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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殘燭照九重 我實在不想上班 235656 字 2025-07-06 01: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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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依舊連綿,敲打著屋檐,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悶的聲響。書房內(nèi),燭火昏黃,將姜禹安映在墻上的影子拉得有些搖曳。他依舊側(cè)坐在窗邊矮榻上,手中那卷古籍已經(jīng)放下,目光沉靜地望著窗外迷蒙的雨景,仿佛在欣賞,又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更遙遠(yuǎn)的地方。

他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這滿室的寂靜發(fā)問:

“三皇子……災(zāi)賑的如何了?”

話音落下,書房角落最濃重的陰影里,空氣似乎極其細(xì)微地扭曲了一下。一個低沉、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如同從地底滲出,在姜禹安身后響起:

“回殿下,進展‘順利’。沿途州府配合,糧秣足額,流民安置有序。三殿下親力親為,開倉放糧,懲治了幾個貪墨小吏,贏得不少‘賢名’。算算時日,再有三五日,便可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班師回京了?!?/p>

“順利”二字被那聲音刻意加重了一絲,透著一股冰冷的嘲諷。所謂的順利,背后是多少勢力的運作和妥協(xié),又有多少真正的“賢名”經(jīng)得起推敲?

姜禹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他依舊望著窗外,只是那深潭般的眸底,掠過一絲極淡、極冷的算計光芒。

“嗯?!彼p輕應(yīng)了一聲,仿佛只是確認(rèn)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消息。

短暫的沉默后,姜禹安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平淡的語調(diào),但吐出的字句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指令:

“安排一下。”

他微微停頓,指尖在矮榻光滑的扶手上輕輕一叩。

“讓這京城的坊間巷尾,茶樓酒肆……都傳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就說……三殿下此次賑災(zāi),雷厲風(fēng)行,體恤萬民,頗有……陛下當(dāng)年初登大寶、勵精圖治之風(fēng)范。”

最后那句“頗有陛下當(dāng)年……之風(fēng)范”,被他用一種近乎詠嘆的、帶著無限感慨與推崇的語氣緩緩說出,仿佛發(fā)自肺腑的贊嘆。

但聽在陰影中那位的耳中,卻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針!

“是!”陰影里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回答得干脆利落。

“屬下即刻去辦。從江湖茶樓酒肆起,由下而上,如水銀瀉地,三日之內(nèi),必讓此語傳遍京城?!标幱袄锏穆曇艨焖傺a充道,顯然對如何操作這種“流言”駕輕就熟。

“嗯。”姜禹安又是淡淡一聲,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身后那片濃重的陰影再次微微波動了一下,如同水紋蕩漾,隨即徹底歸于平靜,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任何聲音。書房內(nèi),又只剩下雨滴敲窗的單調(diào)聲響,和姜禹安獨自靜坐的身影。

他緩緩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拿起矮榻上的那卷古籍,姿態(tài)閑適地翻開。昏黃的燭光落在他溫潤平和的側(cè)臉上,映不出絲毫波瀾。仿佛剛才那條足以讓京城掀起暗涌的指令,只是翻過了一頁無關(guān)緊要的書。窗外的雨,似乎永無止境。書房內(nèi),燭火的光芒在姜禹安沉靜的側(cè)臉上跳躍,將他映在墻上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他依舊保持著側(cè)坐窗邊的姿態(tài),目光落在手中那卷始終未曾翻過幾頁的古籍上,仿佛世間紛擾皆與他無關(guān)。

空氣里彌漫著墨香與雨水的濕冷氣息。

良久,姜禹安合上了書卷,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聲響。他并未抬頭,只是對著那片熟悉的、守護在書房最深沉陰影中的角落,用那慣常平淡無波的語調(diào)開口,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下達一道再尋常不過的指令:

“根據(jù)規(guī)矩封王立府后,準(zhǔn)允開府設(shè)衛(wèi)。那八百府兵的招募……”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指尖在書脊上輕輕摩挲,“就交給你了?!?/p>

陰影中的“影”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是那片陰影似乎更凝實了一些,如同磐石,等待著下文。他知道,殿下的命令絕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姜禹安的聲音繼續(xù)響起,依舊平淡,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

“記住,招募過程,務(wù)必‘公正’、‘透明’,嚴(yán)格按照兵部章程來辦。該有的篩選、登記、造冊,一步不可少,一步……也不可多?!?/p>

“至于……”姜禹安的語調(diào)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談?wù)撎鞖猓澳切┍厝粫爝M來的‘眼睛’和‘耳朵’……”

陰影中的“影”氣息似乎更加內(nèi)斂了。

“不必費心去清除?!苯戆驳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讓他們進來。一個……都別攔著?!?/p>

然而,姜禹安的下一句話,立刻揭示了這看似愚蠢決定的真正意圖: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淬了寒冰,“每一個進來的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過往經(jīng)歷,是何人舉薦,何時與何人接觸……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目光終于從書卷上抬起,并未看向陰影,而是投向窗外那無邊無際的雨幕,眼神幽深,仿佛能穿透層層雨簾,看到那些隱藏在京城各個角落的魑魅魍魎。

“更重要的是,”他一字一頓,聲音冷冽如刀鋒刮過冰面,“要知道他們背后……站著的是誰。”

“是誰的探子?!?/p>

“屬下明白?!标幱爸械穆曇舻统炼鴪远ǎ罢心急亍M行,所有入營者,無論良莠,皆詳細(xì)登記造冊,反復(fù)核對。營內(nèi)會建立獨立檔案,專人梳理其過往、關(guān)聯(lián)、異常接觸。所有探子,必溯源至其根腳。請殿下放心。”

“嗯。”姜禹安輕輕應(yīng)了一聲,仿佛只是確認(rèn)對方理解了。他重新垂下眼簾,目光落回那卷古籍上,指尖輕輕翻開一頁,姿態(tài)閑適,仿佛剛才下達的并非一條足以在京城暗流中投下巨石的指令,而只是吩咐了一句添茶倒水。

“去吧?!彼穆曇艋謴?fù)了一貫的平淡。

那片凝聚在陰影中的存在感,如同墨汁溶于水中,無聲無息地消散了。書房內(nèi),又只剩下姜禹安一人,燭火搖曳,雨聲淅瀝。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入深海的礁石。窗外的風(fēng)雨,京城的暗涌,似乎都被隔絕在外。唯有他心中那片冰冷的棋盤上,又悄然落下了一顆至關(guān)重要的棋子——那八百名即將招募的府兵,以及那些注定會混跡其中、卻將成為他反向“眼睛”的各方探子。

力量在蟄伏中悄然滋生。情報的脈絡(luò),正隨著這場無休止的雨,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無聲地蔓延開來。他不需要現(xiàn)在就去動誰,他只需要……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指尖在書頁上緩緩劃過,姜禹安的目光沉靜如水。他知道,真正的較量,往往始于無聲的洞察。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些。雨幕深處,那無形的風(fēng)暴,正隨著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開始悄然醞釀。

皇宮,御書房。

龍涎香在紫銅仙鶴爐中裊裊升騰,氤氳出沉郁而厚重的氣息。殿內(nèi)燭火通明,卻驅(qū)不散角落的陰影,反而將御案后那身著明黃常服的身影映襯得愈發(fā)威嚴(yán)深沉。皇帝姜翊鈞并未批閱奏章,只是用指尖無意識地、緩慢地敲擊著光滑如鏡的紫檀木桌面,發(fā)出幾不可聞的“篤、篤”聲,仿佛在計數(shù)著某種無形的節(jié)奏。

一道身影,如同融化在御書房最深沉的陰影里,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他周身氣息收斂到極致,若非皇帝目光掃過,幾不可察。這便是皇帝手中最隱秘的刀鋒之一,暗衛(wèi)首領(lǐng)——“梟”。

沉默持續(xù)著,只有燭火燃燒的微響和那細(xì)微的敲擊聲。

終于,皇帝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久居上位的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安王……如何了?”

陰影中的“梟”立刻回應(yīng),聲音低沉、平穩(wěn),沒有絲毫起伏,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瑣事:

“回陛下,安王殿下與王妃,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八個字,精準(zhǔn)概括,不多一言。

皇帝敲擊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抬起眼皮,目光并未看向陰影,而是落在跳躍的燭火上,眼神深邃難測。他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轉(zhuǎn)瞬即逝。

“哦?”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的探究,“倒是……和睦?!?/p>

“梟”沉默著,沒有補充。他知道,皇帝不需要細(xì)節(jié),只需要一個結(jié)論。至于這結(jié)論背后的真假虛實,皇帝自有判斷,也無需他來置喙。

短暫的停頓后,皇帝的目光從燭火上移開,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投向了遙遠(yuǎn)的北方。他指尖的敲擊恢復(fù)了之前的節(jié)奏,但似乎沉重了一分。

“北境……怎么樣?” 這一次,聲音里的平淡下,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梟”的回答依舊簡潔、冰冷,如同北境刮來的寒風(fēng):

“蠻族異動。”

四個字,字字千鈞。

皇帝敲擊桌面的手指猛然停?。∮鶗績?nèi)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燭火似乎都為之搖曳了一下。

“異動?”皇帝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低沉了下去,如同悶雷滾動,“如何異動?”

“梟”的身影在陰影中似乎更凝實了一些,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透出鐵血般的肅殺:“三大部落首領(lǐng)月內(nèi)密會三次,地點皆在狼山深處,戒備森嚴(yán)。各部族青壯集結(jié)操練頻率遠(yuǎn)超往年。探馬回報,發(fā)現(xiàn)小股精騎深入我朝境內(nèi)百里刺探,手法……不似蠻族慣常劫掠,更像……軍前哨探?!彼砸煌nD,補充了最關(guān)鍵的一句,“且其集結(jié)方向,隱隱有……合流之勢?!?/p>

“合流之勢……”皇帝緩緩咀嚼著這四個字,眼神銳利如刀鋒。蠻族諸部素來各自為戰(zhàn),互相攻伐。

“鎮(zhèn)北軍呢?”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審視。

“鎮(zhèn)北侯舊傷復(fù)發(fā),軍務(wù)多由副帥周猛代理。周猛……治軍尚可,然其麾下新晉將領(lǐng)與老侯爺舊部多有齟齬。糧秣轉(zhuǎn)運……似有遲滯。” “梟”的回答依舊點到即止,卻將鎮(zhèn)北軍內(nèi)部不穩(wěn)、可能存在的隱患清晰地勾勒出來。

皇帝沒有再問。他靠向?qū)挻蟮凝堃我伪?,整個人陷入一片更深的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如同蟄伏的巨龍。


更新時間:2025-07-06 01:3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