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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謀國者 蒼鸞飛舞 174899 字 2025-07-05 05: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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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嘶啞而充滿仇恨的控訴,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死水,在隊伍中激起微瀾。幾個王府護衛(wèi)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看向周王車駕的方向,又看向劉安。劉安那張老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三角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光芒。

“大膽刁民!一派胡言!”劉安尖聲厲喝,搶步上前,指著少年,“王爺仁德,豈會冤枉好人?分明是你這賊子受闖逆指使,行刺王爺不成,便在此污蔑構(gòu)陷!來人!給我堵上他的嘴!捆結(jié)實了,待會兒交給賀總兵,嚴(yán)加審問!” 他急于將事情定性為“刺客”,殺人滅口的心思昭然若揭。

兩個護衛(wèi)立刻就要動手。

“慢著?!睆埲市牡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那兩個護衛(wèi)的動作僵在半空。他策馬緩緩走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捆縛的少年。

少年毫無懼色,倔強地昂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張仁心,里面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是仇恨,是絕望,更有一股絕不屈服的韌性。他那雙眼睛,讓張仁心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遼東,面對韃虜屠刀時的眼神。

“你說你父親是東林講學(xué)先生,被周王府冤殺?”張仁心問道,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

“是!”少年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我爹周宗建,在書院講學(xué),只因議論時政,批評藩王奢靡誤國,便被周王府的爪牙羅織罪名,抓進大牢!不過三日,便傳出……傳出他‘畏罪自縊’的消息!我不信!我爹絕不會自盡!定是他們害死了他!” 少年的聲音因極度的悲憤而顫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被他死死忍住。

周宗建?張仁心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確實是開封府頗有名望的一位東林清流,數(shù)月前因“誹謗藩王”的罪名入獄,后“自縊”獄中,曾引起一些士林的議論,但很快被周王府壓了下去。沒想到,他的兒子竟流落至此。

劉安在一旁急得跳腳:“張千戶!休聽這逆賊胡言亂語!周宗建誹謗王爺,罪證確鑿,自縊身亡乃是咎由自??!這小子定是闖賊奸細,在此妖言惑眾,擾亂軍心!理應(yīng)立即正法!”

“是不是奸細,審過便知?!睆埲市牡仄沉藙惨谎?,那目光平靜,卻讓劉安如同被冰水澆頭,后面的話噎在了喉嚨里。張仁心轉(zhuǎn)向雷虎:“把他帶上,看管起來。到衛(wèi)所后,我親自審問。”

“張千戶!你這是何意?”劉安又驚又怒,“此等逆賊,豈容……”

“劉伴伴,”張仁心打斷他,語氣轉(zhuǎn)冷,“王爺受驚過度,需要靜養(yǎng)。此等瑣事,就不必驚擾王爺了。人犯由我錦衣衛(wèi)看押審問,合情合理。莫非……劉伴伴信不過我錦衣衛(wèi)的手段?還是說……此案另有隱情,怕我查出些什么?”

張仁心的話綿里藏針,直接將劉安逼到了墻角。劉安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不敢再強硬反駁。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的名頭,足以讓任何人膽寒。他只能恨恨地剜了那少年一眼,拂袖退回到車駕旁,低聲對車簾內(nèi)說著什么,顯然是在向周王告狀。

少年周平(暫定名)被雷虎帶了下去,雖然依舊被捆著,但看向張仁心的眼神中,那濃烈的恨意似乎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微弱的希望?

隊伍繼續(xù)前行,氣氛卻變得更加微妙。劉安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目光不時掃來。賀人龍則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小風(fēng)波,嘴角掛著玩味的笑容,顯然樂見其成。

張仁心策馬而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fā)生。他的目光掠過郁郁蔥蔥的山林,投向更遠的地方。手指習(xí)慣性地搭在刀柄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冰冷的金屬紋路。

東林黨遺孤……周王府的冤獄……劉安的忌憚……還有那個黑匣中的玉印和《輿地紀(jì)勝》……

一條條看似雜亂的線頭,在他腦海中飛快地交織、纏繞。

亂世如棋,眾生皆子。這個名為周平的少年,是麻煩,卻也可能是……一顆意想不到的活子。他的血仇,他的身份,他的桀驁與聰慧(能在圍城和追捕中活到現(xiàn)在,絕非庸碌之輩),都蘊含著某種可以利用的力量。

“雛鳳清于老鳳聲……”張仁心口中無聲地念了一句,眼神深邃。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鋒利、純粹、且能為他所用的刀。這把刀,或許需要仇恨的淬火,需要智慧的打磨。

武陟衛(wèi)所,就在前方。那里,將是棋盤展開的第一個節(jié)點。賀人龍要分潤“救駕”之功,劉安要構(gòu)陷報復(fù),周王只想保命……而他張仁心,則要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悄然布局,埋下那顆名為“周平”的種子,并將那方玉印和半卷《輿地紀(jì)勝》的價值,發(fā)揮到極致。

他輕輕一夾馬腹,加快了些速度。腰間的檀木佛珠,隨著馬匹的顛簸,輕輕撞擊著冰冷的甲葉,發(fā)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

開封的硝煙已遠,但真正的權(quán)謀之局,才剛剛拉開序幕。


更新時間:2025-07-05 05:3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