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四孫鳳梅愣了愣,害怕自己聽錯,緊張的抓著衣角,怯生生問道,“媽,你是問我喜歡什么嗎?”
張柳芳點點頭,鳳梅眼底的驚慌和無措看的一清二楚,她這當(dāng)媽的真不稱職,老四從小唯唯諾諾,在她面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又拿起半個窩頭放老四碗里,只要想到老五那句她們吃不飽,就一陣心疼。
“媽,我想學(xué)理發(fā),就是......就是要交學(xué)費。”
她遲疑了一下,趕忙道,“三哥沒娶媳婦,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媽,我還是不學(xué)了?!?/p>
孫鳳梅咬著窩頭,腦袋耷拉下去。
“學(xué),就算家里沒錢,我閨女喜歡,砸鍋賣鐵也要學(xué),家里不差這點錢,等糧食賣了錢,媽就帶你去?!?/p>
聞言,孫鳳梅不敢相信的看著她,激動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張柳芳拉著老四的手,淡淡一笑。
或許,老天爺就是讓她來彌補上輩子的虧欠,她虧欠老四太多太多。
砰!
巨大的關(guān)門聲打破溫馨氛圍,老大媳婦氣沖沖得從屋里出來,直奔大門。
老大孫建國拉住媳婦的胳膊,安慰道,“生氣歸生氣,總不能不吃飯吧?”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么,要吃你自己吃,我上班去了?!?/p>
季文麗甩掉他的手,大步走出門口。
孫建國回頭望眼桌子上的飯,猶豫片刻,大步追上去。
老大前腳走,老二孫建山和媳婦孟淑芬就抱著東西走進大門,孟淑芬抱著雜貨回屋,孫建山坐母親旁邊,包裝好的點心放在桌面,“媽,我也不知道你愛吃啥,就隨便買了點?!?/p>
“媽吃啥都行,餓了吧,先吃飯。”
張柳芳心里一陣酸澀,三個兒子就只有最不疼的老二記住她喜歡吃什么。
上一世,拿到點心她轉(zhuǎn)手就送給老大媳婦,從沒把老二的付出放心里,也從沒在意過他的心情。
孫建山接過老四遞來的碗筷,想到什么,從兜里摸出16塊8毛5分放在桌面,“媽,這個月的工錢我給淑芬留了點,剩下的都在這。”
張柳芳望著皺巴巴的錢,肯定是老二坐車時在手心里攥的,這是他辛苦干一個月瓦匠賺來的,老二早早的擔(dān)起養(yǎng)家重擔(dān),從小工勤勤懇懇做到大工,從沒喊過累。
老二不像老大老三機靈,也不如他兩會說話,除了沒活時跟著她干農(nóng)活,很少坐一起聊天。
上一世,自己根本沒怎么注意過老二,只覺得他本本分分,很難有出息,再加上老二媳婦家境不怎么樣,自己老了肯定指不上他,也就直接忽視了老二和他對這個家的貢獻。
現(xiàn)在回頭看,是她太偏心。
“中午飯做多了,多吃點,吃飽才有力氣干活。”
張柳芳拿起窩頭放老二碗里,錢整理板正折起來放口袋。
孫建山木訥的點點頭,端起碗往嘴里扒拉口飯,見媳婦從屋里出來起身坐旁邊矮凳子上。
老二媳婦孟淑芬端著碗,瞄一眼婆婆,胳膊捅捅孫建山,示意他趕緊說。
孫建山連忙放下碗筷,黝黑的臉頰認(rèn)真坦蕩,沉聲說道,“媽,鎮(zhèn)上的建筑隊越來越多,我想跟建筑隊干活,反正干的都差不多,工錢可比現(xiàn)在多不少。”
“不行?!?/p>
張柳芳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上一世,她同意老二跟建筑隊干活,想著多賺錢,等老三結(jié)婚可以多給點彩禮,找個好媳婦,誰承想他干一整年,年底工錢都結(jié)不了,要賬要了多少次,工頭不是說沒錢就是躲著不見人。
拿不回工錢,張柳芳看不起他,媳婦又天天鬧,那一年老二蒼老許多,人變得更加寡言。
過完年,老二媳婦生孩子,兩人手上本就沒啥錢,養(yǎng)孩子更費勁,她又嫌棄生的是丫頭,不愿出錢出力。
或許從那時起,老二對她越來越疏遠。
孫建山以為母親不同意是怕地里活沒人干,趕忙解釋,“媽,就算跟著建筑隊,我也能經(jīng)?;貋??!?/p>
“老二啊,知道你想多賺錢,你要真想跟建筑隊,也得找個靠譜的,這事聽我的,你先干著,我打聽打聽有沒有靠譜的建筑隊?!?/p>
張柳芳不想老二再走老路,放下碗筷,塞兜里的錢又掏出來,拿出三塊遞過去,“把這錢收好?!?/p>
“媽,我用不著。”
“讓你拿就拿著,一個大老爺們出門在外分幣沒有,說出去讓人笑話?!?/p>
張柳芳把錢塞進老二上衣口袋,收拾碗筷,坐水缸旁背對著老二兩口子。
孫建國傻愣愣的看著母親,摸摸口袋里的錢,面對突然的關(guān)心,滿臉疑惑。
媽到底怎么了?
他從媳婦那聽說媽把爸打了,還以為媳婦亂說,可現(xiàn)在媽居然關(guān)心他,怎么像變個人似的?
他和孟淑芬對視一眼,不明白什么情況。
“媽,我來洗吧?!?/p>
孟淑芬收拾好桌面,蹲在一旁幫忙刷碗筷,時不時暼向婆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晚上,老大孫建國和媳婦下班回來直接回屋了,晚飯也沒吃,早早的熄了燈。
次日,天不亮,張柳芳扛著鋤頭走在田間。
孫樹茂緊隨其后,打了一宿麻將,到現(xiàn)在都沒合過眼,兩只腳好像踩著棉花,輕飄飄的。
“呦,這不是樹茂嗎?能瞧見你下地,太陽從西邊出來嘍!”
孫樹茂手插進褲兜,裝出一副干活老手的模樣,“你別瞎說啊,我天天在地里干活,是你們眼神有問題,瞧不見?!?/p>
聽到這話,張柳芳不禁暗暗嘲笑,自從兩人結(jié)婚,她包攬地里的全部活計,孫樹茂連地的一根草都沒拔過,整天除了耍牌就是打麻將,那手比女人的都白凈。
要不是害怕拿不到買賣糧的錢,他又怎么肯來?
這一世,她就要治一治死男人。
地里的麥子越是快熟時,越要養(yǎng)的精細,以前她一個人累的直不起腰,上了年紀(jì),身體彎成九十度,沒有拐杖,走路都費勁。
“咱兩分工,你右邊,我左邊,誰干不完,明天就繼續(xù)干,干完為止!”
“張柳芳,你從昨天就蹬鼻子上臉,我是一家之主,在這個家,我說了算,你個老娘們還指揮上我了,反了天了!”
孫樹茂一屁股坐在地頭,氣喘吁吁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沒好氣的說道。
張柳芳也不與他爭執(zhí),仔細的干著手上的活,頭也不抬,“不干可以啊,要餓死的時候也希望你能這么硬氣。”
孫樹茂知道她不是說笑,吃力的站起來,揮動著手里的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