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縣衙的官兵便在城內(nèi)奔走傳令。
除妖司的令牌高懸,城中所有武館、家族盡數(shù)收到命令,必須全力配合調(diào)查妖魔潛入一事。大批武者被緊急征召,組編成一支支巡邏隊。面對除妖司的威嚴(yán),各大武館無人敢有半分違抗。
張平直到凌晨才返回住處,一覺睡到日頭高懸。他洗漱一番推門而出,正巧撞見李凡從武館外面回來。
這家伙吊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身衣裳皺巴巴的像是裹著腌菜,靴子縫里還夾著根帶著露水的草屑。他嘴里罵罵咧咧不停,唾沫星子橫飛,嚇得其他學(xué)徒遠(yuǎn)遠(yuǎn)繞開。
張平瞧著他這副模樣,心頭納悶:這家伙不是去歡樂閣逍遙快活了嗎?怎么搞成這副狼狽相?
李凡一眼瞥見張平,像是找到了倒苦水的對象,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他娘的!除妖司不知道抽了什么瘋,滿城掘地三尺找妖魔!連歡樂閣都給查封了!那些個煞星把我們一屋子人全提溜到牢里,挨個查祖宗八代才放人!”
他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我家老頭子得了信兒,親自跑去撈人,兄弟我現(xiàn)在還在啃餿飯啃青菜幫子呢!”
“找妖魔?”張平心頭一凜,抓住了要害。
“可不是嘛!說是城里混進(jìn)了妖魔,還強(qiáng)征了各家武館的人去巡街...不過嘛,”李凡撇撇嘴,臉上憤憤然,“我看也就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妖魔,真要是道行深的妖魔,除妖司那幫老油條怕是早卷鋪蓋溜了,哪還輪得到咱們?”
他顯然對妖魔本身并無多大懼意,只顧著向張平大倒苦水,抱怨牢獄如何骯臟惡臭,自己這個李家獨苗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鳥氣?
要換了別家勢力,他非得攛掇老爹找人砸回去不可!偏偏對面是除妖司,連四通武館都乖順地接了令,李家又算哪根蔥?
張平卻已無心聽他的牢騷,眉頭緊緊鎖起。他和李凡這種沒心沒肺的紈绔不同,深知妖魔絕非兒戲!
自打進(jìn)了武館,除了埋頭練功,他便千方百計地探尋這個世界。
那只有正式弟子才能進(jìn)入的書閣,他也從王大山手里得到了許可。這個世界人沒有寫史書的習(xí)慣,只有各類傳記。他翻遍了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記殘卷,有一個詞,如影隨形,貫穿了所有殘篇斷簡——
妖魔!
妖魔究竟是什么?從何而來?無人能說清??勺掷镄虚g透出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忌憚,卻做不得假。
從那些零星的、帶著血色的記載中,張平窺見:許多年前,妖魔尚少,朝廷的鐵蹄還能踏遍廣袤疆域,武者們攫取資源如探囊取物。
然而歲月流轉(zhuǎn),妖魔的族群愈發(fā)繁多,模樣越發(fā)詭譎,能力更是防不勝防。朝廷節(jié)節(jié)敗退,疆土寸寸淪喪。尋常野獸受妖魔之氣侵染,亦化作狂暴兇戾的異獸——館主胯下那匹神駿的獨角紅馬,正是異獸之一。
這些記載沉甸甸地壓在張平心頭,使他從未敢對妖魔二字有半分輕視。此刻聽聞城中竟?jié)撊肓诉@等兇物,一股寒意瞬間沿著脊椎攀升。
見張平神情凝重,對自己的抱怨置若罔聞,李凡也覺得無趣,悻悻地又罵了幾句,拖著腳步朝自己住處挪去。
該死的除妖司,查封了歡樂閣,還得另尋個快活去處……
張平在原地站了片刻,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翻涌的思緒。
“多想無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提升實力!”他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將雜念甩出腦海,轉(zhuǎn)身直奔后廚。
后廚里,王麗果然還未出發(fā)采購。一問才知,每日采購都在午前。張平得了應(yīng)允,便決定與她同行。
昨夜從伏慧英處得來的銀票,須得換成便于使用的銀兩。否則,一個學(xué)徒出身的學(xué)徒突然掏出大額銀票,如何向他人解釋?他信任王麗是因為大師兄的關(guān)系,但王麗終究不是大師兄本人。
再者,城內(nèi)鬧妖魔的消息,像一根無形的鞭子抽在他背上,生出強(qiáng)烈的緊迫感。這次若不借機(jī)隨王麗出館,下次獨自外出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天曉得那些妖魔何時才能被剿滅?這會徹底打亂他的計劃。
?武館外,街角暗處?
“出來了!是那小子!”一個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男人緊握著匕首,死死盯著武館大門,一眼便認(rèn)出了跟在王麗身后的張平。
“媽的,王麗那婆娘也在!”他身旁的同伙啐了一口,滿是疤痕的臉上肌肉抽動。
“急什么?”刀疤男壓低聲音,眼神忌憚地掃過王麗那五大三粗、雙臂筋肉虬結(jié)的身影,“這娘們每日給武館采買,手上功夫硬得很,煉肉境打底!去找?guī)褪帧R悄切∽右恢别ぴ谀飩兊纳磉?,今天就只能先放他一馬了?!?/p>
張平跟著王麗來到采購肉食的鋪子。這是令川縣最大的肉鋪,城里大半的肉食買賣都被它家把持著,馬肉自然也有售賣。
鋪子前的鐵鉤上掛著幾條新鮮的馬腿。張平目光一凝,徑直上前,伸出手指按在其中一條后腿上。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富有彈性,旁邊的幫工見狀本想阻攔,瞥見他身邊站著的王麗和武館的腰牌,便把話咽了回去,扭頭忙活去了。
?獸紋,速度!?
一股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本能感應(yīng)順著指尖涌入腦中:
【凡馬】【速度】
【馬腿獸紋:小幅提升移動敏捷,效用覆蓋下肢】
【所需:馬后腿兩條、風(fēng)梔子、牽牛藤、山泉水、茯苓】
“還好,材料都不算稀奇,只是這‘山泉水’……”烙印獸紋所需的材料大部分他都知道,唯獨這山泉水讓他犯了難。是尋常山間溪流的水?還是指某種有特殊名號的泉水?
一時想不明白,他決定先把其他東西備齊。請王麗幫忙墊錢買下兩條馬后腿,約定好回去立刻補(bǔ)上。張平便直奔最近的銀號,將那張惹眼的銀票兌成了便于使用的銀錠和一些碎銀子。接著又轉(zhuǎn)去藥材鋪,麻利地買齊了風(fēng)梔子、牽牛藤和茯苓。
“掌柜的,您這兒可有叫‘山泉水’的藥材?”張平試探著問。
藥店掌柜捋著胡子,搖頭晃腦:“山泉水?小老兒只聽過煎藥用泉水、井水、雨水,不曾聞有喚作‘山泉水’的藥材?!?/p>
無奈之下,張平只好尋到城里最負(fù)盛名的醉仙樓,忍著肉痛,花了足足三十兩雪花銀,買下了一小瓶據(jù)店小二吹噓,乃是從城外云霧繚繞的棲霞峰絕壁處、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采得的天然高山靈泉。
那小二唾沫橫飛,拍著胸脯保證:“客官您可瞧好了,用這寶貝水泡茶,那香氣,嘖嘖,能透頂鉆心咧!包您……”
張平掂量著手里輕飄飄、貼著紅紙封條的小瓷瓶,再回頭看那雕梁畫棟、賓客盈門的醉仙樓,心頭忍不住犯嘀咕:“……莫不是被當(dāng)成肥羊宰了?”
好在其他材料總算湊足了。
他搖搖頭,烙印普通獸紋的材料確實易得,那些厲害兇猛異獸的肢體,憑他現(xiàn)在的本事根本碰都碰不到。就像館主那匹異種龍駒,若能烙印其獸紋,威力絕非尋常牛馬可比。剩下的銀子還不少,或許……可以托人留意打聽其他獸紋的材料線索?
他的目光掠過喧囂嘈雜的街道,
挑夫吭哧吭哧地扛著重物,汗水浸透了破舊的麻衣;斷了腿的乞丐,用粗糙的雙手撐著地,在泥濘里艱難蠕行;幾個面黃肌瘦、頭上插著枯草的孩童,呆呆地站在路邊,他們的父母正和一個尖嘴猴腮的人販子爭得面紅耳赤;
不遠(yuǎn)處,幾個潑皮兇神惡煞地一腳踹翻了一個老農(nóng)的菜攤子,青黃的菜蔬滾了一地,老頭苦苦哀求,潑皮卻只管伸手要地皮錢;醉仙樓門口,剛才還對他點頭哈腰的小二,此刻正叉著腰,呵斥驅(qū)逐一個湊近想討口殘羹的瘦弱乞丐。
嗒嗒嗒嗒——!
一陣急促而雜亂的皮靴踏地聲,突然從街角那邊響起,沉悶地敲在石板路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戾氣!
張平心頭猛地一跳,霍然循聲望去!
只見一隊七八個挎著腰刀的官兵,正從轉(zhuǎn)角的巷口沖出!為首一人,滿臉橫肉,那道猙獰的刀疤斜劃過半張臉——赫然是剛才在武館外窺伺的刀疤臉!他一眼就鎖定了張平,朝這邊指了指。
官兵們瞬間改變了方向,皮靴踏地的響聲驟然密集,直撲張平而來!
“糟!”張平心頭警鈴大作,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為首那個官兵頭目速度最快,幾步就沖到近前,三角眼兇狠地掃過他身上的武館制式短打,根本不問緣由,厲聲暴喝:
“武館學(xué)徒?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