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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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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霧籠罩著趙軍營寨,周臨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手指,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結(jié)。

連日來的激戰(zhàn)讓他的身體疲憊不堪,但精神卻處于一種詭異的亢奮狀態(tài)。

“又活過一天?!崩罨⒌穆曇魪纳砗髠鱽?,他遞給周臨一塊烤熱的馬肉,“吃吧,將軍下令殺馬了?!?/p>

周臨接過肉塊,油脂的香氣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秦狗今天還會進(jìn)攻嗎?”周臨啃著肉問道。

李虎瞇眼望向遠(yuǎn)處的秦軍陣地:“難說。這幾日他們吃了不少虧?!?/p>

確實,過去一周里,秦軍的數(shù)次進(jìn)攻都被趙軍頑強(qiáng)擊退。

周臨親眼目睹了幾次慘烈的戰(zhàn)斗。

趙軍士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戰(zhàn)斗力,甚至一度將戰(zhàn)線向前推進(jìn)了數(shù)百步。

其間,趙軍雖然死傷無數(shù),但秦軍明顯更甚。

可惜每次小勝后,秦軍都會組織更兇猛的反撲,將趙軍壓回原地。

“二狗!虎子!”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周臨轉(zhuǎn)頭,看到張大個扛著一捆箭矢走來。

這個身高近兩米的巨漢是周臨在戰(zhàn)場上認(rèn)識的,曾經(jīng)一人獨戰(zhàn)三名秦兵,救下了周臨的命。

“張大哥,哪弄的箭?”周臨問道。

張大個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昨晚摸出去撿的。秦狗射了那么多,不撿白不撿?!?/p>

接著他又壓低聲音,“還順了兩把秦劍。”

周臨點點頭。

這些天來,他結(jié)識了不少這樣的戰(zhàn)友——有愛說笑話的老兵油子王三,有沉默寡言但箭術(shù)超群的陳弓,還有年紀(jì)最小、總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卒阿福。

“聽說沒?”張大個神秘兮兮地說,“昨晚東面營區(qū)又跑了十幾個。”

李虎臉色一沉:“找死。今早轅門上又多了幾顆腦袋。”

周臨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逃跑的念頭在他心里已經(jīng)盤旋了好幾天。每次看到那些掛在轅門上的人頭,恐懼就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

“我去巡營。”周臨突然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李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陪你去?!?/p>

兩人沉默地走在營區(qū)的小路上。四周的士兵或坐或臥,大多目光呆滯。有人小聲哼著家鄉(xiāng)的小調(diào),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磨著武器,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死亡。

周臨突然開口,“伍長,我們真的能贏嗎?”

李虎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看著周臨:“說實話,難。但打仗這事,誰說得準(zhǔn)呢?”

周臨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我想家了?!?/p>

“誰不想?”李虎嘆了口氣,“我娘做的黍餅,香得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周臨鼻子一酸。

他想起的卻是二十一世紀(jì)的外賣、空調(diào)和柔軟的床鋪。那些曾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生活,現(xiàn)在想來如同天堂。

“我去解個手?!敝芘R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

李虎點點頭,但周臨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

這些天來,自從那次差點逃跑被抓后,李虎就像影子一樣跟著他。

名義上是保護(hù),實際上也是一種監(jiān)視——秦法嚴(yán)苛,趙軍也好不到哪去,一人逃跑,全什連坐。

周臨蹲在灌木叢后,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他知道歷史走向——趙軍必敗。

但每次看到李虎、張大個他們充滿希望的眼神,他就說不出這個事實。

“二狗!快點!”李虎的聲音傳來。

周臨系好褲帶跑回去:“怎么了?”

“秦軍又來了?!崩罨⒛樕?,“這次看起來是動真格的?!?/p>

兩人飛奔回營地,果然看到遠(yuǎn)處塵土飛揚,黑壓壓的秦軍方陣正緩緩?fù)七M(jìn)。趙軍士兵們慌忙列陣,軍官們大聲呵斥著維持秩序。

“拿好你的戈。”李虎塞給周臨一把新磨的長戈,“跟緊我?!?/p>

周臨握緊武器,手心全是汗。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七次上戰(zhàn)場了,但恐懼絲毫沒有減少。

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戰(zhàn)斗爆發(fā)得突然而猛烈。

秦軍這次顯然有備而來,箭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密集。

周臨舉著簡陋的木盾,聽到箭矢釘入盾面的“哆哆”聲不絕于耳。

“沖鋒!”趙軍將領(lǐng)一聲令下,周臨隨著人潮向前涌去。

兩軍相接的瞬間,金屬碰撞聲、慘叫聲、吶喊聲混作一團(tuán)。

周臨機(jī)械地?fù)]舞著長戈,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一個秦兵突然從側(cè)面撲來,青銅劍直取周臨咽喉。周臨勉強(qiáng)側(cè)身,劍鋒擦著他的脖子劃過,火辣辣地疼。他反手一戈刺入對方腹部,溫?zé)岬孽r血噴了他一臉。

“小心背后!”李虎的吼聲傳來。

周臨猛地低頭,一把青銅斧從他頭頂掠過。李虎趁機(jī)一劍刺穿了偷襲者的胸膛。

兩人背靠背站著,周圍是混亂的戰(zhàn)場。

“謝了。”周臨喘著粗氣道。

“欠我一條命了?!崩罨⑦肿煲恍?,隨即臉色一變,“趴下!”

周臨本能地伏低身體,一支流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李虎拉著他躲到一輛破損的戰(zhàn)車后面。

“這樣下去不行?!崩罨⒋謿庹f,“秦軍太多了。”

周臨偷眼望去,確實,秦軍的攻勢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趙軍的防線已經(jīng)開始動搖。

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騷動。一隊趙軍騎兵從側(cè)翼殺出,直插秦軍腹地。為首的將領(lǐng)手持長戟,正是趙括本人。

“將軍親自上陣了!”周圍的趙軍士兵精神一振。

周臨卻心中一沉。

歷史上,趙括就是在一次突圍中被秦軍射殺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隊騎兵沖入敵陣,隨即被數(shù)倍于己的秦軍包圍。

“我們得去救將軍!”李虎喊道。

周臨還沒來得及阻止,李虎已經(jīng)沖了出去。他咬了咬牙,只好跟上。

戰(zhàn)場中央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趙括的坐騎被射倒,他本人正被幾名親兵護(hù)著且戰(zhàn)且退。

秦軍如狼似虎地?fù)渖蟻?,想要拿下這顆價值連城的人頭。

“保護(hù)將軍!”李虎怒吼一聲,帶著周臨和幾名趙軍士兵殺入重圍。

接下來的戰(zhàn)斗如同噩夢。

周臨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只記得鮮血、慘叫和金屬碰撞的聲音。他新?lián)斓拈L戈又?jǐn)嗔?,就撿起地上的青銅劍;劍卷刃了,又奪過秦兵的武器繼續(xù)戰(zhàn)斗。

終于,他們殺到了趙括身邊。這位年輕的將軍已經(jīng)受了傷,額頭上一道傷口不斷流血,染紅了半邊臉。

“將軍!我們護(hù)您回去!”李虎架起趙括的一條胳膊。

趙括卻搖搖頭:“不……你們走……我斷后...”

“不行!”周臨脫口而出,“您死了,全軍就完了!”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趙括,他那呆滯的眼神重新煥發(fā)活力。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突然從側(cè)面射來,直取趙括咽喉。千鈞一發(fā)之際,李虎猛地推開趙括,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伍長!”周臨驚呼。

“沒事……皮外傷……”李虎咬牙折斷箭桿,“快走!”

在眾人的護(hù)衛(wèi)下,他們終于殺出一條血路,退回趙軍陣中。秦軍見天色已晚,也暫時收兵回營。

夜幕降臨,趙軍營寨一片死寂。白天的激戰(zhàn)讓趙軍損失慘重,傷兵營里擠滿了人,哀嚎聲不絕于耳。

周臨蹲在篝火旁,小心翼翼地幫李虎處理傷口。箭頭扎得很深,他只能用燒紅的匕首燙灼傷口止血。

李虎咬著一根木棍,冷汗直流,卻硬是一聲不吭。

“忍著點?!敝芘R手有些抖,“可能會很疼?!?/p>

“動手吧……??!”當(dāng)燒紅的匕首接觸皮肉時,李虎還是忍不住慘叫一聲,隨即昏了過去。

周臨長舒一口氣,繼續(xù)包扎傷口。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湊了過來。

“二狗哥,虎子哥沒事吧?”是年紀(jì)最小的阿福,他手里捧著半塊餅子,“我...我省下來的...”

周臨鼻子一酸。這個才十五歲的孩子,自己都餓得皮包骨了,還想著別人。

“他沒事。”周臨接過餅子,掰成兩半,“來,一起吃?!?/p>

阿福搖搖頭:“我吃過了。真的。”但他的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周臨硬把半塊餅子塞給他:“吃吧,長身體呢。”

兩人沉默地啃著干硬的餅子。遠(yuǎn)處,傷兵營的哀嚎漸漸平息——不是治好了,而是很多人永遠(yuǎn)安靜了。

“二狗哥。”阿福突然小聲問,“我們會死嗎?”

周臨手一抖,差點掉了餅子。他不知如何回答。按照歷史,趙軍最終全軍覆沒,投降的也被活埋。

但他怎么能對一個孩子說這些?

“不會的?!敝芘R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我們,我們會有辦法的?!?/p>

阿福似乎看穿了他的謊言,低下頭:“我不怕死...就是有點想我娘了...”

周臨一把摟住這個瘦小的少年,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夜深了,營地里此起彼伏的鼾聲夾雜著傷兵的呻吟。周臨枕著冰冷的戈柄,望著滿天星斗出神。

“還沒睡?”張大個悄無聲息地蹲到他身邊,手里攥著個臟兮兮的布包,“給,好東西?!?/p>

周臨打開一看,是幾塊黑乎乎的肉干。

“哪來的?”

“別問。”張大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看你照顧虎子一晚上,該補(bǔ)補(bǔ)?!?/p>

周臨掰下一小塊含在嘴里,咸腥味頓時充滿口腔。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人肉,胃里一陣翻騰。

周臨強(qiáng)忍著嘔吐的沖動,將肉干吐了出來。

“怎么了?不合胃口?”張大個疑惑地問。

“不……只是……”周臨不知如何開口。他不能直接問這是不是人肉,那太冒犯了。

張大個似乎明白了什么,咧嘴一笑,卻不解釋。

良久,張大個突然問道:“二狗,你讀過書?”

周臨一愣:“一點點?!?/p>

張大個壓低聲音,“聽說你給將軍獻(xiàn)過計策?”

周臨苦笑,沒有回答。

那算哪門子的計策?

多日來,他看的清楚,不覺有些羞愧。

張大個拍了拍周臨的肩膀:“放心吧,是馬肉?!?/p>


更新時間:2025-06-23 21:55:57