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高凌頭大如斗,正不知如何處理,只聽一個冰冷而沙啞聲音道:“讓開,我來?!碧ь^看時卻是那名老叟。
老叟手法熟練,很快取出這人身上的的幾枚箭頭。處理傷口時,高凌數(shù)了下,全身上下大創(chuàng)口有十六七處,小創(chuàng)口更是數(shù)不過來,一一包扎處理后,取了件干凈衣服給他套在身上,才算安置妥當。
隨著幾聲哼哼,眾人轉頭去看,那大漢竟是自己將背上的四支箭矢悉數(shù)拔出,疼得呲牙咧嘴。高凌趕忙上前幫忙涂了些金創(chuàng)藥,幫他止血包扎。
陳漁向老叟盈盈一禮道:“今日多謝前輩仗義出手,敢問前輩高姓大名,日后我等必當報之。”
聽陳漁這一說,高凌也想起來,這老叟救過自己一命,恭恭敬敬向老叟行禮道:“前輩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在下高凌,日后前輩如有差遣隨時吩咐?!?/p>
老叟目光掃了掃陳漁,又看了看高凌,聲音嘶啞道:“昨晚我喝過你們的粥,權當扯平了?!毖粤T徑自坐在一邊,對眾人不理不睬。
船到河岸,靠穩(wěn)停下,陳漁讓環(huán)兒付了船錢,一行人下得船來,雖然只隔一條大河,但河兩岸卻是兩種不同景象,河西岸無比凄涼,過了河卻是熱鬧非凡,渡口車水馬龍,各種小商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船夫又往返幾次,將陳漁一行人的輜重運過河來,將東西裝到車上,再行上路。只是這一去,卻不再那么著急趕路,陳漁自己乘了一輛馬車,又讓出一輛馬車給老叟與盲目少女。高凌見大漢推著一輛馬車,怕他勞累,將一匹健馬拉到大漢身邊,要套上車轅,卻被大漢怒目瞪了回來。
那名重傷之人自是范離,他在第三天的清晨才悠悠醒轉。眼睛尚未睜開,便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喊道:“醒了,醒了,高大哥,他醒了!”聲音里透出興奮。
范離晃了晃腦袋終于看清,一名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小侍女,唇紅齒白,一張俏臉上因為太熱的緣故微微發(fā)紅,兩只眼睛烏黑發(fā)亮,透出一種靈動與活潑,額上的兩縷頭發(fā)被汗水粘在肌膚上,她卻顧不上整理,正拿著扇子用力給他身上的傷口扇風。
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到車前才放緩下來,高凌探過半個身子仔細觀察了范離一會:“你小子命真夠硬,被人射了十來箭都不死?!?/p>
范離呲牙咧嘴艱難擠出兩字:“僥幸?!?/p>
高凌叮囑道:“最好別亂動,也算你小子命大,所幸沒傷到筋骨,但是身上的傷至少要躺上十天半月?!?/p>
范離點頭,輕聲說了聲:“謝謝!”
高凌接著道:“出門在外,誰遇到這種事兒都會幫你一把,不用跟我客氣,我叫高凌,有事隨時叫我,喊我老高就可以。你怎么稱呼?”
范離半開玩笑說道:“我有一個真名兒,一個假名兒,老高想聽那個?”
高凌心說這人真是有趣,自己讓他喊老高是客氣,誰知道這家伙張口就來,絲毫不見外,于是道:“當然是想聽真名?!?/p>
范離用肘支撐起身體,很費力的把頭靠在車軒上。嘴里喃喃自語:“真名好久不用了,范離,模范的范,離別的離。你可以叫我老范?!?/p>
環(huán)兒“哧”的笑出聲來。心說你才多大年紀,怎么也扯不上“老”字,只是他這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不由得讓人想發(fā)笑,笑過之后又忍不住問道:“你的假名字呢?”
范離眨了眨眼睛,呵呵干笑兩聲道:“假名字,不提了吧!反正日后也不會用。記住叫我老范就行了?!?/p>
環(huán)兒被他吊起胃口,不依不饒道:“你這人說話為什么總說半截?難不成你用假名字做了許多壞事,惡名昭著為人所不齒嗎?”
范離連忙搖頭說:“那倒不是?!闭f話的時候眼睛在四下尋找。
高凌見他似在尋找東西,隨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遞給他道:“找這個吧,給你換衣服時發(fā)現(xiàn)的,我想,這些草沫子對你有用,沒敢扔。”
“千萬別扔,這可是好東西……”范離口中念念有詞,變戲法似的從布袋中取出一張紙條,熟練的捏一撮草沫,均勻攤在紙條上,卷成一個白色的紙卷,叼在嘴上。拿出火柴,輕輕一劃,火柴上燃出火苗,將紙卷點燃,猛吸兩口,吐出淡淡的煙霧。
環(huán)兒一臉驚愕的看著范離手中的火柴。
高凌眼看范離吐出煙霧,趕忙用衣袖捂住口鼻,滿臉警惕。
范離不以為意,伸出修長的手指,把煙卷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剛說到哪了?我的假名兒是吧?”
環(huán)兒立時又有了興趣,眼睛一眨不眨的瞅著他。
“假名姓葉,樹葉的葉,單名一個野字,原野的野。這個名字看上去比較環(huán)保,但念起來有點拗口,如果不習慣的話……可以叫我老葉。”
高凌心說,這個名字好生怪異,說不出的別扭,正在琢磨間,環(huán)兒已經(jīng)念出聲來:“老葉!”
范離連忙點頭應道:“對,對,對,我是老爺……你這樣一叫,還真有那么點感覺?!?/p>
看著范離猥瑣的神情,高凌反應過來,只覺好笑。
環(huán)兒卻還在暗自莫名其妙的喃喃念著:“葉……野!”
高凌瞬時笑得彎下腰去,前仰后合。
范離忙道:“還是叫老爺好,葉野太拗口了。”
環(huán)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一張臉漲得通紅。輕啐了一口慍怒道:“怪不得你傷成這副德行,我看全是自找的,活該!”說罷轉身跳下馬車。
高凌指著拉車的大漢道:“這位兄弟怎么稱呼?!?/p>
“丁大年!”范離望著大漢背影。
“干啥?”大漢以為范離叫他,猛然回頭。
“好好拉車!”范離笑道。
高凌又被他二人引得一陣大笑,笑過后指著范離手上煙卷:“這東西好生古怪,不知做何用處?”
范離道:“這東西妙處可多著呢、提神、解乏、安神、醒腦要不要試試?”
“這玩意兒…… 真能提神?” 高凌盯著范離指間的煙卷,鼻尖縈繞著辛辣的草木氣息。
范離斜睨他一眼,從衣襟里摸出那個血跡斑斑的布袋,倒出少許暗褐色碎葉,熟練的卷了一根,連用火柴盒一起遞給高凌,
高凌把煙叼在嘴上,打開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仔細打量半晌,沒看出任何端倪,學著范離的樣子,將火柴在盒子一側輕輕一劃。
刺啦一聲。
一股火苗燃起。
高凌呆呆的看著火苗,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范離提醒:“快點煙,一會燒手?!?/p>
高凌把火湊到煙頭上,吸了一口,頓時被嗆得一陣猛咳,半晌才緩過來。
范離笑道:“第一次都這樣,慢慢習慣就好了!”
高凌果斷的搖了搖頭,轉而舉起火柴盒:“從沒見過這么小巧的取火物,比火折子方便百倍?!?/p>
范離淡淡一笑:“這東西不值錢,送你了,火柴不多了,省著點用。”
高凌連聲道謝,將火柴盒小心揣入懷中收好,歡喜而去,過不多時,遠處歇腳的隊伍里傳出一群漢子們的驚呼聲。
范離搖頭輕笑 —— 想來是高凌拿火柴向幾名屬下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