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蟬鳴撕開七月的午后,我蹲在圖書館后廊整理舊報紙,汗?jié)竦膭⒑pぴ陬~角。
忽然有細碎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白色運動鞋掠過視線,薄荷香混著油墨味撞進鼻腔。
抬頭時,只看見那人抱著一摞厚重的文獻資料消失在轉(zhuǎn)角,藍白校服襯衫下擺被穿堂風掀起,
露出一截冷白的腰線。這是我第三次遇見他。作為高三(2)班的語文課代表,
我的日常除了收發(fā)作業(yè),就是在午休時間去圖書館整理舊期刊。第一次見到他是上周三,
我抱著作文本路過自習區(qū),聽見鋼筆尖在紙面沙沙游走的聲響。
那人垂眸寫東西的側(cè)影被陽光鍍上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校服第二顆紐扣微微敞開,鎖骨處隱約可見淡青色血管。第二次是在食堂。他排在我前面,
伸手接過阿姨遞來的糖醋排骨時,腕間銀質(zhì)手表折射的光斑晃了我眼睛?!巴瑢W,你的飯卡。
”我看著他遺落在窗口的卡片,指尖剛觸到邊緣,他突然轉(zhuǎn)身,
溫熱的呼吸掃過我泛紅的耳垂?!爸x謝。”他接過卡時指尖擦過我的手背,
聲音像是浸在冰水里的薄荷糖。我攥著餐盤后退半步,撞上身后同學的肩膀,
番茄蛋湯濺出來幾滴,在他淺灰色運動鞋上暈開深色痕跡?!皩?、對不起!”我慌亂掏紙巾,
他卻彎腰把自己的手帕墊在鞋面上,抬頭時唇角帶著笑意:“沒關系,本來就該洗了。
”我盯著他校服上繡著的“高二(5)班 林敘白”,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2此刻我攥著沾著油墨的手套,望著空蕩蕩的走廊發(fā)呆。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格子,像極了我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忽然聽見自習區(qū)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響,我鬼使神差地踮腳張望,看見林敘白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攤開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修長手指正摩挲著書頁折角?!巴瑢W,
能幫我拿頂層那本《現(xiàn)代漢語詞典》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他聞聲抬頭,
鏡片后的眼睛亮起來,“當然可以?!彼鹕頃r帶起一陣風,我后退半步撞到書架,
書脊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林敘白輕松夠到頂層詞典,遞給我時指尖不經(jīng)意相觸。
“你常來圖書館?”他忽然開口,目光掃過我懷里的舊報紙。
我點頭又搖頭:“只是幫老師整理資料?!彼ζ饋砺冻龌⒀溃骸捌鋵嵨乙娺^你,
在食堂那次?!蔽业哪標查g燒起來,低頭盯著詞典封面上磨損的邊角。
林敘白卻像是沒察覺到我的窘迫,繼續(xù)說道:“你當時很著急的樣子,其實不用那么緊張。
”他伸手將我垂落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這個動作自然得仿佛練習過千百次。
窗外的蟬鳴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我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林敘白的手還停在我耳側(cè),
溫熱的氣息籠罩過來:“明天同一時間,我?guī)Я诵碌降脑娂?,要不要一起看?/p>
”接下來的半個月,圖書館后廊成了我們秘密的約會地點。林敘白總帶著不同的詩集,
從泰戈爾到海子,我們交換摘抄本,在空白處寫些幼稚的讀后感。
他會在我翻書時突然伸手按住紙張,
低頭時發(fā)梢掃過我的手背;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把橘子味糖果放在他的筆記本里,
看他發(fā)現(xiàn)時眼睛彎成月牙。3那天暴雨突至,我們被困在圖書館。
林敘白脫下校服外套披在我肩上,薄荷混著雪松的氣息將我包裹。雨簾中,
他忽然說:“你知道嗎?第一次在食堂見到你,番茄湯濺在鞋上的感覺,
就像心里炸開了煙花?!蔽业暮粑谛厍唬粗挥晁驖竦慕廾?,
突然很想伸手觸碰。他卻先一步靠近,指腹輕輕擦過我的眼角:“這里沾了油墨。
”溫熱的觸感讓我渾身發(fā)燙,窗外的雨聲、雷聲都成了背景音,只剩下彼此交錯的呼吸。
高二的暑假來得猝不及防。林敘白說他要去北京參加全國作文競賽,
走前塞給我一個信封:“等我回來再打開?!蔽疫欧庹驹谛iT口,
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蟬鳴聲里,我鬼使神差地拆開信,
工整的字跡躍入眼簾:“等我們都考上理想的大學,我想牽著你的手,
在未名湖畔看第一場雪?!?整個暑假我都在等他的消息,可手機屏幕始終寂靜。
直到開學那天,我在圖書館后廊遇見他的同桌,對方欲言又止:“林敘白轉(zhuǎn)學去北京了,
臨走前讓我把這個給你?!彼f給我一個牛皮紙袋,里面是那本我們共同批注過的詩集,
夾著一張字條:“對不起,有些未來我暫時給不起。”深秋的風卷著銀杏葉掠過窗臺,
我坐在高三的教室里,望著窗外發(fā)呆。最后一排的座位空了很久,直到新同學搬來,
我才知道林敘白再也不會回來。那天放學,我在他常坐的位置發(fā)現(xiàn)一張泛黃的草稿紙,
的詩:“蟬鳴撕開盛夏的傷口/我在時光褶皺里/藏起所有未說出口的溫柔”高考結(jié)束那天,
我又去了圖書館。后廊的陽光依舊明媚,書架間仿佛還回蕩著他的聲音。
我從背包里取出珍藏的詩集,在扉頁寫下:“青春是本太倉促的書,而你是我最遺憾的留白。
”窗外的蟬鳴聲突然變得溫柔,像是在替我說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多年后我在整理舊物時,又看見那個牛皮紙袋。泛黃的信紙上,除了那句道歉,
還有一行用鉛筆寫的小字:“其實那天在暴雨里,我真的很想吻你?!弊舟E已經(jīng)模糊,
卻在某個深夜突然清晰起來,帶著薄荷與雪松的氣息,漫過記憶的堤岸。
或許有些故事從一開始就寫好了結(jié)局,那些未寄出的情書,未說出口的告白,
都成了青春最動人的注腳。就像那年盛夏的蟬鳴,永遠留在記憶深處,
提醒我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段純粹而美好的時光。5八年后的深秋,
我站在母校圖書館前的銀杏樹下,金黃的落葉簌簌落在肩頭。手機屏幕亮起,
是高中同學群的消息:"聽說林敘白回來了,今晚同學聚會有人去嗎?
"指尖懸在鍵盤上方許久,最終只打下一個"去"字。推開餐廳包廂的門時,
此起彼伏的寒暄聲突然安靜。林敘白坐在長桌盡頭,黑色羊絨大衣襯得他愈發(fā)清瘦,
眉骨處的輪廓卻比記憶里更加鋒利。他抬頭的瞬間,我看見他瞳孔里閃過一抹驚訝,
隨即化作溫柔的笑意:"好久不見。"記憶突然被拉回那個暴雨傾盆的午后。
此刻他端著酒杯走來,西裝袖口露出一截銀質(zhì)手表,和當年食堂里的款式一模一樣。
"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的聲音混著紅酒香氣漫過來。
我低頭攪動著杯中的橙汁:"在出版社當編輯,偶爾寫點東西。
"他的目光落在我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結(jié)婚了?"我搖搖頭:"只是裝飾品。
"空氣突然陷入沉默,直到班長舉杯打破僵局。酒過三巡,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當酒瓶指針停在林敘白面前時,起哄聲驟然響起:"當年為什么突然轉(zhuǎn)學?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目光穿過氤氳的燈光與我對視:"因為我父親公司破產(chǎn),
連夜搬去北京重組債務。走得太急,連告別都沒來得及好好說。"他頓了頓,
聲音低下去:"后來想聯(lián)系你,發(fā)現(xiàn)你換了號碼。"散場時,林敘白提出送我回家。
夜風卷著銀杏葉掠過腳邊,他突然停住腳步:"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望著他被路燈拉長的影子,喉嚨發(fā)緊:"為什么?
""因為..."他伸手將我耳畔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這個動作和八年前如出一轍,
"我后悔了。當年太年輕,總覺得給不了你未來,卻忘了問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從大衣口袋掏出個褪色的信封,正是當年他寫給我的那封。我顫抖著接過,
信紙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卻被保存得完好無損。"后來我在北京發(fā)了瘋似的找你,
去你常去的圖書館,在你家樓下等了整整三天..."他的聲音帶著自嘲的笑意,
"直到有同學告訴我,你高考后就去了南方。"6街邊的路燈突然熄滅,
黑暗中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林敘白輕輕覆上我的手,體溫透過掌心傳來:"現(xiàn)在的我,
終于有資格來問你,還愿意重新認識我嗎?"那個夜晚之后,我們開始頻繁見面。
他帶我去新開的書店,在咖啡廳討論新書,就像普通情侶那樣看電影、壓馬路。某個周末,
他帶我回到母校,圖書館后廊依舊灑滿陽光。他從書架上抽出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
書頁間夾著的泛黃草稿紙還在。"其實當年我寫了很多詩,都和你有關。"他翻開詩集,
扉頁上密密麻麻寫滿批注,最后一頁夾著張照片——是我在圖書館整理資料時的側(cè)影,
被夕陽鍍上金邊。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盛滿溫柔:“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城市,
見過很多人,卻始終忘不了那個在食堂把湯濺我鞋上的女孩。”平安夜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