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那扇陳舊沉重的木門,隔絕了中院所有的喧囂、呻吟、哭喊和怨恨,只留下門內冰冷、昏暗、混雜著灰塵氣息的寂靜。
李勝利被疤臉小心翼翼地,架扶到冰冷的土炕邊坐下。剛沾到炕沿,他支撐了許久的意志力,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
身體再也扛不住,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巨大的消耗,劇烈的顫抖起來,額頭、鬢角的冷汗如同開了閘的水龍頭,涔涔而下,很快浸濕了額前的碎發(fā),和破棉襖的領口。
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斷裂肋骨的刺痛,整張臉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嘴唇因為失血和劇痛泛著青紫。
“哥!哥你咋樣?!” 疤臉張強一臉焦灼,立刻蹲下來查看,李勝利那條裹著夾板的斷腿,手忙腳亂地想幫忙又不敢輕易觸碰,
“操他媽的!都是這幫孫子害的!下手太黑了!早知道就該再多打斷他們幾條腿!”
李勝利用盡力氣擺擺手,示意張強安靜。他現在連多說一個字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斷腿處那種骨頭生生錯位碾壓般的劇痛,如同海嘯般一陣接一陣地,沖擊著他的神經末梢,眼前陣陣發(fā)黑。
他咬緊牙關,牙齒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因為劇痛而暴凸跳動。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在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楚,達到頂點又緩緩回落了一點點之后,他才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嘶啞到幾乎變調的字:
“門栓好”
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哎!” 張強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門邊,“咔吧”一聲將門栓重重地插好,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那并不堅固的門板。屋內的光線變得更加昏暗。
“水” 李勝利喉嚨干得冒煙。
張強迅速在屋里摸索,找到了昨天李勝利,用來喝水的那個豁口粗陶碗,跑到角落的水缸邊,用葫蘆瓢舀了點,冰涼的冷水端過來。
李勝利顫抖著接過碗,冰冷刺骨的水一入喉,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牽扯著胸口的傷處,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但他還是強忍著,小口小口地,將半碗冰水艱難地咽了下去。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他靠在冰冷堅硬的炕沿上,閉上眼,急促地喘息了幾次,努力平復著,翻江倒海的劇痛感和眩暈感。
時間在這冰冷的寂靜中緩慢流淌,只聽得見他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張強焦躁不安的踱步聲。
許久,李勝利才重新睜開眼,那雙眸子里的瘋狂,和暴戾已經褪去大半,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以及沉淀在眼底最深處、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計算的光芒。
他看向一直守候在旁、臉上寫滿擔憂和戾氣的張強。
“強子” 他開口了,聲音依舊嘶啞低沉,但比剛才清晰穩(wěn)定了許多,“謝了,帶兄弟們來得及時?!?/p>
“勝利哥!說這干球!” 張強蹲到炕前,語氣激動,“咱哥幾個是啥關系?那可是光腚娃娃的交情!一起在護城河冰窟窿里鉆過命的!
你要是有個閃失,我們幾個還有臉在南鑼鼓巷混?他媽的!要不是看你傷了需要休息,剛才老子非得,把易中海那老絕戶的牙全敲掉!再廢了傻柱一條腿!”
他臉上的刀疤因為憤怒,而扭曲跳動,眼神里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兇光。
“行了!” 李勝利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天然的、不容置疑的威壓,“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外面最近有什么風聲?”
他需要了解街面上的動態(tài)。這是他在這個殘酷世界里,生存的本能。
張強立刻收起了剛才的兇悍,正色道:“勝利哥,外面安生得很!咱的地盤上,有你的名號鎮(zhèn)著,哪個不長眼的敢炸刺兒?
東城那邊幾個資格老,但不講規(guī)矩的混混頭子,前段還想往咱南鑼鼓巷邊兒上伸爪子,你受傷這陣兒,
我跟麻桿、二驢子他們幾個按你之前交代的,直接在鼓樓后巷把他們堵了,麻桿捅了帶頭的那狗雜碎兩刀,送醫(yī)院差點沒救回來,
現在那幫孫子都他媽老實著呢!見著我們哥幾個都繞道走!”
他的語氣帶著自豪,但看著李勝利蒼白的臉色,又轉為心疼:“就是勝利哥,你傷成這樣兄弟們心里憋著火”
李勝利緩緩點頭,表示知道了。南鑼鼓巷這是他的基本盤!六年街面上血雨腥風的打滾,無數次惡斗火拼,踩著多少對手的肩膀甚至尸體,才換來這塊地盤上絕對的統治力!
他就是這里的無冕之王!即使他現在斷了一條腿躺在炕上,他的名號,就是維持秩序、震懾宵小的金字招牌!
他的兄弟,就是維護這份威勢的獠牙利爪!
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權衡考量?;璋抵?,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穿透了破敗房門的阻隔,仿佛看到了門外那群,此刻正掙扎在恐懼與怨恨中的禽獸。
“強子,”李勝利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極其低沉,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今天院里這事你也看到了?!彼D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過冰的釘子,“一群披著人皮的狗東西!仗著人多拉大旗作虎皮,就想把老子連皮帶骨啃了!
什么街坊鄰居?我呸!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
他的語氣平靜,卻蘊含著比剛才持刀咆哮更冷的怒火。
“他們覺得我斷了腿好欺負了?!?李勝利嘴角扯起一個極其冰冷的、沒有絲毫笑意的弧度,“那就讓他們所有人,都見識見識誰更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