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員工餐廳，踏入靜心園那過于整潔、過于安靜的走廊，聞溪感到空氣似乎凝固了一樣。剛才在餐廳里感受到的那種底層員工的真實與瑣碎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心維護的秩序感，以及秩序下暗流涌動的未知。那個模糊的“滋滋”聲，像個頑固的音符，在她腦海里循環(huán)播放，與周淮房間的超高能耗數(shù)據(jù)，以及他關(guān)于記憶和意識的古怪研究報告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不安的拼圖。
她在療養(yǎng)院的綠化帶旁找到了等候的張昊。他正靠在一棵精心修剪的灌木旁，神情有些疲憊，見到她過來，立刻站直身體。
“怎么樣？有收獲嗎？”張昊低聲問，眼神掃過聞溪，確認她狀態(tài)無虞。
聞溪點了點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他走向稍微僻靜一點的地方，遠離可能路過的員工或病患。他們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上停下腳步，周圍只有沙沙作響的樹葉聲。
“比技術(shù)報告有血有肉多了，”聞溪低語，打開了她的筆記本，但沒有直接展示內(nèi)容，而是用口述，“我在員工餐廳，跟幾個清潔工聊了聊。”
她簡要地復(fù)述了清潔工對周淮的印象——冷淡、夜貓子、長時間待在頂樓。然后，她著重提到了林誠。
“他們說，林醫(yī)生對所有人都‘太熱情’了，會問清潔工一些跟他們工作無關(guān)的事，比如誰的房間特別亂，誰心情怎么樣。感覺他像是在收集每個人的信息，包括最底層的?！?/p>
張昊聽完，眉毛微微上挑：“情報搜集？聽起來不像個普通的醫(yī)生?！?/p>
“是啊，”聞溪附和，“他表現(xiàn)得滴水不漏，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院方。但他這種對基層信息的渴求，有點過了。他可能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接著，聞溪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凝重：“最重要的是，一個清潔工提到，在周教授失蹤前一天晚上，她在打掃頂樓走廊時，聽到周教授房間里傳出了聲音?！?/p>
“聲音？”張昊立刻抓住了重點，“什么聲音？”
“她說…有點難形容，”聞溪復(fù)述著那個模糊的描述，“不太像設(shè)備運行的嗡嗡聲或咔嗒聲。她說…有點像水里有電流的聲音，或者…她用了個詞，‘滋滋啦啦’的，像電影里電擊療法那種聲音，但又不太一樣。”
“滋滋啦啦？”張昊重復(fù)了一遍，似乎在腦海里模擬那種聲音，臉上露出了疑惑和警惕，“電流聲…而且是在失蹤前一晚？這跟技術(shù)組查到的超高能耗記錄…會不會有關(guān)系？”
聞溪的視線落在筆記本空白頁上，仿佛能看到那些文字背后隱藏的線索：“這正是我在想的。一個密閉的房間，一個專注記憶和意識研究的科學家，一個極高的瞬時能耗，再加上這種奇怪的‘電流’聲…這些線索疊加在一起，指向的不是簡單的失蹤，更像是在房間內(nèi)部，發(fā)生了某種涉及能量和大腦活動的、異常的事件?！?/p>
她合上筆記本，抬頭看向張昊，眼神銳利：“而且，這種聲音不是設(shè)備正常運行的聲音，說明它要么是實驗過程中的一個副作用，要么…是某種失控的狀況?！?/p>
張昊的表情變得嚴肅。他明白聞溪的意思。如果周淮的實驗涉及直接影響大腦活動或信息傳遞，那么巨大的能量消耗和電流聲，可能意味著他在進行某種高風險的嘗試，或者…他成為實驗的對象，并且出現(xiàn)了問題。
“清潔工有沒有說聲音持續(xù)了多久？很大聲嗎？”張昊追問細節(jié)。
“她說聲音不大，要靠近門口才能聽見一點，而且很快就沒了。她當時沒多想，以為是新設(shè)備的聲音?！甭勏獓@了口氣，“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在當時被忽略，現(xiàn)在看來，可能是最直接的異常信號。”
“林誠有沒有可能知道這件事？”張昊問道，“既然他對所有信息都這么感興趣?！?/p>
聞溪搖頭：“不確定。清潔工沒向任何人匯報過這個聲音。但如果林誠真的在廣泛收集信息，也許他有別的渠道，或者他注意到了周淮房間的異常。他當時就在樓上，而且他們有接觸?！?/p>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手里的線索是：周淮可能在進行危險的實驗，涉及高能耗和類似電擊的聲響，并且他失蹤了，可能與此有關(guān)。而林誠，一個看似熱心的醫(yī)生，卻在暗中收集信息，他可能知道更多。”張昊總結(jié)道。
“沒錯?！甭勏c頭，“靜心園的完美外殼，就是由這些表面的平靜和內(nèi)部的不透明構(gòu)成的。官方渠道給出的信息是篩查過的、‘完美’的，但底層員工的觀察，無意中暴露了裂隙。那個滋滋聲，就是從裂隙里透出來的回響?！?/p>
“接下來怎么辦？”張昊問，“我們需要把這個聲音和能耗記錄，結(jié)合周教授的研究方向，讓技術(shù)組或者更專業(yè)的部門分析一下嗎？”
“這是必須的，”聞溪說，“我回去就把這些信息整理提交上去，特別是那個聲音的描述，雖然粗糙，但也許對專家有啟發(fā)。但是，我們不能完全依賴技術(shù)分析?！?/p>
她看向頂樓的方向，雖然被樹木遮擋，但仿佛能感受到那扇緊鎖的門后的秘密。“那個房間是關(guān)鍵，但暫時進不去。林誠…他是一個活的關(guān)鍵。他知道多少？他在隱瞞什么？或者，他在保護什么？”
“你想從林誠那里下手？”張昊問。
“直接審問恐怕沒用，他警惕性很高。”聞溪沉吟，“我們需要更側(cè)面的方式。他似乎對所有人都感興趣，那他有沒有特定的交往對象？特別是那些長期在靜心園里的人，比如其他研究人員，或者一些長期療養(yǎng)的病人？”
她突然想起清潔工提到的一些流言——有些病人背景神秘，不是來治病的。
“還有那些所謂的‘特殊病人’，”聞溪說，“流言說他們不是來治病的，而是有別的目的。他們會不會跟周淮的研究有關(guān)？或者跟靜心園隱藏的秘密有關(guān)？”
張昊沉思片刻：“好，我們分頭行動。我嘗試通過其他渠道，了解一下頂樓其他研究人員的情況，看看有沒有人跟周淮走得近，或者在失蹤前有異常。也試著查查林誠的背景和他近期活動軌跡。你這邊…可以繼續(xù)嘗試接觸靜心園里的其他人群，比如行政人員，或者那些長期住院、相對清醒的病人，看看能不能聽到更多不一樣的聲音。”
“可以。”聞溪同意這個分工，“保持聯(lián)系，不要單獨行動，靜心園比看起來要復(fù)雜?！?/p>
他們簡短地商定了一些聯(lián)絡(luò)暗號和緊急情況的處理方式，然后各自散開。
聞溪站在小徑上，微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她腦海中的“滋滋”聲似乎更加清晰了。那不是簡單的噪音，而像是一種信號，一種來自未知深淵的回響。完美的玻璃外殼已經(jīng)被剝落了一角，露出了冰冷、奇異、可能還帶著危險的內(nèi)在。周淮到底在研究什么？那個聲音究竟是什么？林誠在扮演什么角色？所有的疑問都纏繞在一起，指向一個她尚未能完全看清的真相。她知道，接下來的調(diào)查，將不再只是尋找一個失蹤的人，而是要深入靜心園的核心，揭開它偽裝下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