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提前半小時到達圖書館，選了個靠窗的座位，攤開《金融衍生工具》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眼睛不斷瞟向入口處。
我是不是太冒進了？如果裴瑾根本沒來，或者認為我的建議毫無價值怎么辦？如果他調(diào)查我的背景，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可能掌握那些專業(yè)分析...
"你提前到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猛地抬頭，裴瑾已經(jīng)站在桌前，逆光中他的輪廓像是鍍了一層金邊。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領毛衣，襯得膚色越發(fā)冷白，身上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氣。
"裴學長。"我慌忙站起身，膝蓋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裴瑾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下，在我對面坐下，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你的預測，"他的手指輕輕點在文件上，"全部應驗了。"
我翻開文件，是裴氏集團歐洲分部的風險評估報告。那些我曾經(jīng)在財經(jīng)雜志上讀到的數(shù)據(jù)，現(xiàn)在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我面前。希臘國債CDS價格飆升，南歐各國債券收益率急劇上升...
"我們按照你的建議做了對沖，"裴瑾的聲音平靜，但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避免了至少三億的潛在損失。"
三億。這個數(shù)字讓我喉嚨發(fā)緊。前世的我，年薪加獎金也不過二十萬。
"所以，"裴瑾微微前傾身體，"我想正式邀請你加入裴氏集團實習。當然，是在不影響你學業(yè)的前提下。"
我沒想到機會來得這么快。前世的我在證券公司實習了半年才轉(zhuǎn)正，而現(xiàn)在，裴氏集團——全國頂尖的財團——直接向我拋出了橄欖枝。
"我...需要做什么？"我謹慎地問。
"做我的特別分析師，"裴瑾說，"我需要你的市場洞察力。"
特別分析師。這個職位在前世的裴氏集團，至少需要五年以上工作經(jīng)驗，名校MBA背景。而現(xiàn)在，它就這樣輕易地落在我這個大三學生頭上。
"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問出口。
裴瑾的眼睛直視著我，像是要看穿我的靈魂："因為在你之前，沒有人能提前兩周預測到歐洲央行會突然干預債券市場。"
我心頭一跳。糟了，我是不是表現(xiàn)得太精準了？重生者的優(yōu)勢在于知道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歷史，但如果預測得過于準確，反而會引起懷疑。
"運氣好而已，"我低下頭假裝整理書本，"市場分析本來就是概率游戲。"
"周予安，"裴瑾突然直呼我的名字，"我不相信運氣。下周一早上九點，裴氏大廈28樓，別遲到。"
說完，他起身離開，留下我一人坐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
周一早晨八點四十分，我站在裴氏大廈前仰頭張望。這棟六十八層的玻璃幕墻大廈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前世的我曾無數(shù)次從它門前經(jīng)過，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走進去。
我低頭檢查自己的著裝：為了今天特意買的藏青色西裝，花掉了我三個月的生活費；二手市場淘的皮鞋，擦了整整三遍才勉強看得過去；唯一的新領帶，是室友聽說我要去裴氏實習硬塞給我的"幸運物"。
"周先生？"一位穿著制服的接待員微笑著迎上來，"裴總監(jiān)已經(jīng)在等您了。"
裴總監(jiān)。我這才想起，現(xiàn)在的裴瑾還不是裴氏掌門人，只是海外投資部的總監(jiān)。在前世，他是在父親突發(fā)心臟病后才臨危受命接管集團的。
電梯直達28樓，門一開，我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裴瑾。晨光為他修長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他轉(zhuǎn)身時，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完美比例。
"提前了二十分鐘，"他看了眼腕表，"我喜歡守時的人。"
"早到總比晚到好。"我努力控制聲音不要發(fā)抖。
裴瑾帶我簡單參觀了部門，然后把我領到一間獨立辦公室："這是你的辦公區(qū)。Linda會帶你熟悉系統(tǒng)和工作流程。下午三點，海外市場分析會議，我需要你參加。"
我愣住了："我有獨立辦公室？"
"特別分析師當然需要獨立工作空間，"裴瑾挑眉，"有問題嗎？"
"沒...沒有。"我咽了口唾沫。前世的我在證券公司實習時，八個人擠在一個小隔間里。
Linda是個三十出頭的干練女性，她帶我熟悉了裴氏的內(nèi)部系統(tǒng)，又給了我厚厚一疊資料："這些是海外分部近三年的財報和市場分析，裴總監(jiān)說你今天下班前要看完。"
我翻開第一頁，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前世根本接觸不到的機密數(shù)據(jù)。裴氏在歐洲的投資布局、各分公司的真實盈利狀況、甚至正在洽談的并購案細節(jié)...這些都是在公開財報中看不到的核心信息。
中午，Linda帶我去員工餐廳。裴氏的餐廳堪比五星級酒店自助餐，琳瑯滿目的美食讓我眼花繚亂。
"新來的？"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到一位穿著粉色套裙的年輕女孩，栗色卷發(fā)，眼睛大而明亮，和裴瑾有七分相似。
"裴小姐。"Linda立刻站起來。
裴瑾的妹妹？我努力回憶前世看過的八卦新聞，記得裴瑾確實有個妹妹，后來嫁給了一個地產(chǎn)大亨的兒子。
"你就是我哥破格錄取的天才學生？"女孩上下打量我，眼神帶著明顯的懷疑，"看起來也沒什么特別的嘛。"
"裴琳，"裴瑾的聲音突然插入，"別打擾我的員工用餐。"
裴琳撇撇嘴："爸讓你今晚回家吃飯，說有重要事情商量。"說完，她又瞥了我一眼，踩著高跟鞋噠噠地走了。
"別介意，"裴瑾在我對面坐下，"我妹妹被寵壞了。"
我注意到他餐盤里只有一份沙拉和黑咖啡，不禁想起前世財經(jīng)雜志上說他因胃出血住院的新聞。
"您應該吃點更營養(yǎng)的。"我脫口而出。
裴瑾挑眉："沒想到你還是個養(yǎng)生專家？"
"只是...常識。"我低頭扒飯，暗罵自己多嘴。
下午的會議上，我謹慎地發(fā)表了幾點看法，都是基于前世記憶中對歐洲市場后續(xù)發(fā)展的了解。當我說出"愛爾蘭銀行業(yè)可能成為下一個風險點"時，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
"有意思，"一位中年高管瞇起眼睛，"我們剛收到愛爾蘭分行關于當?shù)劂y行間拆借利率異常波動的報告。你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年輕人？"
我心跳加速，意識到自己又說多了："從...從歐盟貨幣政策的傳導機制分析，愛爾蘭房地產(chǎn)泡沫跡象明顯，銀行業(yè)風險敞口過大..."
會議結束后，裴瑾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周予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手心冒汗："什么意思？"
"你的分析，"裴瑾靠在真皮座椅上，目光銳利，"精確得不像預測，倒像是已經(jīng)知道結果。"
我強裝鎮(zhèn)定："只是邏輯推理加一點直覺。"
裴瑾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忽然說："今晚跟我回裴家吃飯。"
"什么？"我瞪大眼睛。
"我父親想見見你，"裴瑾站起身，整理袖口，"他說能讓我破例錄用的人，一定非同尋常。"
——————
裴家的宅邸位于城郊的別墅區(qū)，占地近萬平，主樓是一棟三層的歐式建筑，花園里甚至有個小型人工湖。裴瑾的奔馳駛?cè)腓F門時，我的手指緊緊攥住安全帶。
"放松點，"裴瑾瞥了我一眼，"我父親不吃人。"
但我會見到裴老爺子——裴氏帝國的締造者。前世的我只在電視上看過他的采訪，那位以鐵腕手段著稱的商業(yè)傳奇。
傭人領我們進入餐廳時，長桌旁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主位上的裴老爺子雖然鬢角花白，但目光如炬；他右手邊是裴瑾的母親，一位優(yōu)雅的貴婦人；左手邊是...我瞳孔微縮，裴正國，裴瑾的二叔，前世在裴瑾接手集團后不斷使絆子的那個"反派"。
"這就是你提到的那個年輕人？"裴老爺子聲音洪亮。
裴瑾簡單介紹了我，我恭敬地向每個人問好。當輪到裴正國時，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聽說你預測準了歐洲債務危機？年輕人運氣不錯啊。"
"不是運氣，二叔，"裴瑾拉開椅子示意我坐下，"是專業(yè)分析。"
晚餐開始后，傭人們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我面前擺著三把不同大小的叉子和兩把刀，還有各種形狀的酒杯。前世的我看過《唐頓莊園》，知道要從外往里使用餐具，但具體到每一道菜該用哪一件，還是讓我如履薄冰。
"周同學，"裴老爺子突然問我，"你對美聯(lián)儲接下來的貨幣政策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放下剛拿錯的魚刀，清了清嗓子："下個月他們會宣布量化寬松政策，至少購買六千億美債。"
餐桌上一片寂靜。這個在前世已經(jīng)是歷史的事實，在現(xiàn)在卻是個大膽預測。
"有意思，"裴老爺子眼中閃過精光，"基于什么得出的結論？"
"美國失業(yè)率居高不下，房地產(chǎn)市場持續(xù)低迷，伯南克一向主張..."我流暢地引用著前世學過的分析。
裴琳突然打斷我："爸，你別被他唬住了。他說的這些，隨便哪個財經(jīng)評論員都能編一套。"
"裴琳！"裴瑾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
"我說錯了嗎？"裴琳撇嘴，"哥，你隨便從學校撿個人回來，就因為他瞎蒙對了幾次市場走勢？誰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夠了！"裴老爺子拍桌，所有人立刻噤聲。他轉(zhuǎn)向我："周同學，別介意。小琳被慣壞了。不過..."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我，"我確實好奇，你的預測為何總是如此...精確？"
我的手心滲出冷汗："只是綜合各種公開信息做出的判斷，可能...確實有些運氣成分。"
"運氣？"裴正國輕笑一聲，"在金融市場上，運氣比實力更危險。"
晚餐在詭異的氣氛中繼續(xù)。我盡量少說話，小心觀察著裴家眾人的互動。裴老爺子明顯偏愛裴瑾；裴正國雖然表面和善，但每次看裴瑾的眼神都帶著一絲陰鷙；裴琳則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對哥哥既依賴又嫉妒。
飯后，裴瑾被父親叫去書房談話，我被安排在客廳等候。借口去洗手間，我悄悄在迷宮般的走廊里摸索，想透口氣。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時，我聽到裴正國的聲音從半掩的門后傳來：
"...計劃必須提前...那小子太礙事..."
我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放心...裴瑾得意不了多久..."裴正國的聲音帶著冷笑，"海外項目一旦出事...老爺子自然..."
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肩上，我差點驚叫出聲。
"你在這里干什么？"裴琳瞪著我，"偷聽？"
"我...我迷路了，"我干笑，"宅子太大。"
裴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瞄了眼裴正國的房門："跟我來。"
她把我?guī)Щ乜蛷d，正好遇到裴瑾從書房出來。
"正要找你，"裴瑾對我說，"我父親很欣賞你。從明天起，你正式成為我的特別助理，實習工資翻倍。"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特別助理，這在前世的裴氏集團，是至少中層管理崗的職位。
裴琳不滿地抗議："哥！你才認識他幾天！"
裴瑾沒理會妹妹，遞給我一把車鑰匙："公司配車，明天開始你來接我上班。早上七點，別遲到。"
回家的地鐵上，我反復回想今晚的每一個細節(jié)。裴老爺子的試探，裴正國的敵意，裴琳的刁難...我成功邁出了第一步，但裴家這個龍?zhí)痘⒀?，遠比我想象的復雜。
特別是裴正國那段沒頭沒尾的通話...海外項目會出什么事？他說的"那小子"是指裴瑾還是...我？
手機突然震動，是裴瑾發(fā)來的短信："明早別穿那套西裝了，帶你去重新置裝。裴氏的員工代表公司形象。"
我看著身上花光積蓄買的廉價西裝，苦笑一聲。前世的我和裴瑾生活在兩個世界，這一世，我能真正跨越這道鴻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