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只覺得渾身冰涼，從頭頂涼到了腳后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瞬間攫住她。
她現(xiàn)在擔心的不光是還在保衛(wèi)科不知死活的賈張氏，還有自家以后在這院里，在這廠里的日子，怕是……怕是真的要難過到活不下去了。
李愛國剛把楊廠長他們送走，轉(zhuǎn)身回屋，正打算熟悉一下新環(huán)境，就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還有壓抑的抽泣。
他眉頭一挑，心想這四合院的戲碼還真是接連不斷。
門簾一挑，秦淮茹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牽著蔫頭耷腦的小槐花走進來，小槐花手里還捏著半塊窩頭。
“李……李同志?！鼻鼗慈阋婚_口，聲音沙啞，帶著哭腔，仿佛受天大的委屈。
李愛國看著她，沒說話，等著下文。
“李同志，我知道，都是我婆婆不對，她老糊涂了，沖撞了您?！鼻鼗慈阏f著，眼淚就跟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可她年紀大了，身子骨又不好，在保衛(wèi)科那種地方，她怎么受得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袖子擦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好不可憐。
李愛國心里跟明鏡似的，這秦淮茹的演技，不去演《白毛女》都屈才。
他淡淡開口：“秦同志，這事兒是廠里領(lǐng)導(dǎo)的決定，保衛(wèi)科也是按規(guī)章辦事，我一個新來的技術(shù)員，說不上話?！?/p>
秦淮茹一聽這話，哭得更兇，往前挪兩步，幾乎要跪下：
“李同志，您是大學(xué)生，是文化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貴手，跟我家婆婆一個小老太太計較什么呢？她就是嘴碎，人其實不壞的。您只要跟廠領(lǐng)導(dǎo)說一聲，說您不追究了，廠里肯定會放人的！”
她聲淚俱下：“我們家東旭走得早，就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還有個不懂事的婆婆，日子本就艱難?，F(xiàn)在婆婆再出事，我們娘兒幾個可怎么活啊！棒梗、小當、槐花他們還小啊……”
李愛國心想，這帽子扣得可真快，從個人恩怨上升到階級同情。
他依舊不為所動：“秦同志，廠有廠規(guī)，家有家法。賈張氏同志占房不對，辱罵廠領(lǐng)導(dǎo)和技術(shù)人員更不對。這事兒，我真幫不上忙?！?/p>
“你怎么能這么狠心??！”秦淮茹見李愛國油鹽不進，語氣里帶上幾分幽怨和指責，“我們孤兒寡母的，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們嗎？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你就忍心看著一個老人……”
“咳！咳咳！”
就在秦淮茹準備進一步發(fā)揮她白蓮花功力的時候，里屋突然傳來一陣用力的咳嗽聲。
緊接著，二大爺劉海中端著個撮箕，拿著把掃帚，從李愛國的里屋“噌”地一下就躥出來，額頭上還帶著點汗珠子，像是剛干完一輪大掃除。
劉海中把掃帚往地上一頓，指著秦淮茹，嗓門比剛才楊廠長訓(xùn)話時還洪亮：
“秦淮茹！你還有完沒完了！李愛國同志是咱們廠請來的寶貝疙瘩，是來為國家做貢獻的！不是讓你這么拉拉扯扯，耽誤人家工作的！”
秦淮茹被這突如其來的劉海中嚇一跳，眼淚都憋回去一半：“二……二大爺，我……”
“你什么你！”劉海中義正辭嚴，唾沫星子橫飛，
“你婆婆犯了錯，就該受教育！李愛國同志寬宏大量，沒跟她一般見識，你們倒好，還得寸進尺，跑來騷擾人家！你這是想干什么？想敗壞李愛國同志的名聲，還是想讓我們軋鋼廠再出洋相？”
劉海中越說越激動，仿佛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我告訴你秦淮茹，李愛國同志現(xiàn)在住這兒，以后他屋里屋外的活兒，廠長都交給我劉海中負責！你少來打擾李愛國同志清靜，影響他搞科研！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
李愛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想這劉海中可真是個人才，這變臉速度，這搶戲的勁頭，絕了。
楊廠長讓他打掃衛(wèi)生，他倒好，直接把自己當成李愛國的“生活秘書”兼“保鏢”。
秦淮茹被劉海中一頓搶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看面無表情的李愛國，又看看氣勢洶洶的劉海中，知道今天這情是求不成。
她咬了咬嘴唇，拉著小槐花，灰溜溜地轉(zhuǎn)身走，連句場面話都沒留下。
劉海中看著秦淮茹的背影，“哼”一聲，然后轉(zhuǎn)過頭，對著李愛國露出一臉邀功似的笑容：“李同志，您放心，有我老劉在，保證沒人敢再來打擾您！您就安心工作！”
李愛國忍著笑，點點頭：“那……辛苦二大爺了?！?/p>
“不辛苦不辛苦！為人民服務(wù)嘛！”劉海中挺起胸脯，拿起掃帚，又精神抖擻地開始在屋檐下“唰唰”掃起地來，那架勢，比掃自家還認真。
劉海中把屋檐下最后一點浮土掃進撮箕，直起腰，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感覺自己這活兒干得是真漂亮，比自家都干凈！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正盤算著怎么跟李愛國再客套兩句，顯示一下自己的盡職盡責，就聽李愛國在屋里喊：“二大爺，您等一下?！?/p>
“哎！李同志，您有事兒？”劉海中精神一振，立馬應(yīng)聲，心想：莫不是對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特別滿意，要額外表揚？
李愛國從屋里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二大爺，今天辛苦您了。這個您拿著，是李副廠長給的點心，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您拿回去給孩子們嘗嘗?！?/p>
劉海中眼睛“噌”地就亮了！
李副廠長送的點心？
乖乖，這可是稀罕玩意兒！
他嘴上連忙推辭：“哎喲，李同志，這……這怎么好意思！您太客氣了，我這都是應(yīng)該做的！”可那手，卻誠實地伸過去，小心翼翼地接住。
“拿著吧，一點心意。”李愛國淡淡一笑。
“那……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謝謝李同志！太感謝！”劉海中捧著那包點心，感覺沉甸甸的，這哪是點心啊，
這分明是李愛國同志對他劉海中工作的肯定，是搭上線的初步成果！
他老劉這步棋，妙??！高??！
劉海中揣著那包金貴的點心，腳下生風，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自家屋里。
“老婆子！老婆子！快出來看我?guī)逗脰|西回來了！”
二大媽系著圍裙從灶間探出頭，聞聲出來，看見劉海中那副獻寶似的德行，不冷不熱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油紙包：“嚷嚷啥？不就一包吃的，瞧把你給美的。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知道往家拿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