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的成功，像一塊投入漢東省政壇這池深水中的巨石，激起的不僅僅是漣漪，更是洶涌的暗流。
省會京州，省委大樓。
一間雅致的辦公室內(nèi)，煙霧繚繞。省委書記沙瑞金，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個紫砂茶夾，將泡開的茶葉夾出。他的對面，坐著幾位漢東省政壇舉足輕重的人物，其中就包括祁同偉曾經(jīng)的恩師，漢大政法系書記高育良。
“育良啊，”沙瑞金吹了吹茶湯上的熱氣，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你這個學生，最近可是給我們漢東省，出了一個大大的‘驚喜’啊?！?/p>
“驚喜”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高育良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他扶了扶眼鏡，沉吟道：“祁同偉這個同志，有沖勁，有想法，但有時候……做事不太考慮周全，容易走極端?！?/p>
“何止是不周全？”旁邊一位分管經(jīng)濟的副省長接過了話頭，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簡直是胡鬧！為了招商引資，把土地和稅收政策壓到地板線以下，這是典型的‘賣血式發(fā)展’！他祁同偉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財政窟窿誰來填？他這是在破壞全省統(tǒng)一的招商環(huán)境，開了個壞頭！”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沙書記。現(xiàn)在好幾個地市的領導都在向省里反映，說林城這么一搞，他們的工作就沒法做了。
客商都拿著林城的條件來跟他們討價還價，我們漢東的整體利益，正在被他一個人的政治豪賭所綁架！”
一句句指責，像一顆顆子彈，精準地射向那個遠在林城的身影。
沙瑞金始終沒有表態(tài)，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知道，這些人說的都是事實，但也都不是重點。
他放下茶杯，蓋子與杯沿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碰撞。
“既然大家都覺得林城的工作存在一些問題，那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鄙橙鸾鸾K于開口，一錘定音，“這樣吧，從省紀委、發(fā)改委、財政廳抽調(diào)同志，組成一個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去林城看一看，指導一下工作，幫他們把把關，確保項目在合法合規(guī)的軌道上健康發(fā)展?！?/p>
“育良同志，”他的目光轉向高育良，“你作為黨校的校長，理論水平高，又是祁同偉的老領導，就由你來擔任這個調(diào)查組的組長吧。去了以后，要好好地‘教育’和‘幫助’一下這位年輕同志嘛?！?/p>
高育良心中一凜。
他明白，沙瑞金這是要他親自去給自己的學生“上手段”了。這是敲打，是警告，更是試探。
“好，我服從組織安排。”高育良點了點頭，鏡片后的眼神，變得復雜而深邃。
……
調(diào)查組要來的消息，像一陣寒風，一夜之間吹遍了林城。
市委大院里，剛剛燃起的奮斗熱情，瞬間被一層冰霜所覆蓋。那些剛剛適應了“祁同偉節(jié)奏”的干部們，又開始變得人心惶惶，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省里派調(diào)查組來了，高育良書記親自帶隊！”
“肯定是沖著祁市長來的！西郊那個項目，給的政策太狠了，肯定出問題了！”
“我就說嘛，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唉，我們這剛過幾天好日子……”
丁逸守拿著電話，急匆匆地沖進了祁同偉的辦公室，臉上滿是焦慮。
“同偉！出事了！沙書記要動你了！”
祁同偉卻異常平靜。他正在一張林城地圖上，用紅筆勾畫著什么，仿佛對外面的風雨置若罔聞。
他抬起頭，示意丁逸守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水。
“書記，別急。該來的，總會來的?！?/p>
程子涵明白“該來的終于來了。比我預想的還要快。沙瑞金的反應，證明我的每一步都打在了他的痛點上。調(diào)查組？這不過是常規(guī)的政治打壓手段。
他們想查什么？查我賤賣國有資產(chǎn)？查我破壞營商環(huán)境？這些罪名，聽起來嚇人，但都站不住腳。”
“為什么？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只靠東辰集團。我的第二張牌——‘林城山珍’，就是為今天準備的。
東辰項目是‘引進來’，山珍項目是‘走出去’。前者是投入，后者是產(chǎn)出。我要用實打?qū)嵉霓r(nóng)民增收，用沸騰的民意，來對沖他們所謂的‘程序問題’。”
他看著丁逸守，眼神清澈而堅定。
“書記，他們要查，就讓他們查。我們所有的合同，都經(jīng)得起檢驗。我們所有的工作，都是為了林城幾十萬老百姓的福祉。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是……高育良是你的老師啊，他這次來……”丁逸守還是不放心。
祁同偉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東西。
“老師？”他輕聲重復了一遍，“書記，您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向我的‘老師’，匯報工作?！?/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方連綿的群山。
“暴風雨要來了。正好，可以洗一洗這天，讓某些人看清楚，現(xiàn)在的林城，到底是誰的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