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的血腥氣混著臊臭味,凍得人嗓子眼發(fā)緊。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九個斷腿男人,從傻柱的無聲無息,到閆解成破風箱似的抽氣,
再到易中海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絕望嗚咽,把四合院整得跟個地府屠宰場分場似的。斷腿的哀嚎聲低了下去,但那種抽抽搭搭的痛喘更瘆人。
李建國杵著那根血,呼啦差的棒槌站在當院,他剛掰扯完那套“正當防衛(wèi)”、“惡意侵占”的硬核法律,場面靜得可怕。掉根針都能砸出個坑。
易中海、劉海中、閆富貴仨老梆子癱在血泥地上,原本煞白的臉這會兒青里泛灰。
易中海抖著嘴唇皮子,眼神空洞地往劉海中那兒瞟,又顫巍巍轉向閆富貴。
啥“道德標兵”、“一大爺權威”,碎得拼都拼不起來,剩下那點心肝肺,全叫李建國剛才那通“法律磚頭”給砸稀碎!
街道辦開會的時候,那幫上頭來的領導,確實三令五申過什么“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禁止私設刑堂”、“公民正當防衛(wèi)權力”…
雖然他們聽個熱鬧,但那些字眼兒確實耳熟!可這李建國算個什么東西?
一個十四歲就滿街打晃的小盲流子!他打哪掏鼓出這一套一套,滴水不漏的硬詞兒?他咋分得清“防衛(wèi)過當”和“故意傷害”?
還把“數罪并罰”都整得門兒清?活見鬼了!仨人腦子里嗡嗡的,就剩一個念頭撞鐘:完了!真依他說的這套去辦,報警不是抓他,是抓咱們吶!
他打人斷腿還能撈個“防衛(wèi)有理”,咱們這三個默許縱容的老東西,加上那六個動手的打手,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蹲笆籬子吃牢飯!
那股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恐慌,比斷腿還磨人!仨老東西連滾帶爬抱在一塊,身子篩糠似的抖,連哼唧都忘了。
李建國冷冷掃了他們一眼,像看三條瘟斃的老狗。
就在這死水一樣的死寂里,突然鉆出一聲老痰卡嗓子似的——“哼!”
聲音不響,像只老夜貓子在墳地咳嗽??稍谶@落針可聞的當口,像往滾油鍋里滴了滴水!
所有人激靈靈一顫!目光“唰”地投向那把,靠墻根擺著的破藤椅!
一直癱在上頭“昏死”過去的聾老太太,動了!
老太太兩只枯樹枝似的手,死死把著藤椅扶手,先是兩條裹著黑布棉褲的細腿,不著痕跡地互相蹭了蹭——
李建國眼尖,心頭嗤笑:這老梆菜!剛才爺干翻九個的兇相,把這老棺材瓤子嚇尿了吧?縮椅子縫里腿腳都僵麻了!這會兒緩過神想起抖威風了?
在幾十雙眼睛黏膠似的注視下,聾老太太慢吞吞,卻又穩(wěn)穩(wěn)當當地——站起來了!
她那佝僂的腰板,猛地挺直了那么一絲絲,原本昏聵渾濁的老眼,也聚了點精光,干癟的嘴使勁抿著,硬是抿出那么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
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踏著院里的泥濘血污,跟巡視疆土的末代女王似的,踱到了李建國面前幾步遠。
一股子混合著劣質頭油、汗餿味和陳年樟腦丸的老人氣兒,霸道地沖進李建國鼻子里。
老太太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釘在李建國那張,花瓜似的血泥臉上,沙啞的喉嚨像漏了氣的破風箱開了腔:
“李家小子……” 聲音又沉又嘶,帶著一股子棺材板子里,捂了幾十年的陰氣,一字一頓砸在地上:
“你剛嚼的那套詞兒,聽著……是那么個理兒?!?/p>
她頓了頓,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死魚翻了翻眼皮?!翱赡阃迌喊 €是太嫩!”
拐杖頭猛地戳地,“咚”一聲悶響!
“你把那紙上寫的條條框框……當成了金科玉律!以為念幾句就能翻天?”老太太聲音陡然拔高,拐棍頭幾乎戳到李建國鼻尖!
“你以為這世道!這江湖!靠你嘴里那幾張破紙所謂的法律,就能罩得住的?”
她渾濁的眼珠子掃過地上,那堆斷腿戰(zhàn)利品,掃過面無人色的易中海三人,最終又落回李建國臉上,眼神陰鷙得像墓穴里的老鴰:
“江湖?江湖從來不是耍嘴皮子!江湖是啥?是人情世故!是人比紙厚!!”
老太太猛地踏前一步,逼視著李建國:“你娃兒一個人!孤魂野鬼一個!沒根沒蔓兒!連個站腳助威的窮親戚,都扒拉不出半個!你斷的是誰的腿?”
拐棍點過慘叫的傻柱:“是我老婆子親認的干孫子!”點向嗚咽的易中海:“是我干兒子!”
點過閆解成、閆解放、劉光福、劉光天……最后狠狠戳回李建國胸口:“這六家子人!當爹當娘的還在!兄弟姐妹還全乎!街坊同事里里外外,認識多少能喘氣的?”
老太太喉嚨里發(fā)出尖銳的“赫赫”怪笑:“你把他們腿斷了!你得罪的不是六個癱子!
你是把這六家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幾十口子的人臉!徹底踩在了茅坑糞水里頭!你當那些老親故友!街坊同事!
能眼睜睜看著自家臉皮,被你個沒根腳的孤狼崽子扔地上踩?這些人人脈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活活淹死!”
“斷了腿?算個球!骨頭茬子接上了也還是個廢人!可人情臉面要是掉地上粘了糞渣子!”聾老太太死死瞪著李建國,每個字都從牙縫里往外擠,帶著一股冰冷的詛咒:
“那才叫挖了祖墳的仇!一輩子都化不開的恨!”
“你躲得過初一那紙上的懲處?”拐杖狠狠頓地:“你躲不過十五!躲不過那街頭巷尾,戳你脊梁骨的吐沫!躲不過那背后暗地里,遞來的冷刀子嗎!”
老太太下巴猛地抬高,枯槁的臉上竟顯出,幾分刻毒的傲慢:“打了人還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在我這院兒里頭做你的工!住你的房?你在做夢!”
“我老婆子!是這院兒的開宗老祖!戳在這兒一口唾沫一口釘!今兒這事!你撅了我干兒子一大爺易中海的腰桿子!
你打癱了我干孫子傻柱的戰(zhàn)神名頭!你削平了管事大爺的臉面!”
聾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到尖利,像指甲刮過玻璃:“我聾老婆子要是容得下你,這反骨孽障!讓你平平安安走出這院子!
那往后!這四九城里!這大小胡同!我龍婆子就是個笑話!我這老臉!能揣褲襠里走道兒嗎?!”
老太太噴濺著唾沫星子的吼聲如同霹靂,在死寂的院落里轟然炸開!震得殘雪簌簌!
滿院子的人!從抱著孩子渾身僵硬的秦淮茹,到癱在泥地里傻掉的賈張氏,再到那些躲在各屋門縫里偷聽的“老實鄰居”,所有聽見聾老太太這番“江湖通告”的人——
臉色“唰”一下全變了!
憐憫?看李建國的眼神,哪還有那玩意兒!之前或許是看瘟神,是看煞星,現(xiàn)在全變成了赤裸裸的看死人!
聾老太太這番話太毒也太準了!她根本不跟你掰扯紙面規(guī)矩,她掀開了藏在“團結互助”,底下的冰冷現(xiàn)實!
人情大過天!關系網比法網更密不透風,更吃人不吐骨頭!你李建國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打折了六家人的頂梁柱,
得罪了三位大爺背后的關系網,更是把院里老祖宗的臉面,當眾扒下來踩!你不死?你憑什么不死?你拿什么活?
巨大的寒意混雜著,兔死狐悲的絕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聽到這番話的人。
就連易中海那被劇痛折磨得渙散的眼神,都因聾老太太這番話,猛地迸發(fā)出最后一點惡毒的亮光!
死寂。聾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得跟棵老松似的,眼神兇戾死死剮著李建國。
李建國杵著血棒槌,也站在原地沒動。只是他那張被血污泥漬糊滿的臉上……
之前那點冰冷的嘲諷……反而咧開了!越咧越大!露出的牙齒白得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