
這時,一輛豪車緩緩?fù)?窟^來。
車窗下滑,露出一張十分年輕英俊的臉。
“發(fā)生什么事了?”
對方開口詢問。
保安認(rèn)出他,忙不迭過去打招呼。
“哎喲,劉大少,只是一個小乞丐想混進(jìn)去。
我來打發(fā)就行,別打擾您的雅興了。”
劉大少。
許卿瞬間想起這人是誰了。
劉老板的大兒子,是一個高材生,剛留學(xué)回來。
前世看到他,是在報紙上的訃告。
對方會在今晚橫死街頭。
“劉大少?!?/p>
許卿主動走上前,拉開口袋掏出一副撲克牌。
“今晚開臺坐莊,我能保證你贏?!?/p>
作為賭城,劉老板的宴會少不了牌桌。
劉大少最不擅長這種事,也很厭煩。
可看著眼前瘦巴巴的毛孩子,他只覺得好笑。
“你這手還沒牌大,能玩得明白嗎?”
“可以,我五歲就會洗牌了?!?/p>
許卿答得毫不遲疑,手里的牌流暢洗了一遍后,眨眼間翻出四張A遞給他。
動作間行云流水,就像變魔術(shù)一樣。
劉大少呆了呆,心里終于生出了一絲重視。
“你確定能贏?
今晚可來了不少好手?!?/p>
起碼據(jù)他了解到的,二房三房已經(jīng)請了五六個千手。
“我可以?!?/p>
許卿稚嫩的小臉上一片平靜,嗓音更是擲地有聲。
“只要上桌,我絕不會輸。”
許是她太過篤定,劉大少沉默幾秒后,還是決定讓她上車。
“不是,劉大少,她就是一個小騙子。
您千萬……”
一旁的保安還要再勸,卻被男人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我做事,還用你教?”
劉大少聲音冷漠,吩咐道:
“給這位小姐開車門?!?/p>
保安不敢再違抗,只能點頭哈腰去拉開后座。
許卿安然坐進(jìn)去。
盡管沒有看他一眼,卻讓他漲紅了臉,活像被扇了一巴掌。
車廂里。
兩邊景色迅速倒退。
許卿借著路燈,瞥見身側(cè)男人在翻一本英文經(jīng)濟(jì)報刊。
“不用那么緊張,待會不會讓你上場的?!?/p>
對方忽然開口。
許卿一怔,“為什么?”
對方側(cè)頭笑看著她,“你應(yīng)該是在**里長大的吧,是荷官或者疊碼仔的女兒。
你們這種孩子,在澳城有很多。
但我還是想說,賭桌上沒有贏家,正經(jīng)去學(xué)校念書才是出路。
我父親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對女人很大方,如果你能順利入了他情人的眼,以后就能有更好的教育機(jī)會。”
他的聲音斯文溫和,像極了三尺講臺上的老師。
許卿微微晃了神,半晌才垂眸,輕聲說了句:“謝謝?!?/p>
“不客氣?!?/p>
之后,一路安靜。
車子抵達(dá)劉家門前。
許卿一下來,就察覺到幾道不懷好意的視線。
一名身穿旗袍的年輕女孩走了過來,眼神似刀,唇邊卻帶著笑。
“大哥倒是好手段,連孩子都弄過來了。
之前還說你不想討爸爸歡心,原來都是騙人的?!?/p>
聞言,劉大少皺了皺眉。
“你誤會了,這只是我在門口遇到的……”
然而還沒解釋完,就又被另一道年輕的聲音打斷。
“大哥,要爭老爺子家產(chǎn)就大大方方的。
藏頭露尾的,顯得上不了臺面?!?/p>
場面頓時火藥味十足。
許卿看著幾人相似的眉眼,猜測應(yīng)該是二房三房的人。
劉老板原配死了以后,陸續(xù)又找了兩個情人。
雖然沒有合法身份,可時間長了大家都尊稱一聲‘太太’。
而今晚要選女兒的情人,是他最近新養(yǎng)的四房。
這時,管家疾步走出來打圓場,領(lǐng)著眾人往里走。
“抱歉,連累你了。
待會我會跟父親解釋的,你先去秦姨那邊。”
劉大少怕再生事端,一進(jìn)門就跟許卿拉開了距離。
許卿點點頭,這才跟著管家前往休息廳。
宴會還沒開始,夫人們在偏廳里喝茶聊天。
隔著精致的黃花梨屏風(fēng),隱約能聽見她們在討論新出的珠寶首飾,新季品牌服裝。
間或一兩句調(diào)侃的玩笑。
“阿香,你看孩子們都這么乖巧,要不全收了吧。
以后老了,多個人伺候多好啊,呵呵……”
許卿一踏進(jìn)去,就聽見這句刺耳的話,眸光隨即落在窗邊意興闌珊的女人身上。
才三十歲出頭的年紀(jì),卻因女兒去世神色憔悴了許多。
只是眉眼間的冷艷風(fēng)情還是叫人難忘。
許卿怔怔望著她,唇瓣微顫,情不自禁喚了一聲。
“阿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