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怡、姜峰、姜明浩三人都在等著姜妍之開口??蛷d里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看到女兒站起身的動作,程欣怡誤以為她是被自己的氣勢嚇到,準(zhǔn)備服軟了。她立刻換上了一副循循善誘的慈母面孔,語氣也放軟了下來:
“妍妍,你想通了吧?媽媽知道你覺得壓力大,但家人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姜妍之的目光越過程欣怡,看向沙發(fā)上那個始終沉默的男人,然后,她開口了。
“我沒錢?!?/p>
三個字,吐字清晰,語調(diào)平靜。
但就像一道驚雷,瞬間炸響在客廳里。
程欣怡的笑容僵在臉上:
“什么?”
“我說,我沒錢?!?/p>
姜妍之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依然平靜如水,但每個字都清楚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你說什么?沒錢?”
程欣怡的聲音瞬間拔高,
“姜妍之,你別跟我裝傻!你一年賺幾千萬,怎么可能沒錢?”
“我賺的錢不是都在你那里嗎?”
姜妍之看著程欣怡,眼神平靜得可怕,
“既然你說我的錢就是家里的錢,那現(xiàn)在家里的錢在你手上,我當(dāng)然沒錢?!?/p>
“你、你這是什么歪理?!”
程欣怡有些慌了,
“那些錢是我在幫你理財!是為了讓你錢生錢!”
“是嗎?”
姜妍之輕笑一聲,
“那就繼續(xù)為了我好下去吧??傊?,我沒錢給姜明浩買房?!?/p>
“姜妍之!”
程欣怡徹底被激怒了,聲音尖銳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愿意幫你弟弟背這個貸款是嗎?!我辛辛苦苦幫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讓你去簽個字而已,你就這么不情不愿?”
面對程欣怡的咆哮,姜妍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像是真的在認(rèn)真思考這件事一樣,她皺著眉頭,用一種帶著困惑和擔(dān)憂的語氣,問出了一個“天真”的問題:
“媽,我不是不情愿。我只是在想,這個貸款合同的借款人寫的是我的名字,那以后銀行追債,是不是只會找我一個人?”
她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單純”的求知欲,繼續(xù)“為弟弟著想”道:
“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我以后身體不好,或者事業(yè)不順,還不上這筆錢了,銀行會不會沒收弟弟的婚房?。磕遣皇呛α说艿軉??”
聽到女兒這個“天真”的問題,程欣怡非但沒有不耐煩,反而露出了“我就知道你會擔(dān)心這個”的欣慰表情。她一屁股坐到姜妍之身邊,親熱地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姜妍之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程欣怡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但她毫不在意地收了回來,轉(zhuǎn)而拍著自己的大腿,心疼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妍妍,你問的這個問題,媽媽怎么會沒想到呢?說實(shí)話,為了這件事,我愁得好幾晚上都沒睡好?!?/p>
她眼圈一紅,開始聲情并茂地表演:
“我跟你爸商量了好幾次,就是怕這個安排委屈了你。讓你一個人出首付,還要還房貸,壓力太大了,媽媽心里比誰都疼!”
看到姜妍之認(rèn)真在聽,她話鋒一轉(zhuǎn),用一種“無奈但這是最好的辦法”的口吻繼續(xù)說道:
“但是妍妍,你反過來想。正因?yàn)檫@房子的錢全都是你出的,這才是對你最大的保障啊!”
她湊近了,壓低聲音,像是在說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想想,房產(chǎn)證上雖然寫的是你弟弟的名字,可這錢是你掏的呀!以后這房子,不還是等于咱們自家的嗎?不還是等于你的嗎?你弟弟住著,還能跑了不成?”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的邏輯無懈可擊,聲音里充滿了“為你深謀遠(yuǎn)慮”的慈愛:
“所以你看,這個安排,就是讓你用錢,先幫你弟弟占上一個好位置!錢嘛,沒了可以再賺,可這么好的房子,錯過了就沒了!媽這么做,就是用你的錢,給咱們?nèi)肄k了一件最劃算的大事!這下,你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了吧?”
說完,她得意地看著姜妍之,等待著她的感激和順從。
在她看來,自己已經(jīng)把話說得這么透徹,把這個計(jì)劃的“好處”講得這么明白,這個傻女兒沒有任何理由再拒絕了。
然而,她沒有等到想象中的點(diǎn)頭。
她只看到,姜妍之臉上的“困惑”和“擔(dān)憂”緩緩?fù)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冰冷到極點(diǎn)的平靜。
仿佛一場大戲,終于落下了帷幕。
“我明白了。”
姜妍之輕聲說。
她明白了。前世今生所有的困惑,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在這個家里,她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成為弟弟和這個家庭的“風(fēng)險防火墻”。
用她的血肉,去為他們構(gòu)筑一個安穩(wěn)享樂的堡壘。
看著程欣怡那張因?yàn)榈靡舛@得有些扭曲的臉,看著旁邊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姜明浩,姜妍之忽然覺得,連生氣都是一種多余的情緒。
她只是覺得,很可笑。
于是,她真的笑了出來,那笑聲很輕,卻讓程欣怡臉上的得意慢慢凝固。
“你……你笑什么?”
程欣怡感到了一絲不安,下意識地拔高了聲音,
“我這辛辛苦苦為你著想,你笑什么?!”
姜妍之的笑聲停了下來,她緩緩抬起眼,看向程欣怡,說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石破天驚的話。
“媽,您這番話說得真好?!?/p>
她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好到,我差一點(diǎn)就信了。”
“你……你說什么?!”
程欣怡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指著女兒的手都開始發(fā)抖,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在騙你?!”
“難道不是嗎?”
姜妍之反問。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程欣怡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姜峰,大聲哭喊告狀,
“老姜!你聽聽!你聽聽你養(yǎng)的好女兒說的是什么話!她竟然說我騙她!我這為了這個家忙里忙外,到頭來還落不到一句好!”
就在程欣怡準(zhǔn)備繼續(xù)撒潑時,一直沉默的姜峰,終于有了動作。
他將手中的報紙,重重地往茶幾上一摔。
“啪!”
一聲巨響,讓程欣怡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客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姜峰緩緩地站起身,他那雙深沉而銳利的眼睛,像鷹一樣死死地盯住了姜妍之。這一次,他的怒火不再是隱藏的,而是清晰地寫在了臉上。
“夠了?!?/p>
他沉聲開口,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給你弟弟買房這件事,是家里的決定,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一開口,就直接否定了姜妍之所有反抗的資格。
“你媽為你考慮了這么多,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在這里陰陽怪氣,指責(zé)她騙你。姜妍之,你的教養(yǎng)呢?”
來了。
姜妍之等著的就是他這句話。
她迎上姜峰的目光,眼神里沒有了以往的畏懼,只剩下冰冷的、堅(jiān)硬的決絕。
“爸,我只問您一句。”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房子,寫弟弟的名字。債務(wù),記在我的名下?!?/p>
“您覺得,這叫‘為我考慮’,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