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武館學(xué)徒流動極大，幾乎每日都有新人進(jìn)來，也總有熬了一年卻摸不到淬皮境邊的人黯然離開。每人一百五十兩銀子的學(xué)費(fèi)，一年下來，武館進(jìn)項多少，張平算都不敢算！
不過這的確是亂世里普通人的一條活路。尤其館主崇信歸來后，每日必親臨練武場，指點學(xué)徒一二。這讓不少人心頭又燃起了希望。
這天，王大山將張平帶到崇信面前，聲音帶著幾分期許：“師父，這就是我提過的張平！天生神力，練功也肯下死力，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崇信捋著短須，目光在張平身上掃過。
面相敦厚，一身腱子肉鼓脹，個頭也扎實，單看這身板，根骨似乎差不了。
“過來?！背缧耪姓惺?。
張平依言上前，心卻懸到了嗓子眼，館主這是要摸骨。
自從那日認(rèn)出伏慧英竟是館主夫人，張平這幾日雖不至于寢食難安，但也處處提著小心。
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堂堂館主夫人為何會去“歡樂閣”那種地方?？蛇@事若漏了一絲風(fēng)，就憑自己這點斤兩，崇信一根指頭就能碾死他！
他甚至動過溜出武館的念頭。反正武館對學(xué)徒約束不嚴(yán)，來去自由?？梢幌氲桨布夷潜鷳以陬^頂?shù)牡叮瑥埰阶罱K還是按下了心思。
“咦？”
崇信蒲扇般的大手在張平幾處骨節(jié)、筋肉上拿捏幾下，眉頭倏地擰起，一聲訝異的低哼從喉間溢出。他搖著頭，干脆道：“根骨平平，只是普通之資。”
聽到結(jié)果，張平倒沒太大失落。自家事自家知，那所謂的“天生神力”全靠牛力獸紋撐著。早在歡樂閣時，老鴇就叫人摸過他的筋骨，斷言他沒有習(xí)武的根器。
“普通根骨？這……怎么可能？！”王大山的反應(yīng)激烈得多。這一個月來，他儼然把張平當(dāng)成了未來的小師弟關(guān)照，沒承想竟是看走了眼。愧聲道：“師父，是弟子眼拙，白白讓您空歡喜一場……”
崇信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張平臉上。
見這張平神色淡然，無半分因根骨不佳而生的沮喪，心中反倒添了一絲好感。
雖無絕佳的根骨，但這份心性沉穩(wěn)，加上那身不似作偽的蠻力，也算稀罕。一絲愛才之心悄然升起，他溫言道：“無妨。根骨非是武道絕頂之限。真正能定人高下的，唯在心志二字；武道攀登，靠的是水滴石穿，是自身熬煉。你可愿入我門下，拜我為師？”
張平心頭一喜！他能烙印獸紋不假，可獸紋與正統(tǒng)武道分明是兩條路子，若能得名師指點武學(xué)正途，他求之不得！
然而，不等張平開口應(yīng)承，王大山臉色變了變，搶先一步湊到崇信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崇信聽罷，眉頭蹙緊，再看張平時，眼底那點可惜之色分明重了幾分。
“唉…可憐孩子，到底是有緣無分?！背缧艊@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疏淡，“日后你若想留在武館，學(xué)費(fèi)……減半吧?！?/p>
說罷，他對張平再沒了興趣，轉(zhuǎn)身便去指點其他弟子。王大山滿臉愧疚，低聲道：“張兄弟，實在對不住…師父的名聲要緊，收你為徒，對他聲譽(yù)有礙…”
每個新學(xué)徒入武館，根底都會被查個清楚，以防別家探子混入。
張平歡樂閣頭牌的出身，早成了武館里不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若他真如王大山所說是“天生神力、根骨上乘”，或許還能成為一段佳話，抵消出身的影響。
可如今根骨平平，崇信若再收他為徒，非但臉上無光，更會引來對四通武館的非議。這是王大山作為徒弟，不想看到的。
張平心里猜到七八分。失落是有一點，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的釋然。其實他對拜崇信為師，心底也橫著一根刺。他和伏慧英那檔子事，用前世的話說，自己就是個被包養(yǎng)的“小白臉”。
若真成了崇信的徒弟，伏慧英就成了他的師娘……這層關(guān)系，想想都叫人脊背發(fā)涼、頭皮發(fā)麻！河蟹警告！
或許，做個默默無聞的學(xué)徒，反而更自在些。
“大師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沒關(guān)系?！睆埰狡届o道。
王大山的愧疚更深，他重重拍了拍張平的肩膀，像是下了什么決心：“張兄弟放心！只要你肯留在武館，安心練功。等你突破淬皮境，我親自向師父舉薦，讓你進(jìn)押鏢隊！跟著師父走鏢，吃喝不愁，運(yùn)氣好，一年下來還能攢下幾百兩銀子！
安家那邊你也放寬心，在這城里，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亂來！” 他知道張平的麻煩。
“那就多謝大師兄了！”張平抱拳致謝，臉上露出笑容。忽然想起馬腿獸紋材料的事，趁機(jī)問道：“對了大師兄，武館里可有負(fù)責(zé)采買的人？小弟想買點東西，奈何安家在外虎視眈眈，實在不敢出門。”
“哈哈，你小子夠謹(jǐn)慎！”王大山聞言大笑，“后廚每日都要外出采買食材，你多給些跑腿錢，讓他們順手替你捎帶便是?！?/p>
“多謝大師兄指點！”
張平再次道謝。王大山見事情無礙，又用力拍了拍他，這才轉(zhuǎn)身去指點其他學(xué)徒。
“這位大師兄，看著憨厚，處事倒是粗中有細(xì)，滴水不漏。”張平心中念頭一閃，抬頭看了看天色，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只是不清楚后廚是每日一采買，還是每頓飯都得跑一趟？
“先去問問再說?！?/p>
武館上下千余口人，弟子和學(xué)徒的飯食分開，采買也是兩撥人。張平尋到學(xué)徒后廚，已是熱火朝天，灶火熊熊，正忙著準(zhǔn)備午膳。
武者不比常人，須得一日三餐，頓頓離不得葷腥。這開銷絕非普通人家能負(fù)擔(dān)，當(dāng)然，能進(jìn)武館習(xí)武的，大多也不差這點銀錢。張平這樣的，算是個例外。
他找到負(fù)責(zé)采買的人，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正單手提起一大扇足有幾百斤的冰凍豬肉，輕松得像拎捆青菜。
“這氣力…修為怕是不低?！睆埰桨底哉ι唷?/p>
“王姐，”張平上前，開門見山，“大師兄讓我來找您，想請您幫忙帶點東西?！闭f著遞過去十兩銀子。
王麗沒接銀子，只讓他把要買的東西寫清楚，留下足夠的錢，明日來取，多退少補(bǔ)。
過程順利得讓張平有些意外。只是他從未接觸過馬腿獸紋，不清楚烙印所需的馬腿數(shù)量和相應(yīng)藥材，這次只托王姐代購一條馬腿備用。
他將身上僅剩的百兩銀子全數(shù)留下，轉(zhuǎn)身離開時，目光無意掠過王麗的眉眼，心頭一動。
這眉宇間與大師兄好像，
“原來如此…難怪這么痛快?！睆埰交腥淮笪?，王麗與王大山怕是有親。
解決了獸紋材料的采購路子，張平心頭懸著的大石總算落了地。如此一來，他只需在這武館里埋頭苦熬，不斷烙印新的獸紋，提升進(jìn)度。等到實力足夠碾壓一切，區(qū)區(qū)安家，何足懼哉！
入夜，
濃云蔽空，不見月色。
赤裸著上身的張平正在小院里舉石墩苦練。日日不輟之下，牛力獸紋的進(jìn)度已被他硬生生推到了47％，氣力又漲了一截。
轟！
沉重的石墩落地，砸得地面悶響。
所幸這院落只他一人獨(dú)住。雖未被崇信收為親傳，大師兄王大山還是將這院子留給了他，言明其他院子住滿之前，不會往這里塞人。
“三百斤…單手！”張平喘息粗重，汗水順著棱角分明的肌肉滾落。
單手舉起三百斤石墩，放在前世簡直匪夷所思。這般氣力，雙手舉起一輛小車都綽綽有余，簡直成了電影里的超人！
相比牛力獸紋的穩(wěn)步提升，武道上的進(jìn)境卻讓張平有些摸不著頭腦。旁人或許能以力量增長、抗擊打能力增強(qiáng)來丈量淬皮境的距離，
可他這身力氣大半來自獸紋，反倒干擾了判斷，自己也說不清離那淬皮之境還有多遠(yuǎn)。
不過他隱隱感覺，在同批學(xué)徒里，自己應(yīng)該算快的。
大師兄說過，能否踏入淬皮境，根骨、功法、進(jìn)補(bǔ)三者缺一不可。功法方面他沒有優(yōu)勢，進(jìn)補(bǔ)也比不得那些富家子。但獸紋帶來的強(qiáng)橫體質(zhì)，讓他能承受遠(yuǎn)超常人的苦練時長，不必?fù)?dān)心傷損根基。
“等烙印了馬腿獸紋，除了大幅提升腿腳強(qiáng)度和速度，對身體其他方面多少也有些裨益……到時候，又能多練幾個時辰！”張平對未來充滿期待。
想到馬腿獸紋，張平擦汗的手頓住了。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馬價可比牛貴得多！一條馬腿就掏空了他僅剩的積蓄。后續(xù)烙印所需的其他藥材，還有可能需要更多馬腿……錢從哪里來？
實在不行，怕是還得厚著臉皮去找那位館主夫人……
“嘖！”張平煩躁地甩甩頭，把這個危險的念頭壓下，“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找李凡借點應(yīng)急……”
夜深露重，他準(zhǔn)備穿上衣衫回屋。
咚…咚咚…
院門忽然被輕叩了兩下。
張平眉頭一擰：“這么晚了？”
他在武館內(nèi)人緣寡淡，也就和李凡交情尚可。可這會兒，李凡八成還在歡樂閣醉生夢死呢。門外會是誰？
他走上前，帶著疑惑拉開了院門。
門開的剎那，張平動作驟然僵住，眼睛猛地瞪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上了頭頂！
“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