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林牧遠深吸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主動打破這令人不適的沉默："嬸，小...劉英，劉能叔喝醉了。"
他舌尖打了個轉，硬生生將那個在心底呼喚了千百遍的昵稱咽了回去。若是叫出口，劉英娘那刀子般的眼神怕是要將他活剮了。
"知道了。"
劉英娘冷若冰霜地應了聲，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每個字都裹著刺骨的寒意。她刻意側過身子，用自己微胖的身軀擋在女兒和林牧遠之間，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予。
林牧遠識趣地退到一旁，看著這對母女費力地攙扶醉醺醺的劉能往屋里走。劉能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什么，腳步踉蹌得像個剛學走路的孩童。
林牧遠下意識抬起手想幫忙，劉英娘卻猛地回頭，那凌厲的眼神像把鋒利的剪刀，硬生生剪斷了他伸出的援手。
而劉英始終低著頭，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銀輝，卻也將她的表情完全遮蔽，不知是不愿看他，還是不敢看他。
"英子，關門。"
劉英娘冷硬的聲音從屋里傳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林牧遠心上。
借著院內昏黃的燈光，林牧遠終于看清了劉英的臉——那雙杏眼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在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當兩人目光相接的一瞬，林牧遠從她眼中讀出了太多復雜的情緒：不舍，委屈，遺憾...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他還想再多看幾眼，劉英娘尖銳的催促聲再次傳來："英子，磨蹭什么呢？你現在可是訂了婚的人！"
這句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讓劉英如夢初醒。她最后深深看了林牧遠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刻進靈魂深處，然后"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鐵門。金屬碰撞的悶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一扇永遠關閉的心門。
林牧遠呆立在劉家門前，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失落，就像有人從他胸腔里硬生生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疼。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將他淹沒——初識時劉英羞澀的笑容像春日里綻放的桃花，熱戀時她偷偷塞給他的手工香囊上還繡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事發(fā)那天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林牧遠，我指定不和你好了！"
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得恍如昨日，連她眼角淚痣的位置都記得分毫不差。
平心而論，劉英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她溫婉賢惠得像一泓清泉，不吵不鬧，是典型的賢妻良母。
就拿劇中來說，趙玉田一家那樣欺負她，把她當免費勞動力使喚，她也只是回娘家哭幾場，從沒想過離婚。就連趙玉田對陳艷楠明目張膽的追求，送花送禮說肉麻話，她都能忍氣吞聲。換作別的女人，早不知離了多少回了。
你可以說她沒主見，可以說她土氣，但不能否認她是個過日子的好手。養(yǎng)花，做飯從無怨言，對待老人孩子也是溫柔耐心。想到這里，林牧遠胸口泛起一陣酸澀——這么好的姑娘，就要便宜趙玉田那個眼高手低、見異思遷的混小子了？
突然，他眉頭一挑，計上心來。他記得原劇中趙玉田起初患有不育癥，后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治好。要是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劉能，以劉能那精打細算的性格，這門親事八成要黃。這樣劉英就不用跳進那個火坑了。
不過這事得從長計議。直接捅出去太得罪人，他在村里的風評本來就差，要是再得罪了趙家，以后在象牙山怕是寸步難行。林牧遠眼珠一轉，很快有了主意，只是這個計劃需要點時間布局。
夜已深，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林牧遠發(fā)動三輪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他熟練地打了個漂亮的甩尾調頭，車輪卷起一陣塵土，朝家的方向駛去。
劉家這邊，安頓好劉能后，劉英娘發(fā)現女兒還癡癡地望著大門方向，活像塊望夫石。她心疼地嘆了口氣——這些年，女兒這副模樣她見得太多了。每見一次，她對林牧遠的恨就深一分，恨他毀了女兒的幸福，恨他讓女兒這些年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英子，別看了，人早走了。"劉英娘輕聲勸道，粗糙的手掌撫上女兒瘦削的肩膀。
"媽，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我就是忘不了..."劉英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卻越流越兇，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劉英娘心疼地把女兒摟進懷里，感受著溫熱的淚水浸透她的衣襟："都過去了，咱得往前看。你看你現在多出息，養(yǎng)蘭花賣盆栽掙了不少錢，都夠在城里買套房了。"
"可我一看見他，就忍不住想靠近..."劉英抽噎著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知道我沒出息，可我控制不住..."
"那咱以后躲著他！"劉英娘斬釘截鐵地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等和玉田結了婚，你們就搬城里住，眼不見心不煩。"
"媽，我能不結婚嗎？我...我不喜歡趙玉田。"劉英抬起淚眼，怯生生地問，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傻閨女！婚都訂了，現在反悔不是讓全村人戳脊梁骨嗎？"劉英娘急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再說你當初不是說不討厭他嗎？"
"我是不討厭，可也說不上喜歡。"劉英抹著眼淚，聲音細如蚊吶，"我以為牧遠...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才答應訂婚的..."
劉英娘為難地搓著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現在可咋整？你讓你爹和我這張老臉往哪擱？趙家那邊聘禮都收了..."
"媽，等爹醒了，讓他想想辦法吧！爹最聰明了！"劉英突然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我求您了！"
"哎喲我的祖宗！快起來！"劉英娘慌忙扶起女兒，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和膝蓋上的淤青，心軟得像團棉花，"行吧行吧，明天讓你爹想辦法。大不了...大不了我們這兩張老臉不要了！"
"謝謝媽！"劉英破涕為笑，緊緊抱住母親，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謝啥謝，爹媽就你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劉英娘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突然正色道，"不過你得答應我，在婚約解除前，絕不能私下見那個姓林的小子！"
"我保證！"劉英用力點頭，眼中的淚光在燈光下閃爍如星。
送走母親后，劉英從枕頭下摸出一本厚重的《花卉養(yǎng)殖大全》，書脊已經翻得起了毛邊。她小心翼翼地翻開中間一頁，里面夾著一封泛黃的信，紙張上滿是干涸的淚痕，有些字跡已經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她輕輕撫摸著那些熟悉的字跡，指尖微微發(fā)抖，眼淚又無聲地落了下來，滴在信紙上，與舊日的淚痕重疊在一起。
窗外，一輪孤月高懸，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劉英蜷縮在床上，將那封信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些已經逝去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