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東的話，像一盆冰水，從葉建國的頭頂澆下。
讓他從里到外，涼了個通透。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李衛(wèi)東離去的背影，大腦一片混亂。
市首這話是什么意思？
警告？
還是敲打？
什么叫“你的那點(diǎn)面子，在有些人眼里，一文不值”？
葉建國在江城摸爬滾打了半輩子，最看重的，就是“面子”這兩個字。
可現(xiàn)在，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被人當(dāng)眾撕得粉碎。
還是被他最想巴結(jié)的市首大人，親手撕碎的。
葉凡和林雪站在他身后，將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葉凡的臉色，陣青陣白，難看到了極點(diǎn)。
他感覺自己和父親，就像兩個跳梁小丑，在別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滑稽的鬧劇。
林雪則低著頭，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只是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行┌l(fā)白。
“爸……”葉凡的聲音有些干澀，“我們……我們還是先回去吧?！?/p>
這里，他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葉建國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失魂落魄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家三口，來的時候意氣風(fēng)發(fā)，走的時候，卻狼狽得像是三只斗敗的公雞。
坐上回家的車，車?yán)锏臍夥諌阂值每膳隆?/p>
沒有人說話。
葉建國靠在椅背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
李衛(wèi)東那幾句冰冷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位神秘的大人物。
僅僅是因?yàn)橄腩A(yù)定同一個宴會廳嗎？
不，不對。
事情肯定沒有這么簡單。
他突然想起，今天晚上，發(fā)生的所有反常的事情。
從葉辰的突然出現(xiàn)，到酒店的強(qiáng)硬態(tài)度，再到市首的冷漠警告。
這些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如果串在一起……
一個可怕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葉建國的心底冒了出來。
難道……
難道這一切，都和那個逆子有關(guān)？
不！
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葉辰算個什么東西？
一個在戰(zhàn)場上混了三年的大頭兵，一個被家族拋棄的廢物。
他怎么可能認(rèn)識市首？怎么可能讓君悅酒店都為他破例？
這絕不可能！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對，一定是巧合。
葉建國不斷地在心里這樣說服自己，試圖將那個可怕的念頭壓下去。
可那個念頭，就像一顆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瘋狂地生根發(fā)芽，怎么也無法根除。
……
回到別墅，葉建國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書房。
葉凡也心情煩躁，回了自己房間打游戲。
客廳里，只剩下劉梅和林雪。
劉梅還在為葉辰回來的事情唉聲嘆氣，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可怎么辦才好”。
林雪卻沒有聽她說話。
她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手機(jī)，看起來心不在焉。
她的腦海里，同樣在反復(fù)回放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
女人的直覺，比男人要敏銳得多。
她總覺得，葉辰的歸來，和酒店里發(fā)生的一切，絕對不是巧合。
那個神秘的，連市首都要敬畏三分的大人物……
那個衣著普通，卻能讓酒店經(jīng)理卑躬屈膝的青年……
這兩個形象，在她腦海里，不斷地重疊，分離，再重疊。
會是他嗎？
林雪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她立刻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是他。
三年前的葉辰，是什么樣子，她比誰都清楚。
性格懦弱，不善言辭，學(xué)習(xí)和武道天賦都平平無奇。
在葉凡這個“天才”弟弟的光環(huán)下，他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
也正因?yàn)槿绱?，?dāng)葉家提出，讓葉辰去代替葉凡參軍時，她沒有絲毫反對。
甚至在心里，還有些慶幸。
因?yàn)樗缇蛥捑肓四莻€沉悶無趣的未婚夫。
她想要的，是像葉凡這樣，光芒萬丈，能帶給她榮耀和富貴生活的男人。
所以，當(dāng)她聽說葉辰“戰(zhàn)死”的消息時，她沒有悲傷，只有一種解脫的輕松。
她順理成章地和葉凡走到了一起，享受著葉辰用“死亡”換來的一切。
這三年來，她過得無比舒心。
可今天，那個本該死在記憶里的人，回來了。
而且，是以一種她完全看不懂的方式，回來了。
他還是那副樣子，穿著廉價的衣服，看起來和三年前沒什么兩樣。
可他的眼神，變了。
那是一種她無法形容的眼神。
平靜，冷漠，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被他看著的時候，林雪甚至有一種自己被完全看穿的錯覺。
還有他扔出那張黑卡時說的話。
“三百萬，買斷你們的棺材本?！?/p>
那種決絕和霸道，是她記憶中的那個葉辰，絕對說不出來的。
他，到底是誰？
這三年，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這些問題，像一團(tuán)亂麻，纏繞在林雪的心頭。
她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自己，或者說，整個葉家，可能都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他們似乎，看錯了什么，也……放棄了什么。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了很久。
最終，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瀏覽器，在搜索框里，輸入了幾個字。
“北境，十三號禁區(qū)。”
她對自己說，她只是好奇。
只是想看看，那個廢物這三年，到底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搜索結(jié)果，很快就跳了出來。
當(dāng)她看到屏幕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文字和圖片時，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
“人間煉獄”、“死亡率最高的戰(zhàn)場”、“絞肉機(jī)”……
一個個血淋淋的詞匯，沖擊著她的眼球。
配圖上，是望不到邊的冰原，是殘破的陣地，是猙獰的異域兇獸，還有無數(shù)模糊不清的、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林雪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無法想象，一個人，要如何在這樣的地方，活下來。
更無法想象，葉辰，那個在她印象中懦弱無能的男人，是如何在這里，待了整整三年。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動。
突然，一條加粗的標(biāo)題，吸引了她的注意。
“紀(jì)念北境大捷，揭秘那位神秘的守護(hù)神——【閻羅】！”
她點(diǎn)了進(jìn)去。
文章里，用充滿了崇敬和激動的筆調(diào)，描述了一位無名英雄的傳奇事跡。
說他以一人之力，扭轉(zhuǎn)戰(zhàn)局，斬殺獸王，守護(hù)了龍國北境的安寧。
他是所有北境將士心中，唯一的信仰和神明。
他的代號，叫閻羅。
文章的最后，附上了一張極其模糊的側(cè)影照片。
照片是在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拍的。
一個孤高的身影，手持戰(zhàn)刀，獨(dú)自一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他的背后，是漫天的風(fēng)雪，和初升的朝陽。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俾睨天下，傲視蒼生的氣勢，卻透過照片，撲面而來。
讓林雪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她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
不知為何，那個模糊的側(cè)影，竟然和今天下午，葉辰轉(zhuǎn)身離開時的背影，緩緩地……重合在了一起。
啪嗒。
手機(jī)從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她的臉上，血色盡褪。
一個讓她靈魂都為之戰(zhàn)栗的念頭，瘋狂地涌上了心頭。
“不……不會的……這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