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公司后巷，寒風(fēng)刺骨。陳野和王鐵柱蜷縮在廢棄鍋爐房投下的巨大陰影里，
借著遠處路燈昏黃的光，指尖冰涼地翻動著那本皺巴巴的賬本。紙張粗糙，字跡歪扭，
帶著汗?jié)n和淚痕的模糊，
但那些獨特的符號、清晰的“SL7203”批次號、被調(diào)換的正品軸承編號，
以及角落里標注的日期和人名縮寫，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們手心發(fā)麻，心跳如鼓。
“操！真是鐵證！”王鐵柱壓低聲音，眼睛瞪得像銅鈴，“這老趙…膽子不小?。?/p>
這下劉禿子死定了！”陳野迅速將賬本重新用塑料布包好，塞進貼身的舊棉襖內(nèi)袋，
冰冷的觸感緊貼著滾燙的皮膚?！爸?，別高興太早。這東西在我們手里，就是顆炸彈。
”他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黑暗的巷口，“劉師傅丟了這要命的玩意兒，肯定瘋了。老趙危險，
我們更危險。必須立刻、安全地交到馬科長，或者…能壓得住劉禿子背后的人手里。
”“找馬科長？他不是一直…？”王鐵柱皺眉，
對那個調(diào)查進度緩慢、態(tài)度嚴厲的科長毫無信任。“他是官方調(diào)查員，交給他最直接。
但…”陳野沉吟，腦中飛速運轉(zhuǎn)，“不能直接去他辦公室，更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們接觸他。
劉禿子的人可能盯著他，也可能盯著我們。”一個念頭閃過。“走！去他家附近等！
”陳野拉起王鐵柱。他們知道馬科長家的大致位置，在城西一個老家屬院。深夜，
在對方家附近“偶遇”，是風(fēng)險最低的選擇。與此同時，
運輸公司家屬區(qū)一間昏暗潮濕的平房里，老趙像驚弓之鳥，蜷縮在冰冷的床角。
塞出賬本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門外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讓他渾身劇顫。他后悔了，
又覺得必須這么做。周強那孩子絕望的眼神和鐵門上“要命”的字跡，
交替在他渾濁的腦海里閃現(xiàn)。突然！“砰砰砰！”粗暴的砸門聲撕裂了夜的寂靜！
伴隨著劉師傅那刻意壓低卻充滿戾氣的嘶吼：“老趙！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
”老趙魂飛魄散！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他死死捂住嘴，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身體抖得像篩糠?！安婚_門是吧？行！老趙，你兒子在城南小學(xué)三年級二班吧？
放學(xué)路上那條小巷子…可不太平！”劉師傅陰惻惻的聲音如同毒蛇，順著門縫鉆進來。兒子！
老趙如遭雷擊！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垮了他最后一絲猶豫！他連滾帶爬地撲到門邊，
手抖得幾乎拉不開插銷。門剛開一條縫，劉師傅就粗暴地擠了進來，反手關(guān)上門。黑暗中，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像餓狼一樣盯著老趙，一把揪住他破舊的衣領(lǐng)：“賬本呢？！
我讓你‘保管’的那個小本子呢？！交出來！”“我…我…”老趙嚇得語無倫次，
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皠e他媽裝傻！有人看見你鬼鬼祟祟在庫房后門！說！藏哪兒了？！
”劉師傅的手越收越緊，勒得老趙幾乎窒息，“交出來，你兒子平平安安。交不出來…哼！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吞噬了老趙。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消防栓箱…就在這時，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嚴厲的咳嗽聲！“咳！劉大勇！深更半夜，你在老趙家干什么？！
”是馬科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劉師傅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老趙，
臉上戾氣瞬間被驚慌取代。他飛快地換上一副假笑：“馬…馬科長？您怎么來了？
我…我找老趙問問庫房鑰匙的事…”門被推開，馬科長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
手電光直射在劉師傅臉上，也照亮了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老趙?！皢栬€匙需要威脅他兒子？
”馬科長聲音冰冷，目光如炬，“劉大勇，你跟我出來！老趙，你也起來！穿好衣服，
跟我回廠保衛(wèi)科！現(xiàn)在！”他顯然聽到了關(guān)鍵部分。劉師傅臉色煞白，還想狡辯，
卻被馬科長凌厲的眼神逼退。老趙則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站起來，
胡亂套上衣服，看也不敢看劉師傅，踉蹌著跟著馬科長往外走。馬科長的突然出現(xiàn)，
并非偶然。就在幾分鐘前，他在自家樓下“偶遇”了焦急等待的陳野和王鐵柱。
當那個帶著體溫、包裹嚴實的賬本被塞進他手里，借著樓道燈光匆匆瞥見內(nèi)容時，
經(jīng)驗豐富的馬科長瞬間明白了一切——調(diào)查方向徹底錯了！真正的蛀蟲就在眼前！
他立刻意識到老趙的危險，顧不上多問，只對陳野二人低喝一聲“快走！別讓人看見！”，
便火速驅(qū)車趕往老趙家，正好撞破了劉師傅的威逼！城郊結(jié)合部，“野火”基地。
幾天后的周末清晨，陽光刺破薄霧，灑在這片被徹底清理出來的土地上。垃圾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整過的黃土地面。
那間破敗的紅磚房煥然一新：屋頂漏雨處用瀝青和廢舊鐵皮修補好，
門窗安上了撿來的、還算完好的舊門窗框，糊上了干凈的塑料布。
最震撼的是那個銹跡斑斑的龍門吊架——主體結(jié)構(gòu)被徹底除銹，刷上了一層防銹底漆，
關(guān)鍵受力點用厚厚的鋼板焊接加固。雖然簡陋，卻散發(fā)著一種粗獷而堅實的力量感。
王鐵柱正赤著膊，
吭哧吭哧地在一塊厚木板上用紅油漆刷著歪歪扭扭、卻充滿力量的大字：“野火汽修”。
陳野則在調(diào)試一臺從廢品站淘來的老式空氣壓縮機，氣管連接著他自制的簡易噴槍，
準備給吊架噴最后一遍面漆。汗水混合著油漆味，在初冬清冷的空氣里蒸騰。
兩人臉上都帶著疲憊，但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亮。地方是他們的了！
地交了三個月“衛(wèi)生管理費”給吳副所長（王鐵柱陪他喝掉了一斤半高度白酒換來的許可），
雖然沒水電，但王鐵柱不知從哪搞來一臺破柴油發(fā)電機，轟鳴聲震耳欲聾，
卻帶來了光明和動力。水暫時靠每天從附近公廁拉。“柱子，招牌掛哪？”陳野直起腰，
指著那塊還滴著紅漆的木板。“那還用說！”王鐵柱一指龍門吊架最高最顯眼的橫梁，
“就掛那！讓十里八鄉(xiāng)都看見，‘野火’燒起來了！”兩人合力，用鐵絲和繩子，
將那塊承載著夢想與汗水的招牌，牢牢綁在了銹跡與油漆交錯的鋼鐵橫梁上。
“野火汽修”四個紅色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一面戰(zhàn)旗，宣告著這片廢墟之上的新生。
就在招牌掛好的那一刻，一陣突突突的摩托車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