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松眼前的黑暗如被扯開的幕布，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混沌霧氣里。
四周的空氣帶著古銅銹的味道，像被歲月浸泡過的青銅酒樽突然翻倒。
他下意識去摸胸口的系統(tǒng)面板，卻發(fā)現(xiàn)平時冰涼的金屬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溫熱的、類似于心跳的震顫。
"小松。"
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像被水浸過的舊磁帶，帶著電流雜音，卻讓賈松的后頸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猛地抬頭，霧氣里浮現(xiàn)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濃眉，方臉，左眉骨處有道淡白的疤痕，和他鏡子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爸？"這個稱呼卡在喉嚨里三年了。
三年前師父在他床頭咽氣時，最后一句話是"你父母的事，等系統(tǒng)覺醒那天再問"。
此刻他的指尖發(fā)顫，想碰又不敢碰，生怕這影子像晨霧般散了，"是你嗎？"
賈建國的殘念笑了，眼角的皺紋跟著動："你小時候偷吃靈米糕，被我抓包時也是這副表情。"他抬手，霧氣里便凝出塊沾著糖渣的米糕，"還是說，現(xiàn)在當輔導員了，臉皮變厚了？"
賈松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
他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為了給師父找療傷的靈草，半夜溜進學院禁地，被巡邏隊抓住時，是這個男人披著沾血的道袍沖進來，把他護在身后說"要罰罰我，孩子是替我取藥"。
此刻霧氣里的人影比記憶中淡了許多，像被水洗過的畫，但那聲"小松"還是讓他眼眶發(fā)燙。
"當年我們封印的'九黎之心'，"賈建國的聲音突然沉下來，殘念的輪廓開始閃爍，"它不是死物，是活的，些年暗淵會一直在找鑰匙，能喚醒它的鑰匙。"
賈松想起昨天在水晶球里看到的黑影，想起穆長老摩挲九黎令時泛紅光的饕餮紋："是唐靈兒？"
"她的青丘血脈比我們當年見過的任何樣本都純凈。"賈建國的殘念伸出手，虛虛按在賈松心口，"九黎之心需要血脈共鳴才能徹底激活。
如果被暗淵會拿到......"他的聲音突然被某種力量扯碎，"記住，帶她去。"
"爸！"賈松往前撲，卻穿過了父親的殘念。
霧氣開始翻涌，青銅巨鐘的虛影再次浮現(xiàn)，系統(tǒng)機械音在腦海里炸響："意識鏈接即將中斷，當前剩余時間：00:00:10。"
"保護好靈兒！"賈建國的聲音被鐘聲揉碎，最后一個字消散前，他的殘念突然露出和賈松如出一轍的促狹笑，"對了，你媽當年說你要是找女朋友，得找個能把《黃庭經(jīng)》背成繞口令的。"
"砰。"
現(xiàn)實世界的門被撞開的聲音比系統(tǒng)提示音還響。
賈松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正跪在檔案館的地磚上，額頭抵著全息光屏，屏幕上的"賈建國"三個字被壓出了水痕。
"老師！"唐靈兒的馬尾辮掃過他的手背，發(fā)頂?shù)拇裘驗榕芴炻N成了小旗子，"我晨練時發(fā)現(xiàn)后山的靈竹被踩禿了一片，本來想找你支招，結(jié)果路過檔案館看見你。"她蹲下來，指尖戳了戳賈松泛白的臉，"你臉色比我上次把養(yǎng)魂丹當奶糖吃還難看！"
賈松抹了把臉，發(fā)現(xiàn)掌心全是汗。
他抬頭，正對上唐靈兒圓溜溜的眼睛，那雙眼尾微微上挑，和父親殘念消散前的笑有幾分神似。
他喉嚨發(fā)緊，卻還是扯出個笑："可能是周叔泡的濃茶喝多了，低血糖。"
"那我去給你買紅棗糕！"唐靈兒"唰"地站起來，校服裙帶被帶得飄起來，"食堂王姨新做的，甜得能齁死筑基期修士！"她跑出去兩步又折回來，從兜里摸出顆粉色糖球塞他手里，"這是我藏的桂花軟糖，老師吃了肯定好！"
賈松捏著糖球，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低頭看系統(tǒng)面板。
猩紅的任務提示還在閃爍：【意識鏈接完成】，獎勵積分+200。
他剛想點抽獎，后頸突然泛起涼意，窗外有道黑影閃過，像是誰的衣角。
"賈老師在呢？"
林婉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抱著筆記本，發(fā)梢還沾著晨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追蹤符。
賈松記得這是她上周在符篆課上做的"學員狀態(tài)監(jiān)測符"，說是要"提升班級凝聚力"。
此刻那符紙泛著淡藍色微光，顯然剛被激活過。
"班長候選人來查崗？"賈松把糖球塞進兜里，站起身整理皺了的衣領(lǐng)，"我在查往屆檔案，想給新生找點修煉案例。"
林婉兒的筆尖在筆記本上頓了頓。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交領(lǐng)衫，襯得皮膚更白，可眼底的青黑沒掩住："我昨晚巡夜時，看見穆長老的水晶球里有唐靈兒的影子。"她突然抬頭，目光像淬了靈鋒的劍，"賈老師，您說......學院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們？"
系統(tǒng)面板在賈松袖中震動。
他看著林婉兒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賈松近期查閱檔案頻率提升300%""唐靈兒血脈檢測異常""穆長老九黎令異動"，突然想起父親說的"九黎之心"。
暗淵會，青丘血脈，當年的封印......這些線頭在他腦子里繞成一團。
"林同學很有偵探天賦。"賈松彎腰撿起地上的檔案卡，指尖在"賈建國"三個字上輕輕一按，"不過有些事，等時機到了，我會和大家說的。"
林婉兒盯著他的動作，沒再追問。
她合上筆記本時，追蹤符的藍光突然暗了暗，像是某種信號。
等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賈松才摸出兜里的桂花軟糖，糖紙背面歪歪扭扭寫著"老師要開心！"，是唐靈兒的字跡。
"抽獎。"他對著系統(tǒng)面板默念。
金色轉(zhuǎn)盤轉(zhuǎn)得飛快，最后停在"洪荒古籍殘頁"上。
一張泛黃的羊皮紙浮現(xiàn)在他掌心，上面的字跡被歲月浸得模糊，卻能勉強認出幾個字："九黎鐘鳴，遺跡自現(xiàn)......"
窗外的陽光突然被云遮住。
賈松望著手里的殘頁，又想起父親最后說的"帶她去。"
他摸出手機給周叔發(fā)消息："今晚閉館后，我想整理下三樓的洪荒古籍區(qū)。"
手機震動，周叔秒回："得嘞，我讓后勤給你留盞長明燈。"
唐靈兒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帶著小跑的喘氣："老師，我買了五塊紅棗糕！
王姨說吃不完可以凍在冰箱里。"
賈松把古籍殘頁收進袖中，轉(zhuǎn)身時臉上已經(jīng)掛著笑："靈兒，我突然想起個事。"他揉了揉她翹起的呆毛，"明天開始，我們班加節(jié)古籍課怎么樣？
我?guī)阏J認洪荒時期的字，省得你把'太初玉訣'念成'太初玉腳'。"
唐靈兒的眼睛亮起來："好呀好呀！不過老師要教我念繞口令嗎？上次我把'金晶睛觀星'念成'金猩猩觀星'，你笑了半柱香。"
陽光重新灑進檔案館，照在賈松袖中微微發(fā)燙的殘頁上。
他望著唐靈兒發(fā)頂晃動的呆毛，又想起父親殘念消散前的話。
有些真相，該從古籍里翻出來了，就從整理那些落灰的老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