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p>
敲門聲還在持續(xù),不緊不慢,帶著一種執(zhí)著。
我從床上爬起來,心里嘀咕著,誰???難道是王阿姨又有什么事忘了交代?還是我點的三份外賣里,送了兩份餐具的那家店,良心發(fā)現(xiàn),特地派人來給我補送一份?
我心里更傾向于后者。畢竟,我上次因為少了一副筷子,是用兩根吸管艱難地吃完了那份燒烤,怨念頗深。
我趿拉著人字拖,踢踢踏踏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門外站著的,不是王阿姨,也不是外賣小哥。
是一個我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李薇薇。
昨天在微博上給我發(fā)那條虛偽私信的“塑料姐妹”。
我挑了挑眉,心里瞬間就明白了她的來意。無非就是聽說了我被趕出時家,特地跑來看我笑話,順便在我落魄的人生上,踩上幾腳,以彰顯她的優(yōu)越和善良。
這種戲碼,我在時家那十八年,見得多了。
我打了個哈欠,沒什么興致地打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高級定制香水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與我屋子里殘留的炸雞和小龍蝦味,形成了奇妙的對沖。
門口站著的李薇薇,和我預(yù)想的一樣,全副武裝。她穿著一身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手里拎著一個愛馬仕的Kelly包,臉上畫著一絲不茍的全妝,每一根睫毛都翹得恰到好處,整個人精致得像個櫥窗里的假人。
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而我,剛睡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臉上是純天然無添加的“純素顏”,還帶著沒睡醒的惺忪。身上穿著昨天那件皺巴巴的大T恤和花褲衩,腳上的人字拖因為走得急,還穿反了一只。
我們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薇薇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零點一秒,隨即立刻移開,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臟了她的眼睛。她那雙精心描畫過的眼睛里,鄙夷和“果然如此”的幸災(zāi)樂禍,幾乎要滿溢出來,亮得像兩顆通了電的燈泡。
她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聲音拔高了八度,語氣里充滿了夸張的同情:“天哪,羨魚!你怎么……怎么住到這種地方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伸長了脖子,往我身后的“狗窩”里探望。當她看到我那亂中有序的電腦桌,和墻上那風(fēng)格迥異的手辦墻時,眼里的鄙夷更濃了。
“這里又小又破的,你怎么受得了???”她皺著眉,仿佛這個地方的空氣都有毒,“是不是手頭不方便?錢不夠用了?你跟我說啊,我這里……”
她說著,就裝模作樣地要去開她那個十幾萬的包,準備上演一出“富家千金慷慨解囊救助落魄閨蜜”的感人戲碼。
我知道,她期待看到的,是我感激涕零地收下她的“施舍”,或者羞愧難當?shù)鼐芙^她的“善意”。無論哪一種,都能極大地滿足她的虛榮心。
然而,我只是歪著頭,一臉困惑地看著她,在她即將碰到包包拉鏈的時候,出聲打斷了她。
“你誰?”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按下了暫停鍵,李薇薇所有的動作和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她臉上的同情和優(yōu)越感瞬間凝固,錯愕地看著我:“羨魚,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薇薇??!”
“哦……”我拉長了聲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視線卻越過她,落在了她那個精致的Kelly包上,眼睛一亮,語氣里充滿了期待,“想起來了!李薇薇嘛。那你手里拿的什么?是給我?guī)У哪滩鑶??三分糖去冰加珍珠的那種?”
李薇薇徹底愣住了。她大概把自己所有可能的開場白都預(yù)演了一遍,但絕對沒有哪一個劇本里,臺詞是這一句。
她的腦子顯然宕機了,下意識地回答:“……不是?!?/p>
“哦?!蔽夷樕系钠诖查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見的失望。我興致缺缺地看著她,語氣也變得敷衍起來,“那你有事嗎?”
不等她回答,我又自顧自地接了一句:“沒事我關(guān)門了啊,我新買的游戲剛下好,正等著我臨幸呢?!?/p>
說完,我就準備把門關(guān)上。
這一下,終于把李薇薇從震驚中喚醒了。她眼看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場好戲還沒開場就要落幕,急了眼,想也不想地就用手扒住門框,強行擠了進來。
“哎,時羨魚你什么態(tài)度?。 彼龤饧睌牡睾暗?,徹底撕下了偽善的面具。
我懶得理她,任由她像個巡視員一樣,在我這個小小的“領(lǐng)地”里走來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各種驚嘆詞。
“天哪!你就睡這張床?也太硬了吧!”
“我的媽呀!你竟然把手辦這種東西擺在墻上?也太幼稚了!”
“這是什么味道?炸雞?你竟然吃這種垃圾食品?怎么會這樣!”
她的聲音尖銳而刻薄,充滿了對我的生活方式的批判和不解。
而我,則完全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我走到我的“王座”前,戴上耳機,隔絕了她所有的噪音。我打開了剛剛下載好的3A大作,激昂的BGM瞬間將我包圍。屏幕上,絢爛的游戲世界在我面前展開。
我握住鼠標,移動著游戲里的角色,在一個充滿了魔法與怪物的世界里開始了我的冒險。
“打他!對,沖上去!漂亮!”
我完全沉浸在游戲里,嘴里下意識地為自己的精彩操作發(fā)出歡呼。我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我的房間里,還有一個不速之客的存在。
我的無視,顯然比任何反駁都更能激怒李薇薇。
她在我身后喋喋不休了半天,發(fā)現(xiàn)我完全沒反應(yīng),終于忍無可忍。
她沖到我身邊,一把摘掉了我的一只耳機,在我耳邊用盡全力地大喊道:
“時羨魚!你清醒一點!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時家大小姐了!”
她的聲音尖利得刺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被打斷了游戲,有些不爽地皺了皺眉。我轉(zhuǎn)過頭,摘下另一只耳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我那平靜的、毫無波瀾的眼神,讓李薇薇準備好的一肚子“罵醒你這個蠢貨”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認真地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我知道啊?!?/p>
李薇薇一愣。
我繼續(xù)說:“所以我現(xiàn)在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這里打游戲啊。以前在時家,為了玩?zhèn)€游戲,我都得躲在被子里,用手機的小屏幕玩,脖子都快斷了?,F(xiàn)在多好,想玩多久玩多久?!?/p>
我對著她,露出了一個真誠的微笑,甚至發(fā)出了友善的邀請:“怎么,你也想來一局嗎?這個游戲剛開服,一起玩正好?!?/p>
李薇薇看著我,像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的嘴唇哆嗦了半天,那張畫著精致妝容的臉,漲得通紅,最終,所有想說的話,都匯成了一句氣急敗壞的尖叫。
“你……你不可理喻!”
她扔下這句話,像是被什么東西追趕一樣,最后跺著腳,頭也不回地跑了。那雙昂貴的高跟鞋,在老舊的樓道里,發(fā)出了倉皇而混亂的“噔噔”聲。
我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聳了聳肩,重新戴上耳機。
真是的,打擾我打BOSS,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