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那句關于曹化淳袖中絹帕和承乾宮去向的低語,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陳近(崇禎)耳邊嘶嘶作響。田貴妃!那個歷史上以美艷聰慧著稱、家族富可敵國的寵妃!曹化淳剛從他這里領了“抄家”的密旨,轉頭就疑似與田貴妃的人接觸?這絕非巧合!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更深的警惕瞬間攫住了他。這深宮,就像一個巨大的蛛網,他不過是剛落入中心的獵物,四面八方都潛伏著毒蟲,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前朝戰(zhàn)火紛飛,后院暗流涌動,而他這個穿越而來的“皇帝”,手中能真正掌控的籌碼,少得可憐。
他緊緊攥著那份曹化淳呈上的、記錄著勛貴內官“可疑資財”的折頁,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這份名單,此刻更像一塊燙手的山芋。田貴妃的家族,揚州巨富田弘遇,其財富來源能干凈嗎?曹化淳這份名單上,有沒有田家的名字?或者…曹化淳這老狐貍,是在借機試探,甚至…設局?
“去文華殿!” 陳近(崇禎)的聲音冰冷,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他需要轉移注意力,更需要盡快在朝堂上打開局面!周皇后推薦的鹽漕改革,雖然阻力重重,但至少是一條相對“光明正大”的路。他必須在勛貴和文官集團反應過來之前,先把這步棋落下去!
步輦在宮道上有節(jié)奏地行進,陳近(崇禎)閉著眼,強迫自己將后宮那些陰私算計暫時壓下,全力思考即將面對的朝議。鹽引!漕運!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快、相對最穩(wěn)定的財源突破口!周延儒…這個被周皇后提及的名字,再次浮現在腦海。此人雖有才,但歷史上評價毀譽參半,圓滑世故,能信任嗎?可眼下,他無人可用!
文華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諝庵袕浡环N混合著焦慮、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的氣息。襄陽陷落、襄王罹難的噩耗早已傳開,如同瘟疫般蔓延在每位大臣心頭。當身著龍袍的陳近(崇禎)在御座上坐定,那冰冷銳利的目光掃視全場時,殿中瞬間鴉雀無聲,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襄陽之事,眾卿想必都已知曉。” 陳近(崇禎)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沉痛和凜冽的殺意,“賊寇猖獗至此,守土有責者,難辭其咎!湖廣巡撫方孔炤、總兵左良玉,即刻上本自陳!若再有懈怠畏敵,定斬不饒!”
這番殺氣騰騰的開場白,讓殿中不少大臣縮了縮脖子。新君登基以來,雖以勤勉著稱,但如此直接暴烈的態(tài)度,還是頭一遭。看來襄陽之失,是真的觸動了逆鱗。
兵部尚書楊嗣昌率先出列,他四十余歲,面容清癯,眼神銳利,此刻神情肅穆:“陛下息怒。賊勢猖獗,確乃心腹大患。臣以為,當務之急乃調集重兵,圍堵張獻忠于鄖襄山地,斷其流竄之路,再圖聚殲!然…”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難色,“然大軍調動,糧餉乃重中之重。戶部…恐難以為繼?!?/p>
終于引到正題了!陳近(崇禎)心中冷笑。他目光轉向戶部尚書,一個須發(fā)皆白、愁眉苦臉的老臣。
老尚書顫巍巍出列,聲音帶著哭腔:“啟稟陛下…太倉…太倉存銀已不足二十萬兩!各省拖欠錢糧如山…去歲遼餉、剿餉已竭澤而漁,今歲春稅尚未開征…莫說調集重兵,便是京營將士月餉,下月都恐難以為繼??!” 一番話,道盡了帝國財政山窮水盡的窘迫。
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議論和嘆息聲。絕望的氣氛更加濃重。
陳近(崇禎)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直到議論聲漸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如驚雷炸響在所有人頭頂:
“國事艱難至此,開源節(jié)流,刻不容緩!坐而論道,徒耗時光!朕意已決,即刻著手整頓鹽引、漕運二事!此二項積弊百年,蠹蟲叢生,國家歲入十不存一!若剔除此弊,歲入驟增一二百萬兩,亦非難事!此乃救急活命之財源!”
“整頓鹽漕?!”
殿中瞬間炸開了鍋!勛貴、與鹽商漕幫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文官,臉色驟變。這簡直是要動他們的命根子!
“陛下!萬萬不可操切?。 ?一個身著蟒袍、須發(fā)花白的勛貴老臣立刻出列,他是成國公朱純臣,勛貴集團的代表人物之一,“鹽漕牽涉甚廣,關乎國計民生!驟然整頓,恐激起民變,動搖國本!且…且此乃戶部、鹽運司職司,當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陳近(崇禎)猛地打斷他,眼神如刀鋒般掃過,“成國公是要朕等到張獻忠打到北京城下,等到建虜叩關而入,等到將士因無餉嘩變,再來徐徐圖之嗎?!民變?國本?如今遍地流民,烽煙四起,國本早已動搖!再不開源,便是坐以待斃!”
他目光如電,再次掃視全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此事,不容再議!當務之急,是選派得力干臣,主持鹽漕整頓!”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站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語的一位老者——正是周皇后提及的周延儒。周延儒垂著眼瞼,仿佛置身事外,但陳近(崇禎)敏銳地捕捉到他袖袍下手指的微微蜷曲。
“禮部右侍郎鄭三俊何在?” 陳近(崇禎)沒有直接點周延儒,而是叫了另一個名字。鄭三俊,歷史上以清廉剛直著稱的清流,雖非理財專才,但勝在操守可信,不易被收買。
一個面容方正、氣質剛硬的中年官員出列:“臣在。”
“朕知卿素以清直聞。” 陳近(崇禎)看著他,“鹽漕積弊,觸目驚心。朕命你為欽差,兼領兩淮鹽運使,即日赴任!持尚方劍,徹查鹽引私售、窩占、夾帶等諸般弊政!凡有貪墨不法、阻撓新政者,無論勛貴官紳,五品以下,爾可先斬后奏!五品以上,奏報拿問!務必于三個月內,給朕理出一個章程,追回歷年積欠,確保新引暢通,鹽課歸公!”
“臣…遵旨!” 鄭三俊顯然也沒想到皇帝會把如此燙手又得罪人的差事交給他,但皇帝金口玉言,又是在這國難當頭的關口,他無法推辭,只能硬著頭皮領命,臉上帶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陳近(崇禎)這個任命,如同在滾油中潑入一瓢冷水。沒有用周延儒!而是用了清流出身的鄭三??!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勛貴們臉色稍緩,覺得清流去碰鹽商這塊硬骨頭,未必能掀起大浪。而一些原本擔心周延儒復出掌權的官員,也松了口氣。只有周延儒本人,低垂的眼瞼下,閃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捉摸的光芒。
“至于漕運…” 陳近(崇禎)正欲繼續(xù)部署,王承恩卻臉色凝重地快步走到御座旁,俯身在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急促說道:
“皇爺…剛傳來消息…曹公公…不見了!”
陳近(崇禎)心頭猛地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重新投向殿中群臣,聲音依舊沉穩(wěn):
“漕運整頓,由戶部牽頭,會同工部、漕運總督衙門,三日內拿出條陳,再議!今日就到這里,退朝!”
不容群臣再有反應,他直接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滿殿心思各異、驚疑不定的大臣。
回到乾清宮暖閣,屏退左右,陳近(崇禎)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到底怎么回事?說清楚!” 他盯著王承恩,眼神銳利如鷹。
王承恩額頭冒汗:“回皇爺,奴婢按您的吩咐,派人暗中留意曹公公。他自坤寧宮出來后,確實去了承乾宮方向!但在承乾宮外徘徊了約一刻鐘,并未進去,隨后便回了司禮監(jiān)值房。可就在剛才,值房當值的小太監(jiān)來報,說曹公公半個時辰前說去更衣,便再未回來!奴婢派人尋遍了司禮監(jiān)和附近宮苑…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陳近(崇禎)的心沉到了谷底。曹化淳,堂堂東廠提督、司禮監(jiān)秉筆,在這守衛(wèi)森嚴的紫禁城里,竟然憑空消失了?!這比任何明刀明槍的刺殺更讓人毛骨悚然!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有一股力量,強大到足以讓一個東廠頭子無聲無息地消失!是田貴妃?還是…別的什么人?他剛剛在朝堂上拋出鹽政改革的驚雷,后院就立刻發(fā)生了如此詭異莫測的事情!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一個小太監(jiān)連滾爬爬地沖進暖閣,聲音帶著哭腔:
“啟稟…啟稟皇爺!承乾宮…承乾宮田娘娘遣人送來…送來這個!”
小太監(jiān)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的、極其精致的紫檀木盒,盒蓋半開著,里面赫然放著一方折疊整齊的…蘇繡絹帕!那絹帕的一角,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花!
正是王承恩之前看到從曹化淳袖中滑落的那種樣式!絹帕上,似乎還沾著幾點…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漬!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了陳近(崇禎)的全身。田貴妃…這是在示威?還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